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把殘缺印章舉到眼前,對著窗外照進來的光線一邊觀察,一邊輕敲著自己的腦袋,道:


    “妾身也不需要佛門的易筋經……如何處理,真是頭疼呢。”


    蘇朗無語想著:你這妖女,分明是一幅“快上鉤呀快上鉤呀”的樣子。


    身後的固鬆小和尚拉了拉蘇朗的衣角。


    蘇朗搔了搔臉頰,隻得開口道:“妖女……啊不。顧姑娘,這印章原屬大乘寺……”


    顧瑤似笑非笑地瞥了蘇朗一眼,令後者頓時說不出話來。


    “蘇公子要以什麽作為報答呢?”


    “報答?”蘇朗皺眉想了一會:“要不,咱打一架?”


    “哈?”顧瑤差點沒抓住傳承印章。這算什麽報答?


    就連固鬆都驚訝地抬頭看著蘇師兄,令後者一掌拍在了他的小腦袋上。


    小和尚癟嘴道:“蘇師兄這樣做是不對的……”


    顧瑤幽幽歎氣道:“妾身還以為蘇公子會提出,與瑤兒一親芳澤之類的答謝……”


    蘇朗臉頰微熱,嘀咕道:“這也不算答謝吧?你這妖女的想法也很有問題。”


    “蘇公子若偷吃,聽露妹妹不會知曉哦。”


    見蘇朗不作回答,她微微噘嘴道:


    “真是膽小……罷了。妾身這一指,還請君品嚐。”其玉指發出朦朧光亮,向前點出。


    蘇朗凝重了目光。這根纖細如蔥根的食指,甚至給他帶來了之前麵對築基修士隨意一指的感覺。


    周圍空氣、光線與聲音皆盡扭曲,碰到食指即刻歸於虛無,仿佛一切之終末。


    “或許隻有落辰能與之抗衡……”蘇朗深吸一口氣,抽出朝露。


    寒光恍若一汪清冷的幽潭從刀鞘泄出。


    但見顧瑤咯咯一笑,窈窕身姿後移一步,竟主動收了招式。白裙飄舞,使她憑生出幾分聖潔之感。


    蘇朗眉頭一跳,止住了抽刀勢頭。仍有一縷刀氣逸散,斬向顧瑤潔白的脖頸。


    “蘇公子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顧瑤哀歎道,虛一靈指輕點在刀光之上。朦朧白光綻放,使後者悄無聲息地泯滅、歸於虛無。


    雖隻是一縷刀光,也具了十分之一的威力。妖女竟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將其化解……蘇朗估計,便是自己使出完整的落辰,恐也難以重傷妖女。到那時,靈氣耗盡的自己便隻能束手就擒了。


    他目色再凝重一分:“不愧是人榜第二的羅宮聖女。”


    顧瑤輕笑道:“以公子的潛力,趕上妾身也隻是時間問題,莫要灰心呢。”


    話音未落,她柔軟的身子忽地飄至蘇朗眼前,左手將朝露按回刀鞘,右手玉指微曲,欲要彈在其額頭上。


    “又來?”蘇朗臉一黑,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神宇清風步運轉,他身影虛幻,欲避過妖女一指。


    纖纖玉指如影隨行,似乎早已預料到蘇朗閃避軌跡。


    “啵——”


    打了個正著。


    蘇朗翻白了眼,沒有動作。


    若自己回擊,指不定又要被妖女誣陷調戲了。


    顧瑤眨了眨眼,其臉上的輕紗緩緩飄落,掉在了蘇朗麵前的地上。


    她這才轉身,帶著輕笑離開。


    “哎呀呀,公子又欲偷取瑤兒的胸衣呢。”顧瑤看著地上的輕紗,嘴角勾起。


    “姑娘,你的良心不疼嗎……莫說在下根本沒有動手,地上掉落的也隻是麵紗罷?”


    蘇朗感覺自己頭要炸了。這妖女怎麽就這麽煩人呢。


    他看向固鬆:“小和尚,你可要替師兄澄明啊。”


    固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蘇師兄,小僧隻看到一片白霧。”


    蘇朗長大了嘴,機械地回看向顧瑤:“妖女,這也是你算計好的?”


    顧瑤白了他一眼,把背影交給了房內眾人:“此地已無妾身之事。蘇哥哥,可要時時想念瑤兒哦。”


    她嘻嘻笑著,擺明是打算吞下易經洗髓經的真意傳承了。


    “妖女的話,果真一個字也不能信。”蘇朗歎道,手握刀柄,欲留下她。


    就在此時,房內響起一道平和中正的聲音:


    “顧施主,還請留下殘缺印章。”


    半空之上,緩步走來一麵色淡然,鞋襪纖塵不染的白衣僧人。


    “虛空行步,真是瀟灑。”蘇朗感慨道。僧人乃地榜高居第九的大乘寺傳人,法號本真。為了門下弟子出現於此,倒也不算稀奇。


    顧瑤眸光閃動,回頭幽怨地看了蘇朗一眼:“蘇哥哥,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這事和我也沒關係啊!蘇朗哭笑不得。


    本真再邁一步,已是立在了房間之內。


    他依舊麵色平和,憑空點出幾指,皆點在盤坐於地的堅台和尚穴位之上。


    後者麵色微紅,吐出一口暗血,悠悠轉醒。


    “阿彌陀佛,見過師叔。”他行禮道。


    小和尚固鬆擺正姿態,也行了禮:“見過師父。”


    本真微微點頭,再開口道:“顧施主,留下印章,貧僧便放你離去,如何?”


