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鄧先覺說不能鑄刀之時,南宮炎不禁有些惱火,他當即說道:“鄧大師,你前日到達之時,我親自於城外恭候,又給你安排了南宮苑最舒適的賓客住房,也按照你的吩咐一直不曾打擾你。你卻讓我們幹等一日之久,來了又不肯鑄刀,難道是在耍弄我等嗎?”


    “嗬嗬,炎族長莫急,且聽我把話說完。”鄧先覺摸著那兩撇小胡子解釋道,“這次南宮家不惜耗費重金請我前來鑄刀,我又怎敢敷衍?昨日讓你們空等怪我沒有說清楚,我在鑄刀之前必定要長時間靜坐冥想,以調整身心至最佳狀態。何況我從西門府趕來,路途也不可謂不遠。現在不能鑄刀是因為材料還未取到,諸位莫要著急。等材料備齊,我立即開鑄。”


    “你需要什麽材料?我南宮家各種珍稀材料應有盡有,何須等待?”南宮桐道。


    “嗬嗬,桐部主,我需要北堂府的‘無極水’,東方府的‘枯榮木’,西門府的‘溫泥金’,南宮府的‘熔芯石’,除了最後一樣,其他三樣這裏都有嗎?”鄧先覺說話一口一個“嗬嗬”,但絲毫感覺不到溫和之氣。


    他所說的這四樣東西,盡皆彌足珍貴。


    “無極水”,乃是取自北堂府境內至北冰原之下三裏深處的寒冰融化而成。至於為何必須三裏深,也有講究:水,分為有根之水與無根之水。天下間所有江河湖海、溪泉潭瀑皆為有根之水;而雲雨冰雪、霜霧露雹則都是無根之水。至北冰原厚厚的冰層下是北安海,海水凝冰上浮,積雪成冰覆蓋,距冰原表麵三裏左右的深度恰為海冰與雪冰交融之處。寒冰融化後,因其中有根之水與無根之水皆含,故曰“無極水”。


    “枯榮木”,乃是取自東方府境內蓋天林內的一種奇樹。此樹甚是怪異,其貌必與周遭樹木格格不入,它樹榮則此樹枯,它樹枯則此樹榮。曾有人掘根求解,才發現此樹之根居然已與周圍所有根須糾纏在一起,大到參天巨木,小到無名小草,無一逃脫。枯榮樹之根與其它草木之根纏鬥,將其它根須汲取的土之精華強行擄走,以供己養。久之,周遭草木皆幹枯,唯此樹獨榮。可其餘草木幹枯後,枯榮樹根又無法自行攝取給養,因此亦會幹枯。不過此幹枯為“假幹枯”,枯榮樹實則外死內活。待得周圍草木新生,枯榮樹又會‘死而複生’,循環往複。“枯榮木”,正是枯榮樹皮幹枯後假死的內芯。


    “溫泥金”,乃是取自西門府境內琉璃戈壁碎砂下生成的一種奇特金屬。戈壁白晝期間日曬暴烈,戈壁中多琉璃原砂,久曝或可熔融,使得砂下淺層比地表更加灼熱。當夜幕降臨後,地溫則會迅速下降。“溫泥金”即是產於琉璃砂層之下,性質奇特,常溫時有如膠泥一般柔軟,可揉可捏;一旦經過火灼之後反而會硬如金鐵,任爾刀砍斧剁、鑿鑽鋸磨,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由於此奇異特性,溫泥金可謂是世間最頂級的模具材料。


    “熔芯石”,乃是南宮府孤煙山附近出產的一種怪石。孤煙山底有岩漿,整座山常年青煙直冒,寸草不生,連山岩摸上去都灼燙難耐。岩漿於山底流淌,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高漲一次。在岩熔高漲之時,偶有漿滴激躍出山口,沿山坡向下翻滾,起初無形無狀,粘上山坡沙土後漸漸愈滾愈圓,最終止於山腳。由於其外殼裹著一層厚厚的沙屑,但其內芯卻尚未冷透凝結,故名“熔芯石”。


