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意念蘊含的信息不少,然而僅僅是一瞬的功夫,就已傳達完畢。


    隻見蘇文烈的身體,這時猛然動了起來,他一隻手向著自己的胸口一按,全身上下瞬間變得赤紅。


    緊接著,他又伸手在腿邊輕輕一揮,那團讓他放棄了求生意誌的漁網,頃刻間斷為兩半。


    不知是如何做到在水下視物的,脫身而出的蘇文烈,徑直向著身旁不遠的淤泥深處潛去。閃電般眨眼便至,他單手拽起師尊,手上釋放出一團紅光將師尊裹了起來。


    而後就見又是一團狂暴的氣息,附在一團炙熱的紅色光輝中,以蘇文烈為中心,猛然向著四周極速衝擊而去。


    這座人工湖的湖麵,緊跟著泛起一波波的漣漪。而後就見大團大團的水汽甚至水團,向著四周爆射而出,整座湖都在快速縮小。


    隻是數個呼吸,人工湖便滴水不剩了。


    蘇文烈站在幹涸的湖底,仰起頭,哈哈狂笑了幾聲。向下猛地跺了一腳,整個人像流星逆轉一般,身後拖著一串赤紅的輝光,從地底向著天空極速飛去。


    半空中,一隻不知所措的小雲雀,被他順手抓進了手中。


    這一次,人工湖內的聲響雖大,整座五芒城卻再無敢吠的犬。


    安靜之後,這裏隻剩下一個幹涸的人工湖,和匆匆而來的城衛軍。


    戰戰兢兢的巡視一番,發現這座人工湖中的水已經一滴不剩,幾隊城衛軍領隊聚在一起,隻是互遞了幾個眼色,盡皆明白此事與修真者脫不了關係,已經超出了他們的管轄範圍。當即各自散去,自有人向朝天營飛奔而去。


    芒山深處,回風穀。


    轉眼間,一道紅芒已經飛掠而至,落在洞府之外。


    將師尊放於地上,隻見他對著天空狂怒的咆哮著,聲嘶力竭的吼道:“天道狗賊,你戲弄爺爺一世便罷了,連爺爺的家人至親也不放過。”


    “爺爺生前大道未成,不是你敵手便也認了,如今爺爺落難於凡界,對你已無威脅,你卻還要爺爺眼睜睜看著這等慘劇。”


    “你存的到底是什麽惡毒心思?!”


    天空中,烏雲密布,隱隱有龐大的雷雲開始匯聚其中。


    雷聲滾滾。


    “哪怕你敢以本體下界追殺,老子也不怕讓你知曉,你爺爺弑天已是無牽無掛。”


    “如今爺爺來到了凡界,哪怕不能親自動手,也要把你這凡界給攪個天翻地覆!”


    “你且看著吧,就從現在開始!既然你要這小老兒死,爺爺便偏偏要他活!”


    唇邊流淌出的血液,似乎更加增添了蘇文烈的怒氣,隻見他右手向著心口位置一劃,一滴妖豔異常的血珠飛了出來。


    電閃雷鳴中,一團恐怖的的雷雲正在凝聚而成。


    蘇文烈不管其他,引導著那血珠飛進了師尊的嘴裏,而後站起身來,轉身飛向了水潭。


    他定身立在水潭上空,全身流淌著鮮血,血珠接連不斷的落進了身下的潭水裏,鮮紅的水花一朵朵跳起,讓人看著就感心驚不已。


    他舉起右手,張開口,一把模糊的玉石鑰匙影子,從口中飛出投射在右掌之上。


    他握了握手,光形轉換間,一把尖細的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執劍向天,匯聚起身上所剩不多的餘力,發出嘶啞的吼聲。


    “天道狗賊......吼嗬......”


    聲音到最後,已經聽的出不是人言,反而似是淒厲的鳳鳴聲。


    有雷柱直直的劈下,先是在空中,被一層透明薄膜阻攔了一瞬,然後繼續向著他劈了下來。


    不閃不必,蘇文烈投出手中的劍,讓它帶著自己全部的力量,筆直的迎向雷柱,身體卻躺倒著向下方墜落而去。


    身上所剩不多的紅光,全部向內回縮,緩緩地貼向他的身體。


    仰望著天空中雷柱擊中細劍,炸成千絲萬縷的雷光,在天地之間遊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他瞬間失明了。


    也就在這時,蘇文烈感受到了身體的控製權,終於回到自己了的手中。


    然而還不等他興奮,就被滿身的傷口疼到幾乎昏厥。


    渾身血流如注,他已無法理清自己身體上,到底有了多少個傷口。


    體內的心法感應到丹田的虧空,這時居然自主運轉了起來,匯聚起一絲絲的靈力。


    他還能感受到,有東西正在浸入他的身體,不僅帶給他無比爽快的舒暢,還在飛快地愈合著他的傷口。


    然而,當他被一股巨力猛地擊中之後,那股神奇的力量就消失不見了,他也被整個砸進了水潭中。


    喉頭一甜,蘇文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看來,這弑天爺爺也不怎麽靠譜。


    最後閃過這一個念頭,蘇文烈徹底昏死了過去。


    而他的方士基礎心法,卻孜孜不倦的繼續運轉了下去。


    天空中,那濃鬱的雷雲一直翻騰著,壓抑著山間萬獸匍匐在地。似乎是找不到轟擊的目標,雷聲在那裏空響了半晌後,散去了。


    在這一片火紅的世界,岩漿滾滾,氣浪撲麵。


    躺在岩漿巨石上麵,蘇文烈覺得自己應當是死了,而且是被投進了熔岩地獄,不然怎麽會出現在這等大恐怖裏。


    更離奇的是,自己居然沒有感覺到哪怕一絲的灼熱或者疼痛。


    “嘿,小家夥,你我的時間都不多,就別在那裏傻躺著了,快快到你爺爺這裏來。”


