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情形憐月冷,三千願望對星流。


    望仙宮有些孤寂,至少江離是這麽覺得的。


    圓月當空,江離抬頭看著那個側臥於屋頂的女子,懷裏抱著一壺酒。月光清冷,哪怕張揚如火,此時也不由得填了幾分孤冷。


    自從拜過了師父,江離便跟著蘇曦來到後山這一處山穀。大片大片的仙果樹,多的都爛到了地上,再生長出不少幼苗,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而蘇曦的洞府,就在這雜亂無章的果樹之中。


    當時他差點沒暴走,不明白為什麽看上去那麽仙氣飄飄的一個人,竟然如此的邋遢?還有她背著的那個半人高的大葫蘆。也不知做什麽用的,難道放著什麽好酒?


    也不能怪江離這麽想,畢竟十天裏有九天,她都是醉醺醺的,剩下的一天,就如今日一樣,也不知看什麽,孤寂得很。


    這來望仙宮十年了,江離將這人見人嫌的山穀重新休整一番,在正中架起一座小樓,倒是有幾分仙隱之地的意味。尤其是那一大片的桃林,每年初春,江離都會摘下不少,然後釀成桃花釀,被他埋在樹下,待入秋,就可以喝了。剩下的,就繼續埋著,如今,這十年份的,還有不少呢。


    這釀酒的配方,還是江離幫著蘇曦搬家,清點洞府才發現的。手掌厚的各種酒方子,被他收了起來,閑來無事,當個消遣。


    而這十年,江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拜了個什麽師父。


    拜師那天,他被硬生生的提了不止一輩,掌門見了他也要咬牙切齒的叫了一聲師叔祖,這讓他嘚瑟的時候,也不免讓他擔心有人給他穿小鞋。


    可這十年來,蘇曦似乎根本就沒走出過這片山穀,而門中,也從未有人來找過。


    他從嶽子初那裏知道,他住的地方,在門裏是個禁地,任何人都不能擅闖。


    不過江離也不是糾結的人,他正好躲個清靜。


    蘇曦是不管他的,至於照顧他,那就更不可能了。


    每天做完功課,江離就是滿地的找人,樹下,草叢裏,花叢中,岩石下。然後把喝的爛醉的蘇曦給抬回去,再煮一碗醒酒湯。


    那時他才十歲,身子小,力氣小,為了把她搬回去,特意打造了一個板車拉人。後來長大了,也就方便許多,一提,直接扛起來就走。


    每次蘇曦都會抱怨自己沒有以前溫柔了,讓他嗤之以鼻。


    “回來了?”月色下,江離看的有些癡,這猛然間聽到問話,倒是心裏哆嗦一下,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的小心思。


    “回來了。”江離調整下表情,假裝看了看四周道:“還行,我不在家這兩年,你倒是沒有謔謔我辛辛苦苦弄好的地界。”


    江離築基後就跟著嶽子初下山曆練了,順便接了兩個宗門任務。也忘了從哪裏聽說的,十五是團圓的日子,為了趕回來,江離丟著嶽子初沒日沒夜的往回趕。


    “小兔崽子,有你這麽跟師父說話的嗎?”蘇曦瞪眼,不滿道。


    “知道,知道。”因為回來的比較急,後背微微冒汗,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抬頭說道:“我給你帶了不少好東西。”


    江離說著,一揮手,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酒葫蘆擺在桌子上。


    “我嚐過,都還不錯,不過有幾瓶我是在世俗界得到了,雖然沒什麽靈氣,但味道還好。”


    “還算孝順。”蘇曦說話的時候已經落了地,隨意打開一個喝了一口,眯了眯眼道:“不錯啊,品味見長。來說說,出去兩年,怎麽樣。”


    “不怎麽樣。”江離說著肩膀一垮,憋著嘴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到處都在打架,風族和黎族的在渦河打的你死我活,我遠遠看了一眼,好家夥,整個巴魯山都被打碎了一半,本來我想給你摘點蜜魯果回來釀酒的。還有……”


    江離喋喋不休說著這兩年來的見聞,蘇曦沒說話,坐在那細細的聽著,看上去心不在焉,可每次江離問話倒是回答的剛剛好。


    說著說著,蘇曦打了個哈欠,道一聲困了,便打發江離回去,自己也晃晃悠悠的回去睡覺。


    月光下,江離看著蘇曦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清冷單薄,歎了口氣,從懷裏摸出一支鳳釵,暗自摩挲。


    剛從山下回來,是以第二天江離先是去了前山,到庶務堂進行任務交接。


    雖然這些年他很少在外行走,但因為當時後山的環境,倒是沒少往庶務堂跑,以至於這裏的人大多都認識他。


    沒費什麽波折,等他拿著屬於他的那份弟子供給和任務獎勵出來的時候,見大多數人形色匆匆,不由有些好奇的問身邊的管事道:“怎麽回事?”


    “流沙淵那邊的地魔人不知何故跑了出來,正集結地弟子呢。”那管事回道,


    “這是要打仗了?”江離看著天上飛來飛去的人影,其中不乏元嬰,化神的修士。


    “說不準,這地魔人一直生活在地下,這如今突然大規模的跑出來,就是不知為何。”那管事也不太了解,他就一個小小管事,每日裏管著這些弟子的衣食住行,這種大事,他也就聽來往的人說那麽一嘴。


    “知道了。”江離點頭,又抬頭看了一眼,這才往後山山穀走去,隻是路上忽然有人突然竄了出來。


    “救命,師兄,救救我,他們……他們。”那女子雙目含淚,如泣如訴的模樣倒是有些我見猶憐。


    江離看了看抓著自己不放的女修,再看了看之後跟上來的一群人,皺了皺眉,覺得有些心煩道:“放開。”


    他並沒有多管閑事的意思,隻是想快點回去。


    似乎沒想到江離如此不給麵子,那女修愣了片刻,竟然直接暈倒了。


    江離正要離開,那跟上來的一群人不幹了,攔住他道:“小子,眼睛放亮了,羅師兄要的人也是你能動的?”


