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柳媃之一步一步輕輕踱了出來,生怕踩疼了地上的綠草。


    她的眼神似幽怨也似驚喜,充滿堅毅卻又透著迷離。


    她徑直走到巨漢身前,仰首問道:“師父他老人家還好麽?他可曾提起過我?”


    她的語音稍顯急促,微微帶著哭腔,那裏還是那一貫以來雍容華貴、令人仰止的天水娘娘?


    這洪荒巨漢從出現伊始,就認人極準,顛倒鎣和陳玄滄被他掃過一眼便能看了個八九不離十,精明之處與其體貌極其不符。


    可是此刻他卻似乎被驚到,眼睛一直盯在柳媃之身上,一眨不眨。


    他聽到柳媃之問他話,下意識的喃喃道:“師父的身體好得很,比秀圖還要壯實,除了吃飯不如秀圖,其它都比秀圖強。”


    柳媃之嗯了一聲,貌似極為高興,但隨即又急道:“小秀圖快說,師父他老人家有沒有提到過我,他一般都是叫我小媃兒的。”


    這巨漢秀圖聽到“小媃兒”三個字,忽地清醒過來,俯下身子,整個人幾乎彎成了九十度,又仔仔細細的端詳了一會,一把抱起柳媃之向空中擲去......


    眾人見狀大驚,齊齊喊到:“不可!休得無禮!大膽!......”


    顛倒鎣、陳玄滄等數人已是飛身而出,上前救援,但又忙刹住身形,驚奇地看著柳媃之及巨漢秀圖二人。


    隻見柳媃之已是輕輕的落在了秀圖的左肩頭之上。


    秀圖的左肩披著極其寬厚的黑熊皮,上麵站著一個白衣飄飄的絕色女子,居然一點不顯得突兀怪異。


    秀圖大聲說道:“三師姐,我彎著腰說話太累,你就站在我肩上罷。”


    柳媃之見他稱呼“三師姐”一點不顯得生分晦澀,大感寬慰,心道也不枉我在你小時對你的關心愛護,小家夥沒有忘恩負義。


    她點點頭,道:“小秀圖,你叫我三師姐,我心裏真的很高興,你去和小師妹說一下,把婉慈放回來可好?”


    秀圖歪著頭思索了一番,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道:“嗯,我去說。”


    柳媃之輕歎口氣,道:“我一直以為,八師弟你是師父收的最後一個徒弟了,沒想到師父晚年居然又收了個女徒弟,按道理,我應該叫她一聲九師妹的,就是不知道我這樣叫她,她會不會答應。她,是叫音兒嗎?”


    秀圖嗯了一聲,道:“小師妹姓吳,單名一個音字。她雖然入門最晚,但實在天賦過人,大師兄和二師兄出事後,她就是我們的老大了,秀圖開始不服氣,後來...後來...我就聽小師妹的話了。”


    眾人見他本來說的頭頭是道,突然最後來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都覺得好笑。


    柳媃之卻臉色驟變,忙問道:“大師兄和二師兄怎麽了?以他們的能耐,怎麽可能出事?”


    秀圖張開嘴巴,正想回答。柳家的正南門外,一縷聲音傳來,慢慢悠悠的說道:“黑教猖獗,火滅山倒,牟天輝和鍾離大明已經為騰格裏獻身,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陳玄滄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但極力忍住。眾人心道,這正主兒終於來了。


    秀圖本欲說話,聽到此言,嘴巴張大,居然忘了合攏了嘴。


    柳家正南門之上,一個黃袍女子飄然而立,依舊是穿著淡黃百獸袍,身背鳳凰幡,腰別七恨鈴,隻是雙手空空與之前略有不同,但眾人都知道,還有一把可怕的通體黝黑的單弦胡琴——浮生三歎琴,不知道放在哪個大口袋裏呢!


    吳音微微一晃,上百米的距離轉瞬就過,站在了秀圖的麵前。


    秀圖討好似的一笑,咧開大嘴道:“音兒小師妹,你的‘喂欸’輕功真的是太快了,我都沒看清,嘿嘿!啊呀,音兒小師妹你傷好了嗎?你不是說今天不來了麽?”


    吳音白了他一眼,道:“我再不出現,你是不是要把師門的事情全部說給外人聽?看我怎麽教訓你!從現在開始,三天不許說話!”


    秀圖正想回答一聲是,猛然想起不能再說話,忙用雙手捂住嘴巴,模樣極是滑稽。


    眾人見他方才神威驚人,現今竟然如此怕這個小師妹,都感到不可思議之極。


    柳媃之本來站在秀圖的左肩之上,此時秀圖著急之下用雙手捂嘴,身形震動,她便順勢飄身下來。


    一落地便向吳音施了一禮,說道:“音兒小師妹,媃之有禮了,方才聽聞小師妹身體微恙,不知可否移步,到那反履樓大廳再行商議?”


