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色的湖水,鬱鬱蔥蔥的樹林,金黃色的沙灘,這一帶風景宜人。樹林一直蔓延到遠處的群山腳下,群山分為左右兩列,分別縱向向外傾斜,因此,在山穀處形成了一個風灌口。長年不斷的疾風就如同漏鬥中漏下的水,帶著遠方的氣息,呼嘯著穿過穀口之後,撫過樹林的頭頂,卷起層層水波並將其一浪一浪地簇擁到金色的沙灘上。


    人們給這片沙灘起名叫“浪卷灘”,因為沙灘上橫列著一道道波浪浸濕的漬跡。在沙灘與樹林交匯的地方,有一棟無窗的小屋。小屋有一扇沉重的大紅鐵門,正對著樹林間的小道。


    這一天晌午,大門被緩緩地推開了,一名灰衣男子從房中走了出來。午間的陽光很和煦,男子愜意地舒展了一下筋骨,自言自語道:“這屋外和屋裏的威壓還是有些許不同啊。”


    輕風拂過,帶來了陣陣浪濤聲。男子繞向了屋後,一灣好水映入了眼簾。


    “嗬,這新世界的景色還不錯嘛!”男子踏著金色的細沙,快步走到了水邊,“如此清澈的大湖,看了真想跳進去爽快地嬉遊一番!”


    似乎被這個心血來潮的念頭主導,男子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看,除了藍天白雲、碧水青山、金沙綠樹,就隻有他一個人。他欣喜地念叨:“修煉了這麽久,是該放鬆放鬆了。”他剛想魚躍入水,卻突然停住了。


    “就這樣跳下去,一會兒上岸之後可就麻煩了。”男子顧念到自己那點兒可憐的功力,“反正這兒也沒人,省得浪費功力蒸幹衣服,到時隻要爬到房頂美美地躺一陣就行了!”男子三下五除二把衣服、鞋襪脫了下來,渾身上下隻剩一條褻褲。他將衣物放在水浸不到的地方,然後“噗通”一聲跳入了水中。


    此時尚是春季,水感清涼,初覺冷骨,遊開之後就舒暢多了。男子越遊越歡,轉了幾圈,一個猛子紮入了水中。湖底的金沙在碧藍色的水色下,看起來和白色差不多。男子向下撥了幾把水,才發現原來湖底很深,隻是湖水太過清澈,才顯得很淺。


    突然,湖底沙中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吸引住了男子的目光,於是他好奇地向下潛遊而去。


    他不知道,湖岸上此時已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不速之客”長著一張毛臉,鼓腮幫子,一身褐毛,卷曲著長長的尾巴,屁股通紅。沒錯,它是一位“猴先生”。


    “猴先生”是從一根樹杈上翻下來的,見沙灘上有平時沒見過的“古怪”東西,他立即手腳並用衝了過來。還沒等它拿起來仔細瞧個究竟,樹林遠處就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喝:“小克,你逃到哪裏去了?我饒不了你!”


    聽到這個聲音,“猴先生”急得撇了手中之物原地轉了三圈,小眼睛一轉計上心來,匆忙兩手刨沙將那堆東西掩埋住,然後疾躥幾步翻上了小屋的屋頂,藏了起來。


    須臾,樹林中衝出來一位姑娘,氣喘籲籲地停住了腳步。“小克,你最好趕緊出來跟我認錯,否則今天讓你餓肚子!”


    這姑娘白衣外套著青衫,圓潤的臉上鑲著兩顆因怒氣而瞪圓的大眼睛,頭頂斜插著一支金色的發簪,長發稍嫌淩亂。她的手中還握著一支銀色的斷釵,不用問,那一定是“猴先生”的“傑作”。


    姑娘的喊聲印證了這一點:“快出來吧,我知道你藏在這兒。我告訴你,你這次可是在劫難逃了,前天弄丟了我的耳環,今天竟然又弄斷了我的銀釵!”


