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目瞪口呆地聽完了鄭文生的故事,哀歎人心不古,這世道真是越來越壞了。


    鄭文生的故事,與閻桑猜測的差不多,但要從兩年前說起。


    兩年前的鄭文生,已然成婚三年,但這三年來,他自認為了科舉‘忍辱受重’,卻終究還是落榜了。


    萬念俱灰,想著在輕生前再肆意放縱一把,卻遇到了龍尾縣的花魁蝶魅,然後就……


    真香!


    相比起多才多藝的花魁,本就粗陋不堪的糟糠之妻,頓時與惡魔無異。


    而蝶魅更是惜其文才,望其成龍,讓他如獲知音,若不是錢不夠,隻願夜夜流連,從此與那蠻婦斷了關係。


    一年半前,蝶魅跟鄭文生聊起了贖身的問題,聽到有人想把蝶魅據為己有,鄭文生頓時心焦如焚,讓蝶魅陪其他客人已是萬分不舍,還豈容他人公器私用?


    就算真的公器私用,那個人也必須是他!


    所以他讓蝶魅容他些時日,他必然湊夠足夠的錢財,為其贖了身,再風光大婚,而蝶魅似對其亦有情分,竟也應了他。


    情深上頭誇下海口,回家便已萬分忐忑,他吃住俱依靠陳家,就算是勾欄花費,也是從陳幼娘給的零花錢裏摳出來的,如何有錢財為蝶魅贖身?


    說來也巧,也正是那天,幼娘在陳老爺那裏受了委屈,想起多年支持相公卻依舊落榜,白費了她的努力,便家暴了鄭文生,而躺在床上數日的鄭文生,隨即萌生了惡念,要掃清他幸福路上的一切阻礙。


    “聽起來像極了愛情!”


    回龍尾縣的路上,和尚有些感動,但隻覺冰冷目光襲來,便立刻表明立場,“我單純說的是蝶魅和鄭文生的故事,鄭文生後麵犯下的那些孽,當真不為人子!”


    “那隻是鄭文生一廂情願,勾欄裏的愛,哼……”,道士明顯有不同的看法,“你信不信,蝶魅最少跟數個男人這樣說過,鄭文生不過是池塘裏的一條魚。”


    道士果然就是道士,段位高,一針見血。


    “嗯,我知道!所以勾欄裏的愛,會消失。”和尚有些感傷。


    對的,你沒銀子了,愛就消失了。


    “說起來,我覺得許迎春跟鄭文生的故事,那才是真正的愛情。”


    “他們相識於勾欄這種汙穢之地,然後許迎春在外麵認出了這個有錢的主,劫了鄭文生幾把,竟就這樣‘劫識’了!”


    “後麵有謀奪家財這種好事,也不忘告訴摯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最後更是有妻同眠,得此兄弟,夫複何求?”


    道士越聊越嗨,無限感概,“和尚啊,你成婚的時候一定要請我,說不得,你這兄弟,我這輩子都認定了!”


    你似是有不良企圖,不過以和尚的智商,自是不可能聽出來……


    “那肯定,不過,你的隨禮可不能少!”和尚憨直道。


    “再說再說。”道士意味深長道。


    懶得理會這兩貨,閻桑驅馬趕上了前方的獬馬,“頭兒,你說幼娘這就算是投胎轉世去了?”


    李希聲搖頭,“隻能算是去了陰司,並不能就說是投胎轉世了。”


    “有個點我不明白的,幼娘是在等我們?她為何能等我們?”


    “化身厲鬼,不是已然神誌不清了嗎?而且若是在等我們,為何又對我們出手?”


    這是個茅盾的點,閻桑一直沒想明白。


    “怨念、執念,是厲鬼的鬼力來源,未必是在等我們,隻是在等外人來解決這事,而她的執念,能使得她不肆意殺戮,這也是鄭文生能活到破案的原因。”


    “至於為什麽對我們出手,想是已認定了我們能解決此事,但浸豬籠的時候又被我們所阻,執念消散,怨氣卻反而上升,所以……”


    所以她就算一不小心把我們給弄死了,執念又複上來,就又能繼續等下一個幫她解決的人?


    這厲鬼可真是睛陰不定,比女人的心思還要難以捉摸。


    ……


    河尾祠堂。


    老村長的頭有點疼。


    昨晚幼娘送到河邊的兩個豬籠,今天開會表決如何處理,但現在三方卻是鬧得極凶,比菜市場還要熱鬧。


    首先,是頭頂草原的事主夫家,媳婦偷情被抓,肯定是浸豬籠,循祖製,這沒啥好商量的。


    然後,是偷情的老王老宋家,沒被當場抓住,而是被幼娘這隻厲鬼給塞進豬籠的,誰能證明他是在通奸?鬼話連篇不可信,指定是不認的。


    最後,是女方的娘家,保持中立,你們兩家吵出個究竟,我們再來好好談談,並不是不想支持夫家,而是支持了,是要被浸豬籠的!


    正當吵得不可開交時,一個老道突然來到了祠堂門前,討要水喝。


    說來也奇怪,明明吵鬧聲極大,但這輕微得完全會被壓沒的敲門聲,卻極為清晰地傳到了老村長的耳裏。


    老村長當時也是鬼使神差,明明是如此關鍵時候,竟還給老道倒了碗水,然後把村裏的情況與他說了,求老道指教一二。


    老道掐指一算,便驚訝地問村裏是不是最近鬧鬼了,而且還跟浸豬籠有關,水鬼上地、女鬼複仇?


    老村長當時就給跪下了。


    老道神色嚴峻,說幼娘之事並非是浸豬籠所致,是因含冤而死。


    而河尾村會發生這詭事,正是因人心崩壞,通奸汙穢了祖先耳目,若當前不把這兩起通奸案好生處理,後麵必然再生禍端。


    說完,老道轉身便走,幾步之後,便已消失不見。


    老村長大呼神仙,當下再無疑慮,老道雖未說浸豬籠,但好生處理,不就浸豬籠嘛!


    當即便下令浸豬籠,任何人勸,與通奸者同罪。


    ……


    河尾土地廟。


    剛去完河尾祠堂的老道,走進廟裏,幾步之間,便變回了土地公的模樣,從兜裏掏出三根香,邊走邊搖著洋蔥頭:“五倫五常,夫婦有別為倫、智為常,不智,則夫妻倫喪。”


    “禮樂崩壞,人心不在羅~”


    點香,插在了土地泥塑前的香爐裏,煙氣上升,土地公招手引了引,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了滿足的神情,“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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