    這陣言語聲響徹了這片天地,震得蘇文烈頭眼發昏。


    默默地從地上爬起身,向著身後望去,他這才發現,在身後百丈有一團被火焰包裹著的絨球,那絨球被七七四十九根,約莫一丈粗細的寒鐵鐵鏈栓著,吊在半空。


    雖然那絨球帶給他令他窒息的壓迫感,但他還是毫不猶豫的邁起腳步,堅定的向著絨球走去——那絨球給了他一種極其熟悉的親切感。


    剛剛失去了太多的蘇文烈很清楚,那是同族之間才會有的親切感。


    但他注定是走不到絨球的跟前了,一層冰冷透明的牆壁,突然出現在眼前,將他隔絕在外。


    “好孩子,就在那裏吧,雖然恨不能手撕了這賊天道,但又不得不承認,咱如今卻是爭它不過。”


    絨球緩緩向下落了丈許,向蘇文烈傳來更加強烈的親切感。


    “爺爺暫時是無法走出這牢房了,但爺爺言出必行,說要攪他個天翻地覆,便要做個無與倫比的攪屎棍!啊呸,攪屎棍去死吧,這裏應該要用個什麽詞來著?算了,不說廢話。小家夥,你說說看,爺爺現在給你個機會,你要不要抗爭這天道、自己主宰命運?”


    “您就是那個占據我身體的弑天?”蘇文烈試探著問道。


    “狗屁的弑天,啊呸,呸呸呸,你要叫咱弑天爺爺!怎麽樣,弑天爺爺的強大你見識過了,羨慕嗎?哈哈哈哈。”


    “這狗賊天道從獸界就開始一路打壓咱,被咱不退反進,晉升到仙界了還是不放過咱,但爺爺就是那麽強大,反而被咱又升到了神界,這狗賊天道竟直接掀了天地,顛覆日月,不但毀咱金身,更是滅咱至親,咳,跟你說這些做什麽,臭小子,少特麽廢話。機會隻有一次,你要不要幹!”


    “明明是您自己廢話一大堆好吧?不過說句心裏話,剛才的您,有那麽一會兒,確實顯得挺強大的。”


    蘇文烈心裏暗暗嘀咕了兩句,卻沒敢說出口。


    “要不要抗爭這天道,主宰自己的命運。”


    心裏回味著這句話,一邊又回想了一下自己這短短的一生,可笑的命運,捉弄人的命運啊。


    還有自己放棄生還意誌那個霎那,那種絕望,憋屈到絕望,窒息到絕望,甚至憤怒到絕望。


    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是他們蘇柳兩家要被滅門?


    又為什麽要活下來受煎熬的是他?


    為什麽師尊要救他收他為徒?


    又為什麽師尊要在他麵前墜入湖底自己卻偏偏無能為力?


    就因為命運?


    憑什麽?


    “弑天前輩,如果說抗爭天道,天道是什麽我都不懂,所以無法應承您。但如果您說要主宰自己的命運,那麽,我幹了!”


    蘇文烈抬起頭,雙臂輕輕抬起,用盡全力握起了拳頭。


    絨球靜靜的懸在那裏,就在蘇文烈以為他隻是戲弄自己,不會再有響應時,絨球卻突然向外,迸發出強烈的意誌之力。


    那股意誌之力已經凝成實質,蘇文烈親眼看著它透過那層透明牆,射進了自己的眼睛。


    在他忍不住閉上眼睛的瞬間,進入了他腦海。


    而後,一股極強的疼痛感,和一種熟悉的窒息感一同襲來。


    再次睜開雙眼的蘇文烈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水潭之中。


    在潭底。


    身上沒有一處是不痛的,可是窒息又壓迫著他掙紮,壓迫著他奮力向上方遊動。


    再一次見到那熟悉的天空,那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不敢有絲毫的停頓,害怕自己隻要停下來,就再沒有餘力繼續下去。


    蘇文烈繼續向著岸邊遊去,天空正在恢複之前灰沉沉的樣子,雷雲也即將消散完畢。


    當雙手終於摸到岸邊的碎石子,堅強了這麽久的蘇文烈終於再支撐不住,翻身躺倒在岸上的碎石灘中。


    眼淚不受控製的順著眼角偷偷滑落。


    如果這一刻,還有母親那溫暖的懷抱,該有多好啊?


    甚至能有父親那句“不爭氣”的責罵,又有多好?


    都不會有了,再不會有了。


    母親那恬靜而醉人的畫墨之香,父親那嚴厲而心痛的關懷目光,為了背負蘇家的主脈責任,早就已經,不會再有了。


    往後的餘生,隻剩了六叔與文顏。


    往後的餘生,隻能有拚命的修煉。


    往後的餘生,隻能夠自己安慰自己說,文烈,不哭。


    說好,從今不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餘影繞天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道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道青並收藏餘影繞天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