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林從兵站回來的那天,王春林剛剛在485作了一場高談闊論的演講。他講的似乎有些深奧,百分之九十的新兵老兵都聽不大懂,而越是聽不懂,大家就越是覺得王春林有水平。周春林下了小車,才走進班裏,連長就吹一聲緊急集合的口哨,王指導員也早已整好了他的幹部裝,腰間很嚴肅地別著那支手槍。大家心裏七上八下的,猜著準是有什麽好事,而且這好事一定就發生在王春林和周春林的身上,也就是說,不是王春林要提幹,就是周春林要提幹。


    果然,王指導員很莊重很嚴肅地在操場上開始宣布一項命令。大家聽到命令那兩個字,就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好象自己也有一份希望。一些人甚至豎起了耳朵,聽得十分認真。可是,從王指導員嘴裏公布出來的消息,卻是那樣出人意料之外,宣布的命令是董桂來提了六班的班長!


    隊伍解散,大家一臉的驚訝。許多人就在背後說些風涼話。有人甚至揭穿了董桂來的秘密,說他的提升很可能與那次探家有關。因為董桂來那次探家,從家裏帶了很多的土特產,其中有兩包好茶葉,他把它送給了連長和王指導員。


    陳漢生對此不以為然,甚至覺得大家都有些神經過敏,至少說是看問題偏頗,一包茶葉怎麽可能起到那麽大的作用?


    那些人不僅不接受陳漢生的意見,還說陳漢生是個隻會拉小提琴,什麽事也不懂的胡塗蟲,小天真。他們還說董桂來會搞關係,河南藉的董連長對湖北人都不感興趣,獨對董桂來印象好。


    大家就似乎有了新的感覺,一些人從此不再對王春林投去羨慕的一瞥,對雖然到兵站培訓過的周春林也不作任何猜想。慢慢地養成一種風氣,許多戰士家裏都拍電報來,說是父母急病,要求探家。探過家的戰士,就總要給連裏的一些幹部送些東西,似乎不那樣就不是真正的探過家。連裏也似乎很理解戰士的心情,隻要一有電報,說是戰士父母急病,連裏就向485的那個大胖子主任反映,就批準探家。那些探過家的戰士,就覺得有了一份什麽把握,致使那些沒有探家的戰士心裏發慌,紛紛向家裏寫信,要求家裏發假電報來讓探一次家。曾有一段,連裏探家的戰士都擠到一塊,搞得連隊裏的隊伍都七零八落的。如果這時候要發生戰爭,那肯定會出問題。好在不到一年時間,那些想探家的戰士都達到了自己的願望。


    這其中,陳漢生也探家了一次,但陳漢生不是弄虛作假,也不是別有用心,而是他的妹妹因白血病要死。


    陳漢生歸隊後,隻是向連首長訴說了自己妹妹的不幸。


    二叔又寫來信,問陳漢生要求入黨了沒有?


    在此之前,班長也幾次問過他想不想進步的事,喜歡他的文排長,也向他暗示過這件事,連隊裏的王指導員,更是不止一次地提示他應該考慮向組織靠攏。


    陳漢生不是不想入黨,隻是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達到黨員的那種嚴格的要求,因此就一直沒有向組織上提這件事。


    似乎是迫於一種壓力,陳漢生就象應付一件差事似的向連黨支部遞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王指導員拿到申請書後,親自找他談話,說,“你的要求,組織會盡快考慮,希望你做出更突出的表現,拿出更好的成績,爭取組織早日批準。”


    陳漢生不僅沒有進一步表現,而是把這件事當完成任務一樣地放下了。


    家裏來信,催問他入黨沒有,有沒有什麽進步?


    未婚妻楊小鳳也托人寫信,問他在部隊裏的進步。


    陳漢生抱著相信組織的態度,不加理睬。


    就在陳漢生離進步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一個意外的事故,把他推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


    那天晚上,陳漢生在二號庫站崗,突然聽到倉庫旁邊山上的樹林裏傳來一種象是人在走動的聲音,這聲音立刻就喚起陳漢生的高度警惕,並讓他下意識地端起槍來,還打開了保險。


    陳漢生豎起耳朵聽了半天,卻是隻有一種風吹葉子的聲音。他懷疑我是不是聽錯了,可就在這時,那種象是人在走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而且似乎很神秘,那聲音走一下,停一下,似乎也在洞察這邊的動靜。


    陳漢生就聯想到經常聽到的階級教育,並感覺到這很可能就是那種階級敵人搞破壞的真實行動!


    高度警惕的他,正準備放下槍時,樹林裏那種象是人在走動的聲音又一次出現了,而且似乎是越來越近,越來越具有威脅性了。


    陳漢生瞄準目標,吼一聲“誰”,“砰”的一聲響,子彈就在他短暫的猶豫中很投機的出了鏜。


    震天的價響在寂靜的夜空中擴散,立即就驚動了整個485。陳漢生還沒來得及後悔和惱恨自己,就聽不遠處的連隊傳來了連長急促的哨音,接著是緊急集合的口令,接著是“立正”、“向後轉”、“跑步走”的口令聲,再接著就是整個勤務連幹部戰士整齊而又緊急的腳步聲。


    陳漢生還沒想好該怎麽向首長交代,王指導員已經跑到麵前,很嚴厲的問:


    “陳漢生!剛才是不是你放的槍?”


    “是的!”陳漢生連忙承認。


    “有什麽情況?”


    “有、好象有壞人!”我囁囁嚅嚅地說,並用手指著那發出響聲的目標。


    那是一道很深的叢林,夜晚不可能進去搜查,連長很不高興地帶著隊伍回了連隊休息。王指導員也隻是很不高興地問了幾句“情況”後就走了。


    接崗的時間還沒到,陳漢生呆呆地站在那裏,如一截木頭,一種徹底完蛋的感覺從頭直涼到腳。


    事情並不是象陳漢生所想象的那樣糟,董連長把他亂開槍的情況匯報給白政委,白政委卻說:“新兵嘛!又沒經驗,準是把野獸當人來對待,一時慌了沒主張。”


    白政委簡簡單單的兩句話,把一個可能很複雜的問題很簡單的解決了。


    陳漢生當然不知道,這種事情可以簡單化,也可以複雜化,隻是因為白政委喜歡他,事情就這樣簡單化地處理了。


    事後,白政委還特別給連隊的王指導員打過電話,叫不要給這個新兵以壓力。


    王指導員親自找到陳漢生,說了白政委的關心和愛護態度。


    夜半槍聲一事,不僅董連長有些想法,連整個連隊的士兵,都替陳漢生捏一把汗,直到王指導員在會上講了這個事情的看法,並提出了相應的要求,所有士兵才解開了這個謎,並意識到陳漢生是一個被首長關愛的,有希望的兵了。


    陳漢生對此並不十分在意,他一有時間,還是繼續練琴,並幻想著自己將來能成為一名真正的小提琴手。


    雖然隻有一年多的時間,陳漢生已經能夠拉下小提琴獨奏曲《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和《紅太陽的光輝照爐台》了。這是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也喜出望外的事。


    陳漢生很想上台表演一次,可是,他幾乎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袁中朝不隻是比他拉得更好,而且是485的幹部子弟,他不開口,陳漢生是絕對沒有這個機會的。


    長時間的壓抑,讓陳漢生產生了一種既悲觀又激烈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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