    “猴先生”此時正悄悄趴在房頂上,連尾巴都刻意放平了。它一心盼望著女子趕緊離開,因為它心裏還惦記著藏在沙下的那堆“寶貝”呢。


    掃視了一遍四周,沒有發現“猴先生”的蹤影,姑娘有些懊喪:“我分明看見它往這裏逃跑的,它又不會遊泳,究竟藏到哪裏去了?咦?那是……”姑娘似乎發現了什麽,走上前去半蹲下來,將垂落的長發捋到耳後,“嘻嘻,被我發現了!”


    精明的“猴先生”還是慌亂中出了差錯,在沙灘上留下了明顯的腳印。


    順著腳印,姑娘來到了牆根處。“哈哈,快出來吧,我知道你藏在上麵!”女子笑嘻嘻地喊道。


    趴在屋頂的“猴先生”急得抓耳撓腮,此處離最近的樹杈還有一段距離,根本跳不過去。


    也許是天助“猴”也,就在姑娘摩拳擦掌準備攀上屋頂抓“猴先生”時,湖中的男子突然鑽出了水麵。


    姑娘和“猴先生”聽聞水中異響,齊齊向側方望去。男子也沒料到一次潛泳後居然岸上會多了一位女子,兩人互相看愣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似的,水珠從男子的發梢流下,沿著健碩的身軀淌落入湖中。


    “猴先生”怎會放過這等良機?它一骨碌從房頂貼著側牆翻落到地上,衝向藏著“寶貝”的地方,兩下扒出來最上麵的一樣東西,叼在嘴裏就跑。一旦貼上了樹幹,就是“猴先生”發揮本領的時候了,它在樹枝上蕩了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啊!”男子此時才發現,自己的一件衣物被突如其來的猴子給叼走了,他指著“猴先生”逃走的方向語無倫次地對那姑娘喊道,“快快快快快,跑了!我的褲子!”


    姑娘也剛回過神來。“褲子……哎,對了,你的褲子呢?”她羞紅了臉厲聲喝問道。


    “嗨呀!”男子一拍大腿,兩步衝上了岸。


    見男子衝了過來,姑娘嚇得向後踉蹌了好幾步,聲音也顫抖起來:“你你你要幹什麽?”


    “去追我的褲子呀!”男子急切地吼道。


    “褲子……哎,對了,你的褲子呢?”那姑娘再次大聲喝問,顯然,她的腦子已經不太好使了。


    “被那隻猴子給叼走了!”


    “猴子……什麽猴子?”姑娘連自己的“小克”都給忘記了。


    “哎呀,真囉嗦!”男子急不可待,繞開女子打算去追,跑了兩步又折了回來。


    姑娘又懵了:“你你你要幹什麽?”


    “穿衣服!”男子沒好氣地回答道。也是,就算是去追褲子,也不能光著身子啊。


    “哦,穿衣服……可是你沒穿褲子……”女子呢喃道,“褲子……哎,對了,你的褲子呢?”又是一聲喝問。


    男子不再理睬腦筋卡殼兒的姑娘,披上衣服撩開腿追入了樹林之中。


    女子“噗通”一聲癱坐在地上,費勁地穩住心神,將剛才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終於,她意識到了本應該做的是什麽,於是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平聲最大的力氣尖叫道:“呀——!”


    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驚起了林中許多小鳥,“撲啦啦”地飛起來一大群。男子已經追出去很遠了,聽到尖叫聲後,心中哭笑不得,看上去嫋無人煙的地方,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個女子,還冒出來個搗蛋的猴子?這下可好,猴子跑得不見了蹤影,茫茫樹林往哪兒追去?看來,褲子是別想拿回來了。


    “這下可怎麽辦……”男子懊惱地抱怨著,往沙灘的方向返回——他的鞋子還落在那兒呢。雖然外衣下擺也不短,可隻要一邁腿就會“露餡”。


    正盤算著該如何是好,迎麵就看見那女子相向而來。


    “不用問了,我的褲子丟了!”男子沒等女子開口,就先氣惱地回答了。


    女子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流氓!”


    “是我被你給看光了,怎麽我反倒變成流氓了?”


    女子的臉又紅了,啐罵道:“呸!故意在女子麵前赤身露體,還不算流氓?”