    此四物雖然看似易取,實則不然。


    “無極水”所處的至北冰原酷冷難耐,更何況還需要掘冰三裏。要知道,此處可比當初青龍大陸蕭天河他們尋找北鬥水淩洞時的冰原更加寒冷,原因很簡單,如果不夠冷,冰層厚度根本達不到三裏。因此,隻有大乘境界之人,才能抵禦住那可怕的凍氣,從而破冰取之。


    枯榮樹本就少見,還必須遇上其幹枯之時方能采集出“枯榮木”,能否覓得全看運氣。另外,除去樹皮之後,“枯榮木”會在短短幾日內就枯萎成木柴,所以也不能采而備之。


    “溫泥金”亦是如此,從琉璃戈壁中取出後,若是不在短時間內捏塑成模,會迅速幹涸碎成粉末。


    至於“熔芯石”,光看其名字就知道,一旦其內心冷凝之後,也就與一般岩石無二了。


    盡管這四種材料珍稀非常,可其中似乎隻有“溫泥金”與“無極水”能與鑄刀扯上關係。鄧先覺要另外兩物有何用?


    “鄧大師,這些東西即便是有,采集起來也非幾日之功,難道就這麽一直等著?”南宮桐認為鄧先覺這在故意刁難。


    “嗬嗬,我不是說了麽,讓你們不要著急。我上回為南宮家鑄造極品魔刀‘綠風’的時候,炎族長就已經與我定下了今日之約。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為南宮家鑄刀了,一定要做一個完美的收尾。因此,我為了這次鑄刀也不隻準備三、五年了,枯榮樹早已尋到了七棵,總有一棵能趕上幹枯期吧?今年此時也正是孤煙山岩漿高漲之時,相信‘熔芯石’也不會難找。‘溫泥金’的事我已同西門定族長商量好,在我臨來前派遣五百人前往琉璃戈壁尋找、采集,如今‘溫泥金’就在我背上的木箱中。前往北堂府破冰的高手也早已取好了‘無極水’,我出發前也已派遣這名徒孫前去取來。現在‘枯榮木’正在送來的路上,不消片刻就能到。炎族長,等你令誰取來‘熔芯石’,輔料就算齊了。”鄧先覺說著,將背上的木箱放在了鑄台旁。


    “這有何難?孤煙山離這裏並不遠,算上尋找的時間,來回也就半天足矣。”南宮炎起身道。


    鄧先覺悠閑地往木箱上一坐,翹起了二郎腿,笑道:“嗬嗬,那感情好。”


    “族長,半天可有些吃緊呐,即便是寂滅境界,來回也需要六、七個時辰,再加上尋找的時間,恐怕……”南宮桐有些遲疑。


    “所以我命令,南宮家族在座的所有長老和我一起趕往孤煙山尋找‘熔芯石’!”南宮炎斬釘截鐵,雷厲風行。


    所有長老麵麵相覷。南宮容道:“族長……”


    “事不宜遲,廢話少說,立即出發!”


    “是!”


    南宮炎嚴厲的口氣使得眾位長老再無異議。十一位長老一共七男四女,一齊奔赴殿外,禦刀往孤煙山方向去了。


    “嗬嗬,”待諸位長老離去後,場中的鄧先覺忽然笑了起來,微微晃著腦袋,似乎很愜意。“嗬嗬。”數息之後他又笑了一聲。


    “鄧先覺,僅憑一句話就支使堂堂南宮家族眾位長老為你奔波,你心裏一定挺得意吧?”觀眾席中有人道。


    蕭天河轉頭一看,原來是南宮雪的師父張東正。


    鄧先覺並不生氣,抱著胳膊笑道:“沒錯,我是很得意。當初未出道時,我與你一樣在南宮家濟濟無名。可現在呢?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大名,人人都想巴結我,四大家族也不願得罪我,這與從前是何等的差距?我也不明白,你為何要輕言放棄?說不定像我一樣繼續堅持下去,或許今日坐在這裏享受的人,就是你。”


    原來鄧先覺早先在南宮家時,與張東正是舊識。


    張東正輕笑:“我自知終究難精鑄煉之道,所以不願再浪費時間。我也恭喜你能有今日的成就。不過我不像你,即便我有了地位之後,也不會故意支使別人,更不會把這當成是享受。”


    鄧先覺否認:“嗬嗬,我可沒有故意支使,誰讓孤煙山周圍廖無人煙呢?若是有南宮族人在附近,炎族長傳個訊就夠了,再容易不過。”


    “嘁,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張東正十分不屑,“既然傳訊容易,那你臨來之前為何不將需要‘熔芯石’的事傳訊給炎族長,讓他及時備好呢?明擺著你是要故意刁難南宮家。現在細細想來,南宮家原先待你也不薄,你何至如此?”