    吳音側身避開,竟然不受柳媃之的行禮,冷冷說道:“在這兒甚好,你也不必如此客氣。”


    停了一停,又說道:“小秀圖沒有來得及回答你,我來告訴你們你吧,師父這些年經常念到你,說是若是媃之在,天輝和大明肯定不會出事。”


    柳媃之身子晃了一晃,似乎站立不住,顫抖著說道:“果真如此?大師兄和二師兄是被黑教之人所害?”


    吳音道:“也不是被人所害,他們技不如人,兩個人打一個都沒打過,被聖羽那小子雙雙打成了重傷,連師父都無能為力。師父說,天下隻有你能夠救他們,可師父給你傳書,卻如同石沉大海,他最器重的女徒兒,天賦‘醫’的柳媃之,背叛了他。”


    柳媃之麵如死灰,再也不複絕色美人的光彩,猶如冬日裏凋謝的玉華。


    她神不守舍地說道:“確實是怪我,你們沒有說錯。”


    她怔了半晌,忽然昂起頭來,看著吳音,一字一字地說道:“小師妹,你放了婉慈吧,婉慈是無辜的,媃之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她!”


    吳音見到她的模樣,露出一絲不忍之色,道:“柳媃之,師父說了,你隻要殺了孩子的父親或者拋下一切重歸師門,隨便你完成哪一條,我們就放了柳婉慈。”


    柳媃之眼中堅毅之色更濃,搖搖頭道:“回去告訴師父,如果他要對付黑教,媃之願意以死效之,隨時等候召喚。但千萬不要再想著對付那個人,他......他......不是師門能夠對付的,到頭來會帶來滅頂之災,媃之絕不是危言聳聽。至於婉慈,生死由命,她若是死了,我也決計不活!”


    吳音起初不解地看著柳媃之,但慢慢的,眼中露出佩服之色,說道:“師父所料一點不差,天底下就有如此固執之人。那個人真的這麽值得你死心塌地?小秀圖,我們走吧!”


    周圍之人早已義憤填膺,隻是見她們在處理師門之事,外人不便插手,此時兩邊談崩,眼見吳音要走,武藝高的個個躍躍欲試,想出來阻擋攔截。


    吳音側身看向諸人,臉上無絲毫懼色,道:“本姑娘三日前設法製住了你們,如果我當時痛下殺手,試問你們還有人能夠站在這裏麽?冤有頭債有主,我隻是奉師命來找叛徒柳媃之,這柳婉慈身上有天大的秘密,師父想見見她,師父宅心仁厚,對她沒有惡意,你們有誰不相信要阻攔我的,我接著便是,但如果大美人出了事,可不要怪我!”


    她這一番話,恩威並施,硬生生逼得陳玄滄、顛倒鎣、公孫敬聲的一幹高手護衛不敢有絲毫動彈,實在是高明的很。


    顛倒鎣感到憋屈至極,心想上次被偷襲點穴,身不能動就不去說它了,這次明明在全盛之態,卻還是不能出手,這個小妖女莫不是我的克星不成?


    他本是京師身份極其顯貴之人,卻長期在江湖上遊蕩,講究的就是一個恣意妄為、瀟灑不羈,現在雖然在極力收斂,但終究忍耐不住,仰天打了個哈哈,朗聲說道:“小姑娘,你上次不是說要來找人算賬的麽?那楊公子和李公子都不在,不如我來替他們還債可好?”


    他此言一出,便是直接宣戰了,但他江湖經驗豐富,說話滴水不漏,既出了頭,也不留人話柄。


    吳音莞爾一笑,光彩照人,在場之人被她的豔光所驚,一眾的大老爺們心裏麵都暗暗道了一聲:“這妖女竟然怎麽美!”


    隻聽這美麗的“妖女”柔柔說道:“謝謝這位大叔,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大笨鵝呢?白衣服壞蛋呢?”


    說完她轉過身子,揮手打了旁邊的秀圖一下,罵道:“都怪你這個大笨熊,差點讓我忘了報仇的事情。”


    巨漢秀圖不敢說話,嘴中發出“嗚嗚”之聲,仿佛在說:“這怎麽能怪我?”


    可就算他能說話,恐怕也不敢如此回答,隻會訕訕的道:“確實怪我,小師妹打的好......”


    眾人見她忽而冷若冰霜,忽而天真爛漫,嬉笑中便擋住了顛倒鎣的話中機鋒,尤其是公孫敬聲眼中異光連連,若有所悟。


    顛倒鎣又道:“姑娘莫要忘了,你回去了草原,這仇可不得報了呀!”


    吳音仍是笑道:“我之前便說過,冤有頭債有主,大笨鵝和大壞蛋的賬,我隻會找他們算,這種事怎能假手他人呢?大叔,你說來說去,不就是想把我們留下來麽?”


    顛倒鎣被她兩個大叔一喊,感覺心裏不是個滋味,他用手摸摸自己的臉腮,感到胡須頗為刺人,心想怎麽最近的胡子長的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硬,這早晨剛剛剃的胡須,一個時辰不到,竟然又長了出來,似乎也太快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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