    兩方雖有正邪立場之爭,他也不好對小輩出手,更不要說直接留下她。


    顧瑤又把幽怨的眸子移到蘇朗臉上。


    本真一怔,也看了過來:“蘇小友是與顧施主有舊?”


    蘇朗臉一黑,連連擺手道:“沒有,完全沒有!”我還希望自己根本沒見過妖女呢!


    雖然偶然撞見了她媚毒初解後的誘人神態……不對,這有什麽值得“雖然”的!


    顧瑤又歎了一口氣:“薄情人……負心人……”


    殘缺小印從其掌心浮起,慢悠悠地飄到了白衣僧人之前。


    本真接過小印,沒有阻止顧瑤的離開。


    後者彎腰取走麵紗,在房門口停留了一小會兒,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蘇哥哥,可莫要喜新厭舊,忘了瑤兒哦。”


    她戴上麵紗,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遠行而去。


    蘇朗無可奈何,偷偷拿眼瞥了瞥房內的三個和尚。本真與固鬆依舊神色平靜,並沒有把妖女的話放在心上。


    隻有剛剛清醒的堅台麵色猶豫,低道一聲佛號:“蘇兄,正邪不兩立。此情,當快刀斬之。”


    “堅台,不知者不言。”


    堅台雙手合十:“謝師叔教誨。貧僧失禮了。”


    蘇朗微微一笑:“無妨。”高僧,本真大師果真是高僧!


    本真低眉道:“阿彌陀佛,蘇小友為鄙寺兩位不成器的弟子費了頗多的心思。如不嫌棄,還請一觀易經洗髓經的真意。”


    “可以麽?”蘇朗怔然道。自己一介外人,竟被主動邀請觀佛門寶經?


    “小友不要推辭。”本真溫和一笑,把小印遞給固鬆。


    解開封印需要純正的佛門氣息,首先觀想的自然也應是固鬆與堅台兩個佛門弟子。畢竟,觀想越靠前,領悟的效果就越好。


    而對蘇朗來說,佛門經典終是參考,能觀想一二便已足夠。故他並沒有不滿。


    固鬆恭敬行禮後,接過殘缺小印。


    “小和尚沒有修煉,怎麽解除封印?”蘇朗頗感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固鬆跏趺而坐,肉身浮現淡淡的金光。


    他麵色平和,拈花一笑。


    在蘇朗驚訝的目光裏,殘缺小印大放金光,自浮於半空之中。


    “沒有修煉也有如此純正的佛門氣息。這便是大乘寺赤子?”他心中感慨。


    小印懸於固鬆頭頂之上,垂下萬條金光。後者微微合眼,準備感悟。


    變化突生。蘇朗隻感覺自己的識海曜日與苦海齊齊一震,殘缺小印就好似收到吸引一般同時震動,直飛而來。


    固鬆愣住,睜開眼,委屈地撇嘴道:“師兄,你這是蓄意報複……”


    蘇朗尷尬地笑了笑:“意外……在下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堅台向師叔本真投去詢問的目光。後者輕輕搖頭:“這是蘇小友的造化。”


    蘇朗肉身之上,散發出一抹極強的大道波動。


    殘缺小印再震,主動飛落下來,安靜地落於蘇朗掌心。


    “這般妖孽的大道悟性……竟讓真意印章直接飛下!”本真目露驚奇。


    “莫不是天選之人?”堅台低聲問道,旋即瞄了瞄師弟固鬆。


    “為師也不知。”本真掐指默算,旋即皺了皺眉:“小友之命途,混沌不可探知。”


    “便是過去也不可探知?”堅台大吃一驚。


    自家師叔可是地榜有名的道宮修士,怎麽連蘇朗的過去所發生之事都算不出來?


    “佛法自然。”本真舒展了眉頭,沒有糾結下去。


    蘇朗盤膝坐於地麵。真意小印入手微涼,使其識海一片通透無瑕。


    “陰陽大道的氣息……”蘇朗喃喃自語道。易筋經關聯陰陽之道,鬆小筠之前所言至少有部分是真的。


    他調整吐息,靜心凝神,開始專注感悟著手中殘缺印章。


    下一刻,其周身道韻纏繞,蘇朗已是進入了“道悟”狀態。


    “道悟!”便是本真也差點失了態,更不要說堅台。


    隻有固鬆略略歪頭,臉上隻有為蘇師兄感到欣喜的神色。


    小印之上,一道拇指粗細卻極其凝實的金光衝入黑天。枯寂的星空裏,代表著佛門之道的星辰震動,投下一縷金色的大道亮光,照在蘇朗身上。


    破承星上,道宮以上的大能再次抬頭。


    “又是道悟……”


    “今年是怎麽了?多位道友有了突破契機。”


    “若道悟隻集中在一人身上,便極端恐怖了……”發言者自己顯然也不相信。


    “應該不會吧?”


    他們以神念迅速交流。


    有幾道目光追本溯源,欲要幹擾悟道之人修行。


    “阿彌陀佛。幾位施主,別來無恙。”本真垂眼,震散了這幾道窺視。


    虛空裏傳來悶哼之聲,窺視之人撤回神念。


    “道悟之人,似乎是一個小輩?”他們暗暗心驚。


    “正道竟有如此妖孽?”


    “若有機會,必扼殺其於弱小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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