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感覺不到妖氣嗎?”千千蘿衣黛眉輕蹙。


    “妖氣?我自幼與人類長大,隻知天地靈氣,不知何為妖氣。”


    “這個……我解釋不了。你仔細感受一下我和葉清歡身上的氣息吧!”


    “啊?你也是妖?”白鈺大驚。


    “我為何不能是妖?”蘿衣反問道。


    “這……那你是什麽妖?”話題不知不覺被帶偏。


    “我是山妖,家在千方大山深處的神女峽白雲澗。是老師將我從那裏帶出來的。”說起柳生守靜,千千蘿衣語氣陡然低了下去。柳生新死,她自然悲傷。但麵對繁雜的事務,她隻能將悲傷埋在心底。


    “山妖,是什麽?”白鈺自知失言,有意岔開話題。


    “山妖,就是山中之精。別人都叫我‘山鬼’,認我做山中之神!因為我能掌控山之朝暮四時。”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有什麽山鬼,我不過是跟那裏的每一株花都認識罷了!”


    “罷了,今日就到這吧!”她按住桌子要起身,“擊敗宣粱也不急在一時。明天就是老師的頭七,我得去守靈!”她晃了晃身子,竟是沒站起來!


    “你沒事吧?”葉清歡連忙扶住她,“你都幾天沒合眼了!”


    “不礙事!”千千蘿衣擺了擺手,勾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白鈺心中突然一陣慚愧。這幾日他接著養傷的由頭,每天不是陪著薛吟霜吟風弄月,就是在藏經閣裏瀏覽誌怪小說,過得優哉遊哉,連修行都耽擱了。


    在看不到的地方,有許多人為神州存亡而奔波乃至搏命,自己卻隻顧享樂,該死啊該死!


    今天一定要修煉,他暗自下定決心。


    “吟霜,你看這花兒,像不像你?”白鈺一手拉著薛吟霜,一手指著一株含苞的臘梅嬉笑。山中有四時,巫祝學宮高聳入雲,有梅花不是什麽怪事。


    “哪有!”自那日兩人互表心跡後,薛吟霜便不再佩戴麵紗。此刻,她挽了個分肖髻,一身白色留仙裙,比之。每到學宮一處,必驚掉一地下巴。


    “花開了,花開了!她要和你比美呢!真是自不量力!”黢黑老瘦的枝丫上,細小的花苞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吐出了淡黃的蕊。


    薛吟霜也是一挑眉,這種事情哪怕是在廣寒學宮的“梅如一片海”她也沒見過。


    “好看麽?我替你摘來!”白鈺躍躍欲試。


    薛吟霜正要開口阻攔。忽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所以你便用這朵花兒和青丘國主去打架麽?”語氣裏的尖酸還是他熟悉的味道。


    “桃桃!”薛吟霜下意識地鬆開了和白鈺緊緊攥在一起的手,“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看戲啊!一出喜新厭舊,薄情寡性,始亂終棄的好戲!”花桃夭對白鈺本熄了心思,但無奈海棠……就算不為自己,她也要為自己的妹妹出一口氣!況且老師……


    “夭夭,你休要胡說!我與吟霜乃是……”白鈺蹙眉,前踏半步將薛吟霜扯到身後。他望著花桃夭鮮豔的紅裙,竟然覺得有些刺眼。她的麵孔還是那樣英姿勃發,隻是因長時間的奔襲而顯得有些疲憊。


    “那你的好雀兒呢?”


    “我……”他一時間啞口無言。


    “好,先不說這個!你難道就靠終日遊山玩水來提升修為,與宣粱決戰嗎!”、


    “我……”


    “拔劍!”夭夭沒有喚出隙月斜明,而是抽出了她往常慣用的柳葉劍。


    聲未落,劍已近。白鈺隻得喚出風華倉促應戰。


    “錚——”


    劍柄還未捏緊,便被大力擊飛。白鈺連退幾步,劍氣從他耳鬢掠過,擦下一縷青絲。他有些發愣,夭夭已是動了真怒,一招一式間有殺氣縱橫!


    “桃桃!”薛吟霜抬手要去拉。


    “走開!我要看看這個廢物,配不配得上老師的一片苦心!”夭夭一把推開薛吟霜,劍尖遙指白鈺。


    “再來!”她已控物之術招來風華,又將它拋到了白鈺手中。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時值初冬,南方不雪,但雨水之寒更勝冰霜。


    “就這點本事?”夭夭居高臨下地望著白鈺,劍尖指著他的頭頂,“還有心情賞花?”


    她一腳將風華踢到白鈺麵前:“再來!”雨水淌過她的劍,又落在白鈺沾滿泥濘的發絲。


    白鈺趴在雨水裏,雙唇已是慘白,身上也布滿了細淺的傷口。夭夭若是真要殺他,他早就死了一萬次了。


    他伸出手去要握住風華,血順著劍柄上細膩的花紋流下又被雨水衝散。


    薛吟霜早被千千蘿衣拉到屋簷下,此刻再也忍不住,也衝進雨簾裏俯在白鈺身邊。


    她臉上分不清是婆娑的淚還是淒迷的雨。


    她將白鈺的腦袋攬進懷裏不住地摩挲,喃喃地安慰著他。


    “白鈺!你要還是個男人,就站起來!”夭夭麵孔上同樣密布著肆意流淌的雨水。


    白鈺推開薛吟霜,拄著風華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抬起眼皮死死地盯住夭夭。


    “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垂死的野獸。


    “夠了,姊姊,夠了!”又是一人衝進雨裏。


    海棠張開雙臂攔在花桃夭和白鈺中間。


    “姊姊,我不難過!停下來吧!”


    柳葉劍錚然落地,濺起水花無數。


    十巫中早有人聞訊而來,驅走了幾個看熱鬧的弟子。


    巫盼緊緊抓住巫羅僅剩的一條手臂:“我們也會這樣嗎?”


    “不會!”巫羅輕輕將她攬進懷裏,“我們的未來,有我!”


    “青山白馬少年郎,萬事無成兩鬢霜。


    非是有心輕富貴,可能容易逐王章!


    不信年光似水流,莫欺老眼看春秋。


    人生有酒須行樂,到底功名總是愁!”


    巫彭捋著須長須走了。他向來喜歡中州的詩,可惜怎麽學也學不像。


    “所以說,柳生守空前輩已經準備動手了?”白鈺飲下一大口薑湯。薛吟霜則在一旁小心地喂著海棠。她身子最弱,雖然淋雨時間最少,但她的風寒確是最嚴重的。


    “老師是這麽說的,他說他會竭盡全力給你創造機會,哪怕——”夭夭狠狠地瞪了白鈺一眼,“殺身成仁!”


    白鈺肅然,對自己前幾日的嬉戲實在是悔到了骨子裏。


    “那守空前輩現在何處?”


    “他不願告訴我們,隻說動手時我們自會知曉。”夭夭一想到柳生守空要去打一場有去無回的仗,就心裏發痛。


    “你記住了,這場仗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是別人用性命為你爭取來的。而它的勝負,又關係到更多人的生死存亡。”夭夭指尖幾乎戳到了白鈺的鼻尖,卻無人覺得她失禮。


    “但,這場仗又是你一個人的事。青丘有習俗,奪國主之戰若有旁人參與,是不能服眾的。所以隻能一個人上場。薛吟霜和花桃夭不是妖,葉清歡還是鯉魚身,我又是祭酒。所以,沒有人能替你上場!”千千蘿衣神色凝重。


    其實遠在中州,有一個更好的人選。但,她多半是不願意離開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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