    “嗬嗬,被你看穿了,我也就不分辯了。我支使他們並非因為從前的待遇,而是單純地喜歡這種大人物聽任我調遣的感覺,哈哈哈!”鄧先覺大笑道,“我也不是刻意針對南宮家族,你以為西門家族的那些老家夥們閑著了?我告訴你,前去北堂府破冰的是族長西門定、斷水部主西門壽與麟嘉部主西門落;往東方府蓋天林尋找枯榮樹的是西梅係主西門田、西竹係主西門允、西菊係主西門良,剩下的六位長老統統去了琉璃戈壁尋找‘溫泥金’。沒辦法,誰讓這些材料如此稀罕,長老不出麵,東方家族與北堂家族也不會答應啊!”又是一個“沒辦法”,聽鄧先覺的語氣,好像支使兩大家族的長老們是無可奈何似的。


    “那個鄧先覺可真討人厭!”南宮雪皺眉對蕭天河耳語。


    “沒錯。”蕭天河微微一笑,“雖然討厭,倒也有趣。”


    “有什麽趣啊?”南宮雪輕輕捶了一下蕭天河的肩膀,“你看南宮家的人,個個臉色都那麽難看。”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鑄刀大師呢?”蕭天河學起了鄧先覺的口氣。


    南宮雪微嗔道:“哎呀,蕭大哥!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嘿嘿!”蕭天河嬉皮笑臉地打著哈哈。


    張東正聽了鄧先覺的話,撇了撇嘴:“你可是聞名遐邇的鑄刀大師,怎麽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還好東方家有屠令春,北堂家有杜懷柔,否則恐怕他們也免不了受你折騰。”


    鄧先覺沒好氣地說:“哼,那兩個家夥……提起來我就來氣!”


    一位附屬家族的長者捋須道:“哦?敢問鄧大師,你見過屠、杜兩位大師?據說屠大師平日裏深居簡出,不太見客啊。杜大師更是脾氣古怪,已經十幾年未在江湖露麵了。人們都說,相較之下,三位大師之中還是鄧大師更平易近人一些。”


    “喏喏,就是這個,我最討厭別人拿我與那兩個家夥做比較。”鄧先覺慍怒道。


    那長者自覺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尷尬不已,緘口不言。


    “普天之下,也就隻有你們三位鑄刀大師還健在,難免人們會拿你們做比較,有什麽好生氣的?”張東正道,“再說那兩位大師橫空出世之時,你不過隻是從屬於南宮家默默無聞的一名散修者,如今能與他們齊名,你就知足吧!”


    鄧先覺不服氣:“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鑄刀之法,他們鑄他們的,我鑄我的。我又不是為了和他們一爭高下才鑄刀!我們這種水平算什麽?妄稱大師不過是夜郎自大而已,與阮元迪、賈萬鈞兩位神匠一比連個屁都不是!我的目標可不是與屠、杜那兩人齊名!等進入內核之後,我依然會繼續鑽研鑄刀技藝,現在為南宮家鑄刀正是為了報答早年收留的恩情!”


    “還算有自知之明。”張東正笑道。


    聽鄧先覺提到了兩位神匠的名號,眾人紛紛議論了起來。蕭天河也回憶起與“蕭夫人”在星風海孤島上修煉的日子。“既然娘親的鑄刀技藝如此高超,為何當初不傳授給我呢?”蕭天河心中生出一個疑問。


    忽而,旁邊一人的一句話鑽進了蕭天河的耳朵:“三位神匠都沒有弟子傳下,太可惜了……”蕭天河頓時恍然大悟,鑄刀之術並非言傳身教即可掌握的,正如鄧先覺所言:“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鑄刀之法。”恐怕三位神匠也是意識到這一點才沒有收徒的吧。


    眾人閑聊了一陣之後,大殿內逐漸趨於寧靜。南宮家的長老們至少還須幾個時辰才能趕回,在此期間正好靜坐冥想。除了後來鄧先覺的一名弟子送來枯榮木時引起了一陣騷動外,其他時候殿中一直無人言語。


    夜裏子時許,大殿之門突然被撞開了,十一位長老魚貫而入,他們終於從孤煙山回來了。


    為首的南宮炎將一個布包拋至鄧先覺腳邊:“我們到時已近黃昏,天色暗淡,不太好找,所以回來晚了些,不過六塊熔芯石應該夠你用了吧?”