    “我不過是看四下無人,所以遊個水而已,天知道你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啊?”男子鬱悶地擺了擺手,“哎呀,算了算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權當沒見過好了!”說完,男子側身讓過了女子。


    “哼,跑到浪卷灘來遊水,還說四下無人,騙誰啊?”女子不滿地咕噥著離開了。


    男子聽到了,但無意再和她爭辯,頭也不回。


    走出樹林,男子看到自己的鞋還擺在原地。穿上了鞋之後,男子看了看下身,歎道:“這可不行,總不能穿著褻褲就到處晃悠吧?到時真要被人當成是流氓了!”不得已,他將外衣係於腰間,將下身完全擋上,反正上身還有內衫。


    再次慨歎自己的“倒黴”之後,男子順著林間小道離開了沙灘。


    小道在林中蜿蜒,男子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這裏怎麽看都不像是附近有人居住的樣子。他記得,那女子稱沙灘為“浪卷灘”。“聽她的意思,好像浪卷灘並非是個渺無人煙之地。沙灘唯一與外界相連的恐怕就是這條小徑了,可為何走了這麽久,都沒看見人煙?那女的莫不是在戲弄我?”男子心想。


    說來也巧,他心中剛冒出疑慮,就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院落。由於一直被樹林遮擋視線,所以他先前一直都沒有發現。


    院門開著,證明有人居住。“‘步仙居’,”男子念著大門牌匾上的題名,“嗬,太好了,似乎是個郊野山莊,得先問莊主借套衣服再說。”


    跨進院子,對麵是主房、耳房,兩側各有一間廂房。“看來不是什麽富裕人家。”男子心中推測。


    “站住!來者何人?”一側廂房的門突然打開了,從中走出一人,對男子喝道。


    “兄台你好,我叫……”男子剛開口,就聽見一聲大叫:“哎呀,是你!”


    男子向主房瞧去,頓時蹙緊了眉頭,真是“冤家路窄”,門口站著的正是他之前撞見的那位姑娘。


    姑娘旁邊還有位男子,滿臉狐疑地打量著這位“衣著不整”的來客。


    “哥,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他!”女子委屈道。


    “糟了,原來這裏是她家啊……”男子頗為不安,思量著該如何脫身,可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曾做得惡事,不過是一場誤會,何必心虛呢?想到這裏,他正了正腰板,對幾人拱手道:“打攪了。”


    不料,那女子的兄長早已認定此人是個登徒浪子,“刷”的一下亮出了仙劍,怒氣衝衝地走下台階逼近男子,口中大罵道:“好你個色膽包天的淫賊!我正愁上哪兒去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門兒來了!”


    “兄台,你我無冤無仇,大家有話好說!”男子隻得向後退開。


    “少廢話,看劍!”姑娘的兄長不問青紅皂白,舉劍就砍。廂房裏出來的那人也揮劍衝了過來。


    “一場誤會!”男子急忙分辯,“且聽我細說!”


    “我呸!休想花言巧語!膽敢欺負我的寶貝妹妹,看我不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那兄長火大至極,哪裏肯聽?


    腰上綁著的外衣本來就很礙事,又手無寸鐵地麵對兩人夾攻,男子邊躲邊退,逐漸被逼到了牆角。再繼續這樣肯定得掛彩了,不得已,男子催動元力,施展了身法。


    他的身影突然變成了三道,一道衝向了女子的兄長,一道衝向了廂房裏出來的男子,另一道從側方空檔閃到了場院當中。


    兩名攻擊者顯然被這詭異的場景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對著迎上來的人影劈下一劍。


    兩道身影變成了虛影,又變成殘影,最後消失不見了。回頭一看,那男子正站在場地中央,冷冷地注視著這邊。


    “哇……”姑娘發出一聲驚歎。


    “住手吧,你不能光聽令妹的一麵之詞。”男子道。


    姑娘的兄長和同伴對視一眼,放下了仙劍。兄長走上前拱手道:“從你那絕妙的身法來看,的確不像是個輕薄之人能有的身手。”


    男子指著自己的臉啼笑皆非地說:“光從麵相來看也不像啊!”


