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魏瑾道:“已派人去催促了,魚公公在外頭,隻要榜放出來,便會立即送來。”


    “嗯。”趙政見張識節一直盯著幾案,知道這老匹夫是在觀察哪裏有錢,有些不爽:“張尚書,你猜猜這次的頭名,會是誰?”


    “誰知道啊!反正不會是俺們陵州人,他們都是笨比。”


    張識節還是直愣愣的盯著幾案,看來看去,這東西最有可能藏錢,比普通幾案厚實點,得找個辦法弄回家去。


    早前封賞,可是有不少人開出了好東西,有個五品官員,小胳膊小腿的,抱了個水缸回府,差點沒累趴下,給人笑了一路。


    結果呢?


    特麽的缸子裏就表麵半缸水,下頭全是實心的銀子,變戲法的都沒這麽厲害!


    不比拿俸祿爽多了?


    王守才看著張識節好像有些不滿,連忙道:


    “張尚書,江淮自古便出大才,曆來的會元,大抵都出自江淮,文風鼎盛,這可是實力。”


    趙政若有所思的點頭:“江淮士人有才華,那便用江淮士人,他州士人滿腹經綸,自然也要錄用,英雄不問出處,即便籍貫不同,最後都是朕的臣子,為朕分憂。”


    周繼笑吟吟的道:“天下各州府都有英才,江淮雖說多了一些,其實隻是因為稍稍富庶了些,又是龍興之地,對朝廷一片忠心,想為大乾出力,因而更加奮進罷了。”


    他謙虛了一下,可心裏依舊還是很得意。


    趙政認真聽著,記下每個臣子的想法。


    聽著聽著,心中愈加肯定,江淮士人勢大,如今已成了頑疾。


    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當作是弊病症結,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張識節有些等不住了,想著早點結束會試,舉辦武舉,武舉辦好了,他肯定有功,就能把這幾案弄到手:


    “這榜怎麽還沒出來啊?甘惟澧吃王八長大的?”


    “張尚書不必急於一時,該來的,總不會少。”


    開口是一個江淮出身的官員,本來以他的身份,不太適合接兵部尚書的話,但科舉放榜日,無數江淮士人上榜,給了他自信。


    “都是狗屁。”


    張識節嘟囔一句,陵州人不給力啊,不然怎麽著,老子也整點鄉黨出來。


    等了片刻,終於有人來了:“陛下,榜來了。”


    “取來。”


    魏瑾躬身取過榜單。


    趙政低頭,露出一抹無人察覺的笑容:“頭名是……方明鏡……其次……陳元龍……再次……陳漢瑜……”


    “……”


    他慢慢念完了所有名字。


    金鑾殿一下子安靜了。


    “咋聽著大多都是江淮人啊?”


    “文縐縐的,是他們取名兒風格。”


    張識節好像沒意識事情的嚴重性,冷不防的出聲。


    人人倒吸了口涼氣。


    這之後,金鑾殿裏才有了溫度。


    哪是大多江淮人!


    全都是江淮士人!


    霸榜!


    初聽時還激動異常,江淮包攬前三甲,越聽越不對勁,到了最後,周繼已經是汗流浹背。


    王守才亦是如此,滿臉的難以置信,甘惟澧他媽的在幹什麽?平常占個六七成,差不多得了,這次直接霸榜?


    瘋了?


    趙政露出喜色:“好啊!今次榜上盡是江淮士人,不錯,不錯,很不錯!”


    連著三個不錯,甚至眉飛色舞。


    但沒有人認為,他們的小皇帝,是真的開心。


    魏瑾立即會意,展露出老太監風範,陰陽怪氣的:“可喜可賀,當真是可喜可賀,老奴恭喜陛下!”


    “來,諸卿都看看吧!”


    趙政將榜單一下扔在地上。


    張識節立即動作飛快的拿在手裏,不複剛才的混蛋模樣,低頭認真搜尋著榜上的名字,從頭看到尾,忽然大笑:


    “哎呀,沒有陵州人,這屆陵州士人是真不行!”


    “等咱回鄉了,逮幾個讀書人,拿馬鞭可勁抽,好好讓他們明白,什麽叫鞭策!”


    其餘朝臣各有心思,紛紛上前,拿著榜單找名字。


    “這屆章州學子都是些什麽歪瓜裂棗?”


    “潞州也拉胯。”


    “簡直是奉州之恥!”


    非江淮出身的朝臣,紛紛開口,無不是捶胸頓足,為鄉中弟子可惜。


    周繼暗道一聲壞了,這可是惹了眾怒。


    老頭兒依然帥,但已經沒有以往的氣定神閑,氣質差了太多。


    這次甘惟澧真的做的太過了,不把外州士子當人看!


    周繼幹癟的嘴唇咂了咂,不是咱們淮州人不幫淮州人,是你攤上大事兒了:


    “陛下,臣以為,這次科舉有些問題,應當徹查。”


    “問題?”


    趙政爽朗一笑:“朕說這榜單為何來的這樣遲,原來是有問題啊!”


    他忽的神情一變:“前前次科舉,江淮士人占據榜上五成,朕沒有說什麽。”


    “前次科舉,江淮士人占據七成,朕也沒有說什麽。”


    趙政軟著聲,歎息道:“先帝生於淮州,又在淮州起事,朕雖沒有去過淮州幾次,但心中,還是念著這個地方。”


    “淮州,是朕的故鄉,鄉人有出息,朕也開心。”


    “朕一直想著,江淮士子考得好,是因為先帝最先平定江淮,江淮穩定,戰亂不多,而其他各地戰事頻頻,立足不穩。”


    “再看看北方,遭濛人血屠,得一點點恢複元氣,時不時還麵臨濛人南下劫掠,江南又有六國餘孽煽風點火,很是混亂。”


    “江淮的經濟,向來也是最好的,有船,就有錢,自然有書讀。”


    “朕呐,一直拿著這些借口,給自己上眼藥,告訴自己,有著這種種原因,才導致江淮士子頻頻高中。”


    “畢竟都是朕的鄉人,自家人,放心,既然是自家人,又怎麽會蒙蔽朕呢?”


    趙政聲音漸漸變大,近乎於在咆哮:“要知道在會試之前,是鄉試,是朕親自任命的欽差大臣主持,這些人錄用的士子,難道都是豬嗎?”


    “如果說派去的一個欽差大臣,一時失察,沒能選出人才,導致全軍覆沒無一人登榜高中,縱然令人覺得驚奇,但終歸還是在理解範疇以內。”


    “可這全天下的欽差大臣,都失察了嗎?”


    “他們瞎嗎?”


    趙政猛地一拍幾案:“他們不瞎,瞎的是朕啊!”


    群臣各是義憤填膺,這次真的忍不了。


    滿榜盡皆江淮士子,這不就是在說,其他地方的人,全是傻逼嗎?


    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這些非江淮出身的大臣,難道還要順著江淮官員的意思,說咱們這些外州人確實是傻逼,不予錄用是對的?


    “張識節!”


    “誒...”


    張識節身軀猛地一陣,他又盯著幾案去了。


    他剛才可是認真聽了,小皇帝拍桌子的聲音有些異樣,幾案是中空的。


    趙政將幾案拉開,抽出一把刀,往張識節手上一扔:“兵部尚書張識節,立即將所有參考士子押入貢院,一應閱卷官員不得出貢院半步,朕要親自徹查!”


    張識節下意識接著刀,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手裏頭冰冰涼涼的。


    “臣,遵旨!”


    太刺激了,人生就像陛下的幾案,你永遠不知道暗格裏頭,是金子還是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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