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也拿起酒杯輕輕與雲枝碰了一下,然後一口飲盡。


    希望如此。


    在山上另一邊,坐落於一片竹林之中的宮殿,清沅真君半躺在軟塌上,聽著慕依的匯報。


    “師兄今日看起來也不錯,今天也有把藥好好喝光,沒有偷偷倒掉。


    今天還有位師祖前來拜訪師兄了,師兄好像和那位師祖聊得很開心的樣子,還把自己釀的酒給那位師祖分享。


    如果師兄的狀態一直這樣保持下去的話,應當很快就能好全了吧!”


    “嗯。”清沅真君輕聲說道:“去修煉吧。”


    “好的,師父。”


    慕依恭敬地下去了。


    好全不好全,憑肉眼很難看出來。


    但以清沅真君的神識,能很輕鬆的辨別出謝離的狀態。


    這些年來,委實不錯。


    希望能這樣保持下去。


    希望如此吧。


    清沅回想到了許多年前,初初見到謝離的那天。


    那天,天上下著點小雨。


    她在一個偏遠的小鎮附近辦點事情,突發奇想的想吃一串糖葫蘆,於是辦完事之後就去了鎮上。


    這鎮子再小,也不應當連一串糖葫蘆都不至於沒有。


    她如願的買到了一串糖葫蘆。


    但是糖葫蘆是普通的山楂和糖水做成的,比起漣沅峰的仙肴脈弟子做出來的糖葫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清沅吃了一顆就不大想吃了。


    嘴巴裏還有幾粒糖葫蘆的籽,清沅毫不優雅的將口中的山楂籽吐了出來,吐得老遠,力道也不小。


    就見街邊上一個小孩兒衝了出來,她吐出來的山楂籽兒正好就砸在了那好孩兒腦門。


    被砸了腦門的小孩兒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朝清沅看來。


    那小孩兒穿著華麗,一身綾羅綢緞,一頭青絲被整整齊齊的挽在頭上,頭上還插著好些首飾。


    尤其是那張臉,小小年紀那雙桃花眼就尤為出色了,臉蛋粉雕玉琢的,因為跑得很快所以臉上帶這些粉紅色。


    嬌嫩,好看,讓人看了忍不住想摸一把。


    清沅自己本來就長相出色,所以對顏值這一方麵很是挑剔,但是這小孩兒,卻是長到了她的心坎兒裏。


    小孩兒隻是茫然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跑了。


    清沅這才想起來,她為了避免麻煩,在身上施了個術法,讓凡人無法看到她的全貌,那些凡人就算看到了她也會下意識的忘掉她的存在。


    所以這個小孩兒才會茫然的看一眼然後什麽都沒注意的跑掉了。


    他在跑的時候,清沅才注意到他打著一雙赤腳。


    小鎮不比大城市,大城市的地麵上鋪著打磨好的地磚,地磚上刻著保護陣法,使地磚可以不受破壞,就算赤腳踩在地上也無傷大雅,一些放蕩不羈的修士就會打著赤腳踩在地上走來走去。


    不過就算是地上有石頭,以修士的皮糙肉厚程度,也傷不到皮毛。


    這裏是一個偏遠的小鎮,地上不可能有人投資建地磚,更不可能有刻著陣法的地磚。


    所以地上不僅有泥,還有無數碎石子。


    清沅就看見那孩子提著自己笨重的綾羅綢緞的裙子,邁著小步子跑,那小小的腳丫子上血肉模糊。


    地麵上留下一連串的紅色的腳印。


    但是那孩子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痛一樣,每一步都很堅定。


    那血肉模糊的腳丫子上還能看見一些碎石子兒。


    清沅當時沒別的想法,就覺得這幅好皮囊白瞎了。


    這麽糟蹋。


    後來沒多久,清沅就看見有一群拿著棍棒的大漢往這邊跑一邊跑還在罵罵咧咧。


    清沅聽了一下,似乎罵的對象,就是剛剛跑掉的那孩子。


    還挺有趣的。


    清沅如是想著,當時的她也沒有任何憐憫之情,隻是站在一邊靜靜的看著。


    那孩子沒跑多遠,就被這群大漢抓住了。


    他掙紮著要逃出去,可那瘦胳膊瘦腿的,哪能掙脫那群大漢的手。


    有人拿著一床被子,將這孩子一裹,其他人見裹好了,手上的棍棒就毫不猶豫的揮了下去。


    沉悶的聲音發了出來,隨著這些沉悶的聲音發出來的,還有那孩子的嗚咽聲。


    像極了一隻被困的小獸的嗚咽。


    裹著被子挨打,身上一樣的會疼,但是不容易留下痕跡。


    這一點,清沅很明白。


    在遭受了一番挨打之後,這孩子就被帶走了。


    清沅跟了上去。


    這個小鎮最繁華的地方,有一座花樓。


    清沅看著花樓上一些衣著暴露的姑娘揮舞著香帕在招攬著客人。


    花樓前的人來來往往,就算是大白天,生意也是極好的。


    清沅見多了這種地方。


    那孩子就是被帶到了這棟花樓裏麵。


    裏麵打扮花哨的胖女人老鴇就揪著這孩子的耳朵把他往屋裏走,一邊走還在一邊教訓著什麽。


    大抵就是一些然他乖乖聽話不要想著逃出去之類的話吧。


    後來在這裏多留了幾天,清沅就知道了雖然這座花樓是普通的男人喜好的花樓,裏麵住著的也都是一群女人,但這座花樓裏的花魁卻是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的花名叫做阿離。


    清沅所知道的花魁,雖然是花樓的人,但一般都心高氣傲得很,一般都會挑客人來伺候。


    可是阿離不一樣,他光盯著花魁的頭銜,沒有花魁的實權。


    他就像這座花樓的搖錢樹,誰出的價錢高,老鴇就把阿離賣給誰。


    對了,清沅還聽說,這孩子有興族血脈。


    在一些市坊流言中,清沅就聽說了阿離的母親是興族,他的父親以前是為富一方的大富豪,花了大價錢買了個興族的女人為他傳宗接代。


    結果某一天,他們家落魄了,父親又沾染上了賭,落魄後的沒多久,就把他的母親賣掉了。


    前段時間,又把他賣到了這座花樓中。


    聽說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清沅承認,她那顆冷寂的心還是忍不住觸動了一下。


    生而為興族,沒有實力的護佑,他們的下場大多數都是這樣。


    成為肮髒交易的砝碼,滿足一些人的虛榮心和惡心的欲望。


    他們族人稀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就是受上天眷顧得種族該有的下場嗎?


    這到底是受上天眷顧,還是受到了上天的詛咒呢?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天道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畢竟天地隻把萬物當做芻狗,從來不會回應任何人或事。


    隻會靜默的注視著一切的發展和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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