    從廂房出來的男子道:“那可不一定,瀟灑英俊的衣冠禽獸可比比皆是。你這身裝扮……不得不讓人懷疑啊!”


    男子無奈地解釋道:“我的褲子被一隻野猴子給偷走了,我也沒有辦法。”


    “哦?是隻什麽樣的猴子?”兄長一邊問,一邊瞅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男子不解他為何有此一問,比劃著說:“猴子還不都差不多?棕色的,差不多這麽大,白臉,卷尾,紅屁股。”


    “婷兒,你的小克怎麽又惹事了?”兄長對姑娘厲聲道。


    姑娘撅起嘴道:“哥,你怎麽不先問問他為何要脫褲子?小克再淘氣也不可能強行把他的褲子給扒下來吧?”


    “啊,說得沒錯!”兄長轉過身來對男子晃了晃手裏的仙劍,慍怒道,“你先給我解釋清楚,為何要在我妹妹麵前脫光褲子?”


    男子連忙分辯:“這可冤枉我了。第一,我沒有在令妹麵前脫褲子;第二,我也沒有脫光,隻是脫了外褲而已。”


    “光天化日脫得隻剩一條褻褲,想來也不是什麽好人吧?”廂房出來的男子道。


    “唉……我不過是看到一湖清澈的好水,一時心癢下去遊樂一番,沒想到潛泳後一露出頭,令妹就站在湖邊了,我又不是故意露褻褲給她看的!”


    兄長疑惑地看向了妹妹:“婷兒,是這樣嗎?你方才為何說是‘有個流氓脫了褲子給你看’?”


    “這……他多可疑啊!浪卷灘是什麽地方,他居然跑到那兒去遊泳?再說遊泳有必要脫衣服嗎?”姑娘不依不饒。


    “夠了!婷兒,你自己也知道浪卷灘不是普通之地啊?”兄長道。


    “那當然咯,這世上誰人不知,浪卷灘是……”姑娘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她吃驚地指著男子道,“你……你該不會是個飛升者吧?”


    “是啊!我在那間古怪的屋子裏待了六年半,好不容易適應之後才走了出來,看到湖水清澈,就想活動一下筋骨。為了避免浪費功力蒸幹濕衣,所以才把衣服脫了放在沙灘上的。誰知道卻被猴子藏在了沙下,最後還搶走了一件。”男子解釋道。


    姑娘連連點頭,一拍手掌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下就都說得通了,難怪你會突然出現在浪卷灘,難怪你會下湖去遊泳,難怪小克會從沙下扒出來你的褲子,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有什麽趣?差點兒被當成流氓成了令兄的劍下之鬼!”男子不滿道。


    “婷兒,你也不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若真要輕薄於你,怎會把衣褲埋在沙下麵?他又怎會藏身在湖水裏?”兄長搖頭歎道。


    姑娘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呃……我當他蓄謀已久嘛……”


    “就衝她當時那懵圈兒的樣子,還指望她能‘動動腦子’?”男子心中暗道。


    “不管怎麽說,是你不好,對小克疏於管教在先,誤會人家在後,還害得我差點傷了人家。給我過來,向這位公子賠禮道歉!”兄長嚴厲地喝斥道。


    姑娘的小嘴頓時撅得半天高,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似的。


    男子見狀連忙勸道:“不必了不必了,誤會澄清了就好。令妹也不是故意誣陷我的,姑娘家麽,膽小一點兒很正常。”


    “就是嘛!當時他赤身露體地站在我麵前,你還想我怎樣?上前關切地慰問他嗎?倘若真是個色中餓鬼,那我豈不完了?你呀,簡直和爹爹一個樣兒,就會對我吹胡子瞪眼的!”姑娘連珠炮一樣地喊完,轉身跑進屋中去了,還重重地關上了門。


    “婷兒……”


    兄長而後衝男子尷尬地笑了笑:“抱歉啊,我這妹妹就是這點不好,太過任性,又不服管,莫要見怪。對了,我叫顧晚興,是接引隊的隊長,這位是副隊長張成榮,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哦,沒關係。我叫何天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衍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無常白無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無常白無常並收藏雙衍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