    “嗬嗬,足夠了,足夠了。‘無極水’、‘枯榮木’、‘溫泥金’、‘熔芯石’,全都齊了。炎族長,這些僅是輔料而已,還需要一些珍稀的礦物作為鑄刀之材。雖然現在是有價無市的局麵,不過我相信南宮家肯定會有儲備吧?”鄧先覺笑問。


    南宮炎點了點頭,指著側牆上的一道小門:“各種材料就在隔壁,由大師隨意支取。”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現在就去挑選材料,馬上開始鑄刀!”鄧先覺從木箱上站起,帶著兩名徒孫進了小門。


    “唉,遲來了兩天的鑄刀。”南宮桐搖頭歎了口氣。


    “我們也不差這兩天。這回有勞諸位長老了。”南宮炎對長老們道謝。


    南宮容道:“你是族長,跟我們還客氣什麽?隻是我先聲明,下次我可不伺候那個自大又麻煩的家夥了!”


    “我們也不伺候了!”其餘長老異口同聲。


    南宮炎笑了,露出了一對虎牙:“放心吧,也沒有下次了。鄧大師為南宮家鑄完此刀之後就會閉關修煉,直至風雲大會結束後跟隨魔主進入內核。”


    “咦?鄧先覺不是答應為西門家族效力五十年嗎?這還沒到期限呢,西門家會放他離開?”南宮容疑惑地問。


    “鄧大師在為西門家族效力的這二十六年間,已經鑄出了十柄極品魔刀,還有良品、上品等數百柄,已然仁至義盡。所以西門定族長已經同意讓他提前離開。”


    南宮桐慨歎:“唉,大師就是大師,雖然性格不招人喜歡,但鑄造技藝的確值得尊敬。以他寂滅後期的境界,在短短二十六年,居然鑄出這麽多極品魔刀,算上為我南宮家所鑄的那柄‘綠風’,一共是十一柄,這成功率真是高得嚇人呐!”


    “是十二柄!”懷抱著一堆材料的鄧先覺推開側門回到了大殿之中,“還有現在要鑄的這一柄!”


    “大師敢肯定,鑄造極品魔刀必然能一次成功嗎?”南宮炎問。


    鄧先覺意氣風發:“有了這等絕佳材料和輔料,如果還不能肯定的話,我也不配被你們稱為大師了!”


    “嘁,本來就不配!現在說大話,若是失敗,可就孩子他娘失蹤——丟大人了,到時可沒人再伺候你!”剛剛入座的南宮容小聲抱怨。他旁邊正是南宮雪與蕭天河,兩人聞言,掩嘴偷笑起來。


    鄧先覺蹲在木箱前,打開了蓋子。


    南宮桐問:“鄧大師,你那遠道送來的‘溫泥金’與‘枯榮木’還能用嗎?可別讓我們白忙活一場!”


    鄧先覺頭也不回:“放心,箱中有法陣,延長了輔料的保存時間,連‘無極水’的冰都沒化呢!”他站起身來,從懷中摸出幾樣東西,沿著場邊走了一圈,當來到長老們座前時,鄧先覺對南宮桐道:“你不說話我差點兒忘了,我得布置個隔音的陣法,免得一些閑人說三道四影響我鑄刀!”話音剛落,鄧先覺的法陣也布置好了。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回到鑄台旁邊。


    南宮桐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可現在即便發怒鄧先覺也聽不到了,他隻好向旁邊的南宮炎抱怨:“那個臭家夥居然敢指桑罵槐!”


    “哈哈,好了好了,在三位大師之中,他的脾氣算是好的了!”南宮炎安慰道,“快看,他開始鑄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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