林格吃驚地盯著趴在草地上的老狗,老狗忽然羞愧地低下了頭,把臉埋進柔軟的草地裏。


    林格便不好意思再看著它。


    有的時候,目光也能傷人,比如現在這種情景。


    “這位的脾氣很倔,一直不肯融入村子裏的生活,總是趴在山坡上獨自吹風,真是孤獨啊。”


    安迪爾的目光從老狗身上移開,落在山坡下的村落裏。


    林格也看向村子裏,村裏的道路上,各種毛色的小狗跑來跑去,嬉戲打鬧,但是一個人也沒有。


    這是一座隻有狗的村子……


    “這裏原本沒有村落,這些房屋是它們自己建的,厲害吧?隻能說真不愧是勇者啊,就算變成了狗,還是這麽厲害。”安迪爾看著那片精致的房屋,讚歎道。


    林格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那些小狗是……”


    “哈哈哈,當然是勇者們的子嗣,最早居住到這裏的勇者,後代已經繁衍到第三十七代了。”


    “……”真狠啊,上代魔王。


    “要不要到村裏去看看?那些好奇的小狗對外來者可是相當親切,如果你脫掉鞋子的話,它們會親昵地過來舔你的腳趾呢。”安迪爾笑道。


    “這些小家夥們知不知道……”


    安迪爾知道林格想問什麽。


    “當然不知道,至今仍住在村裏的十四名勇者,以及和他們一起變成狗的隊友,都對他們的真正身份守口如瓶。”


    安迪爾忽然用餘光掃向林格。


    “如果是你,你會說嗎?”


    林格再次陷入沉默,忽然歎了口氣,然後轉身走向出口。


    “不去村裏逛逛嗎?裏麵的小狗真的非常可愛,很治愈唷。”他身後傳來安迪爾的聲音。


    “不必了,我該去書庫了。”林格頭也沒回。


    安迪爾戀戀不舍地看了山坡下的村落一眼,惋惜地搖了搖頭。


    “可愛的小狗狗們,下次我再來看你們。”


    然後轉身走出房間。


    房門關上後,山坡上便隻剩下劍神老狗,以及風拂動草葉的聲音。


    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有人在啜泣。


    老狗把頭從草地裏抬起,看向山下的村落,忽然發出一聲充滿絕望的歎息。


    “唉,墮落,欺騙,無知,欲望……這裏是最可怕的地獄啊……”


    兩行熱淚從他眼中流下,浸濕了臉上的毛。


    一條白毛小狗不知什麽時候爬上山坡,短手短腳,像顆白色的毛球,可愛極了。


    小白狗聽到老狗嗚咽的哭聲,嗲聲嗲氣地問道:


    “索亞爺爺,您怎麽哭了?”


    “滾!”


    可憐的小白狗嚇得四腿一軟,竟真的從山坡上滾了下去,圓滾滾的身材讓它一路滾到村口,撞到村口的歪脖子樹上,才停下來。


    周圍的小狗立刻圍到它身邊,紛紛用舌頭舔它,直到小白狗醒過來。


    “小白,你又去找那個怪老頭了。”


    “不要理他,讓他一個人孤獨到死吧。”


    “就是就是,小白一片好心,他卻這麽粗魯,真是可惡的老頭,管他做什麽。”


    周圍的小狗們七嘴八舌地說著,勸小白放棄。


    “可是,我看到索亞爺爺在哭,我覺得他好可憐,我想幫他。”


    山坡上。


    老狗麵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這是他喝退的第一百零一隻“好心”的小狗,說什麽想讓他加入山下那個“溫暖的大家庭”。


    嗬嗬。


    我呸!


    無知的蠢貨,老夫死也不會與你們一起墮落。


    可是,魔王的詛咒讓他無法終結自己的性命,等待他的,隻有無盡的孤獨,以及精神上的折磨。


    ……


    寵物之間門外。


    安迪爾叫住了欲走的林格。


    “安迪爾總管,還有其他事?”林格心情有些複雜,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你在地表的酒館工作,每天一定能接待很多客人吧?酒館可是個搜集情報的好地方啊,我想邀請你加入情報部門。”安迪爾終於說出了他的目的。


    林格恍然大悟,難怪他今天對自己透露這麽多信息,原來打得這個主意。


    如果那時候翻開克蕾茵的情報,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嘿嘿,你知道得太多了,必須加入我們。”


    ——他一定會用這個理由,強行拉他進情報組織。


    “很可惜,我工作的店,平均每天能有一位新客人就不錯了。”說完,林格不給對方糾纏的機會,轉身便走。


    安迪爾盯著他的背影,摸著下巴,沉吟道:“沒有說謊。這就怪了,他調的酒明明很好喝,客人怎麽會這麽少?”


    “奇怪的酒館,看來必須親自去那裏搜集情報呢,嗬嗬。”


    他的身影伴隨著他的聲音,一起消散在黑暗中。


    ……


    林格來到魔王書庫大門前。


    這是一扇高度超過十米的巨型門扉,緊閉的漆黑門板上雕刻著複雜、繁奧、神秘的紋路,林格仰頭多看了一會兒,便覺得靈魂要被這扇門吸走,連忙收回目光。


    心裏暗道,這門真邪門兒,這麽大,不知道能不能推開。


    他伸出雙手,左右手分別放在門縫兩邊,一使勁,頭上的魔角就亮了出來。


    巨門發出沉重的呻吟,緩緩裂開一道縫隙。


    當這條縫隙能容人通過的時候,林格就鬆了手,看著從門縫裏溢出的濃重黑霧,屏住了呼吸。


    我是魔王欽點的“舌魔”,大家都是自己人,應該不會有什麽怪東西找上我吧。


    他摸了摸頭上光滑的角,心裏有了幾分底氣,邁步走進門間的縫隙。


    穿過黑霧,無盡的書架映入眼簾。


    這是一片巨大的黑色空間,高大的黑色書架排列整齊,蔓延向黑暗深處,橫豎都看不到盡頭。


    頂部如同星穹,星辰點綴在黑暗中,投下黯淡的光芒。


    地麵繚繞著觸手般的黑霧,他腳下的一條黑色霧須,甚至正在往他褲管裏鑽。


    他連忙移開腳,嘴裏反複念叨著:“自己人……自己人……”舉步走進書架間。


    靜。


    絕對的寂靜。


    書架底部,隻有林格念叨的聲音回蕩。


    “我是舌魔……我是舌魔……”


    除了他之外,書庫裏似乎再沒有其它活物。


    林格不禁好奇,安迪爾說的書庫管理員在哪呢?怎麽不見個人影。


    對了,安迪爾說過,管理員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也許正在哪個角落裏睡得正香吧。據說管理員的脾氣不太好,尤其是被吵醒的時候,還是不要去找麻煩比較好。


    不過這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書庫,就算他想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但這裏這麽多書,沒有向導的話,想要尋找需要的知識,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想找的,是與煉金術有關的書籍,要是有能運用在調酒上的知識,那就再好不過。


    渺小的他站在書架間,像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


    他舉目望向遠處,書架間的空隙仿佛沒有盡頭,不由感到一陣頭大。


    這得找到什麽時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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