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家,我正處於一個醉與清醒的臨界點,不上不下,最是難受。


    燈暗月斜時候,故意做出被世界遺棄的我,一如沒充電的手機、沒水銀的溫度計、沒發條的八音盒、沒太陽的天、沒鹽的海。


    我看著桌上的玻璃杯,桌上的玻璃杯看著我。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備忘錄裏和日曆裏沒有詩篇,隻有無間隙的賤賣自己體力與腦力的日期。全勤獎使我心力交瘁,也許,我應該放肆一回?


    玻璃杯還靜著,它不給我答案,亦或是默認。


    請假?請假...請假!


    我請了假。


    接連,翻箱倒櫃找出來我哥之前落在我家的一瓶茅台酒,眼不眨手不抖的倒在了自己二百五十毫升的喝水杯裏。


    二百五十?我有點想笑。


    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偉大。如果真的那樣無私的愛,我早就心甘情願的放手了。他開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可我不是,我口口聲聲的愛,終於在此時此刻,為了自己的自私付出代價。


    人真的不能毫無保留的去依賴,那樣會變成融入骨血的習慣。在你終於明白,想要抽離之時,才會發現你改掉的根本不是什麽習慣,失去的也不是哪個人,而是自己最後的精神支柱。


    我端起酒杯,放肆過一回,雁過無痕,明天,就放下了。


    終於,我開始放聲大笑,抽噎無止。鈴鈴說我眼裏看不見悲喜,她自然不懂,我克製悲哀,我有多悲哀。


    誰還能知道,為何我夜夜三四點不得安眠?為何我食不下咽?我又究竟在熬些什麽?


    烈酒下肚,我也不知道答案了。


    第一件事,我搖搖晃晃,拆下自己的枕套丟進洗衣機。至於有沒有放洗衣液,誰能記得?


    那裏麵裝了太多心酸的淚和發黴的夢,我要徹底清除。


    闔上洗衣機翻蓋前一秒,我又跑到了窗前,喝醉的人行為普遍讓人費解,我也不能夠理解。


    我對著看不清的星星許願,我說,我是不是還能再堅持堅持?


    分明,那遙遠的星,我聽見了它的回答。


    它說:“別許願了。我真的很累了。”


    它說它累了?我笑的停不下來,是啊,星星都累了,我也累了。那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咚!”


    洗衣機被關上,枕套在裏麵被卷成一團,很快,它所承受的一切,都會被帶走。


    我聽著轟隆隆的聲音,那是夢覆滅的聲音。我不想再去講這個世界的壞話了,這一切,都是我自找。


    “霸王別姬”那個電影了怎麽說的來著?“人縱有萬般能耐,終也敵不過天命”,對,就是如此,不經曆一遭,我如何能大徹大悟?


    “嘟嘟!”手機忽然響起,我本不想接,可看見是鈴鈴,還是按下了免提。


    “喂!你回家了嗎?外麵下大雨了!你記得撐傘啊!”


    她的聲音好像一個擺渡人,正在為我做一個接引儀式。


    下雨了嗎?我感官失靈,隻是不解,這場與昨夜擦肩而過的雨,究竟是想來告訴我什麽?


    雨...若能早來一日...若是昨夜...


    罷了,我笑,“雨太大了,撐傘也沒有用了。”


    “什麽意思?”鈴鈴的大嗓門將我的酒勁殺去大半,“你把傘打的朝下一點不就好咯?”


    “不是。”我答:“我的意思是,無所謂了。”


    “你說什麽?”


    “沒事。”我又端起杯子咂一口,辣的嗆眼睛,“我在家了,下不下雨的無所謂。你注意安全。”


    “還有。”我補充,“我放手了。我不喜歡了。”


    意識最後一刻,我在備忘錄輸下最後一句話。


    這是最後一次,我發誓。


    “228223428293439121433132428221916361326934362414121439421439332228242824393638251432163514353322221”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該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吧?”


    第二日,我是被鈴鈴活生生搖醒的。尚沒因為宿醉不適的我,被她搖的頭暈目眩,胃裏直翻騰。


    當代獨居女性,為了以防忘帶鑰匙這種常見的可愛錯誤,都會再配一把備用鑰匙放在靠譜的人那裏,我也如法炮製,才會有此時鈴鈴一禍。


    “可以啊你!打電話也不接!一個人躲著喝大酒呢!”


    我渾身酸痛,好容易抬起眼皮,才發現自己原來睡在了茶幾上。


    她哭笑不得,想罵我又無從開口。


    “你今天不去上班?”她問。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反問,“你今天不用上班?”


    完蛋,她眼裏刷的冒出火星,從沙發底下摸出我的手機,砸在我麵前。


    “你看看,從早上七點到現在,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還以為你死了!”


    嗯...我看著六十多個未接電話,啞口無言。


    “一進來你丫還直挺挺躺在桌上,我還真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所以...你今天休假?”本來想問她怎麽這麽閑,可是強烈的求生欲提醒我不要作死。


    “休什麽假!老娘怕你出事,這不才請了假!”


    哦...她做營銷,那裏沒有全勤獎。


    “好吧。”我四下望去,沒什麽能招待她的了,索性放棄。“你自便,我再睡會。”


    她眼疾手快,捏住我的後脖頸,“睡什麽睡!睡也回床上睡去!你看這桌子給你造的!”


    “一起睡吧。補個覺,下午出去玩。”我也不是冷心冷肺,洗了個澡,徹底清醒,恢複了感恩與愧疚的能力。


    今日和昨天有著一模一樣的陽光。可是沐浴陽光的我,卻不再是昨天的我了。


    我還記得昨夜的誓言,我放下了。從今天開始。


    鈴鈴絕口不提昨夜我的口不擇言,大概是也沒將我的瘋言瘋語放在心上,又或許是想留於我一絲顏麵,這使我分外感激。


    她身上有淡淡一股好聞的熟悉味道,黃透的日光將一切幼稚催熟,夾雜著飛馳的未涼的心,一路豔燒到了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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