    “我不認識,你要,帶走。”江離說完,便踢了地上那女修一腳。


    “喂,你不能走。”那人連忙喊道。


    “怎麽?有事?”江離挑眉,覺得這群人似乎有病。


    “這……”那人有些語塞,一時之間倒是不知如何開口了,這和預想之中的好像不一樣。不是應該英雄救美嗎?怎麽還踹上了?


    看著倒在地上裝死的某人,幾人心裏一抖,苦著臉,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沒事就滾。見長輩還不行禮,攔著我,我看你是腦袋熟透了吧?”江離懟道。


    而等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哪還有江離的影子?左看看,又看看,這一時間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說的什麽意思?”剛剛說話的那人開口道。


    “大哥,應該是砍了的意思。”身旁一小弟連忙道。


    “啪。”一個巴掌拍下來,再看動手的人,正是之前還楚楚可憐的女修,就聽她道:“沒想到這麽難搞,沒用的東西。”


    身後的事江離不知道,此時他已經回到了山穀,隻是轉了一圈也沒看到蘇曦的影子,也不知又醉倒在哪。


    這片地方其實也就這麽大,如今他也不是之前那個短胳膊短腿,也不著急,背著個竹筐,一路收著熟透了的靈果,一路尋找。直到後山那處瀑布下的潭水,這才看到人。


    隻是看到的瞬間,江離便躲了起來,小心的扒開眼前的灌木,麵紅耳赤,心跳加速,連呼吸都下意識的停住,生怕弄出動靜被發現。


    然而還是因為太過緊張,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咳了出聲。


    “誰。”女子清冷的嗓音,卷起身邊的紗衣,火焰瞬間將江離麵前的遮擋燒成灰燼,整個人暴露出來。


    “阿離?”蘇曦看見來人,倒是鬆了口氣。


    “啊,我……我以為你又喝多了在哪睡著了。”江離眼睛亂瞟,根本不敢看她,故作老成道:“你讓我省點心吧。”


    “小兔崽子,真是長本事了,都能教訓起師父了。”蘇曦倒是不在意,在她心裏,江離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隻是那麵色通紅還故作姿態的樣子,倒是讓她起了逗弄的心思,撩了撩頭發,道:“怎麽樣,為師美嗎?”


    江離一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然後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已經穿戴好,隻是依舊鬆鬆垮垮的外袍根本遮不住那玲瓏有致的身材。頭發帶著水氣,有水珠自下巴滴落脖頸,流進胸口。


    江離狠狠的咽了口唾液,扭過頭咬牙道:“為老不尊你。”


    “你說為師老?”蘇曦眉毛一挑,眼睛一瞪。


    然而江離看著這生動的樣子,忽然感覺鼻子一熱。


    “阿離,你流鼻血了。”蘇曦眨了眨眼睛,看著江離窘迫的落荒而逃,哈哈大笑起來。


    聲音傳遍整個望仙宮,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與此同時,聽到聲音的包括宗主在內的長老級人物,紛紛往後山而來。


    以宗主為首的眾長老站在穀口互相看了又看,最後身為宗主的他被無奈的推了出來,對著山穀一拜朗聲道:“弟子玄空,見過老祖,不知老祖此番所謂何意?”


    望仙宮宮主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心裏很是發苦。這位有數萬年沒有任何動靜,卻莫名其妙十年前收了個徒弟,如今又來這麽一出,他年紀也不小了,經不起這般驚嚇。


    “玄空?是誰?”蘇曦自問自答道:“無所謂了,我方才想到,我徒兒也大了,是時候給他找個道侶才對。嗯,就這麽辦,那什麽空,你安排一下。”


    江離還沒回到住處,聽到這話,腳下一打滑,直接趴在地上,半天才爬起來,雙臉爆紅,對著那潭水方向,怒吼道:“蘇曦,你少管小爺的事。”


    “兔崽子,膽子是越來越肥了,欠打。”蘇曦說著,大片火焰自山穀中燃起。


    “這……”宮主看了看身邊的幾個長老,表情很是微妙道:“你們怎麽看?”


    “呀,我那正煉著一爐丹還沒好呢,我得回去瞅瞅。”


    “我想起來了,我徒弟剛剛和我說什麽來的?看我這記性,老了老了。”


    “這地魔人的事還沒完呢,我得去看看。”


    “我也有事,就先走了。”


    ……


    很快,除了宗主一人留下,所有人都跑的一幹二淨,生怕晚一步被留下來,處理這糟心的破事。


    “所有人,減少百年供奉。”宗主氣的咬牙,可沒辦法,袖子一揮,準備回去研究研究這事可怎麽整。


    老祖她徒弟叫什麽來的?真是個不省心的,好像老二和他走的挺近來的,回去問問。對了,這小子都回來了,老二呢?


    而緊趕慢趕還在路上的嶽子初,莫名其妙的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師父,本來就發抖的雙腿一驚,當即跪了下來道:“弟子拜見師尊。”


    “嗯,我且問你,那個老祖的徒弟,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宗主一臉正經的道。


    “嗯?師尊說的可是江離?”嶽子初疑惑了。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宗主點了點頭道:“你說便是。”


    “這個弟子不知。”嶽子初想了想道。


    “嗯?”


    嶽子初心道不好,看師父這臉色不對啊,連忙道:“師尊,這江離喜歡什麽樣的,您老不應該去問他嗎?”


    “也對。”宮主恍然,然後就消失了。


    留下嶽子初呆傻的望著天,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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