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智子找到破壁人二號的同時,在互聯網浩瀚的信息海洋中,有一個偏僻的角落,在這個角落裏,也有一個偏僻的角落,在這個角落的角落裏,還有角落的角落的角落,就在一個最深層的偏僻角落裏,那個虛擬的世界複活了。


    沒錯,三體遊戲同樣死灰複燃了。


    寒冷而詭異的黎明中,沒有金字塔,也沒有國際聯合大會大廈和單擺,隻有廣闊而堅硬的荒原延伸開去,像一大塊冰冷的金屬。


    周文王從天邊走來,他披著破爛的長袍,外麵還裹著一張肮髒的獸皮,帶著一把青銅劍,他的臉像那獸皮一樣髒和皺,但雙眼卻很有神,眸子映著曙光。


    “有人嗎?”他喊道,“有人嗎?有人嗎……”


    周文王的聲音立刻被這無邊的荒漠吞沒了,他喊了一陣,疲憊地坐在地上,調快了時間進度,看著太陽變成飛星,飛星又變成太陽,看著恒紀元的太陽像鍾擺般一次次劃過長空,看著亂紀元的白晝和黑夜把世界變成一個燈光失控的空曠舞台。時光飛逝中,沒有滄海桑田的演變,隻有金屬般永恒的荒漠。三顆飛星在太空深處舞蹈,周文王在嚴寒中凍成冰柱,很快一顆飛星變成太陽,當那火的巨盤從空中掠過時,周文王身上的冰瞬間融化,他的身體燃成一根火柱,就在完全化為灰燼之前,他長歎一聲退出了。


    ……


    破壁人二號小心翼翼地把新的金魚放入魚缸,和伊文斯一樣,他喜歡獨處,但需要人類之外的其他生物陪伴,他常常對金魚說話,就像對三體人說話那樣,這兩者都是他希望能在地球上長久生存的生命。


    這時,他的視網膜上出現了智子的字幕。


    字幕: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那本《三個王國的故事》,正如你所說,欺騙和詭計是一門藝術,就像蛇身上的花紋一樣。


    破壁人二號:“我的主,你又談到了蛇。


    字幕:蛇身上的花紋越美麗,它整體看上去就越可怕。我們以前對人類的逃亡在意,隻要他們不在太陽係中存在就行,但現在我們調整了計劃,決定製止人類的逃亡,讓思維完全不透明的敵人逃到宇宙中是很危險的。


    破壁人二號:“你們有什麽具體方案嗎?”


    字幕:艦隊已經調整了到達太陽係時的部署,將在柯伊伯帶處從四個方向迂回,對太陽係形成包圍態勢。


    破壁人二號:“如果人類真要逃亡,那時已經來不及了。”


    字幕:是這樣,所以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eto的下一個使命將製止或延緩人類的逃亡計劃。


    破壁人二號(微微一笑):“我的主,其實在這個問題上你們根本不需要擔心,人類的大規模逃亡不會發生。”


    字幕:可是即使在目前有限的技術發展空間裏,人類也有可能造出世代飛船。


    破壁人二號:“逃亡的最大障礙不是技術。”


    字幕:那是國家間的爭端嗎?這屆特別聯大也許能解決這個問題,如果不能,發達國家完全有實力不顧發展中國家的反對,強行推進這個計劃。


    破壁人二號:“逃亡的最大障礙也不是國家間的爭端。”


    字幕:那是什麽?


    破壁人二號:“是人與人之間的爭端,也就是誰走誰留的問題。”


    字幕:這在我們看來不是問題。


    破壁人二號:“我們最初也這麽想,但現在看來,這是一個不可能克服的障礙。”


    字幕:能解釋一下嗎?


    破壁人二號:“雖然你們已經熟悉人類曆史,但這可能仍然很難理解;誰走誰留涉及人類的基本價值觀,這種價值觀在過去的時代促進了人類社會的進步,但在這種終極災難麵前,它就是一個陷阱,到現在為止,甚至連人類自己的大多數,都沒有意識到這個陷阱有多深,主,請你相信我的話,最終沒人能跳出這個陷阱。”


    字幕:這需要時間。


    ……


    這次對話後,eto組織在三體人的組織下,開始了破壁人的選擇,以此來對抗人類的麵壁計劃。


    虛擬的三體世界處於深深的暗夜中,除了稀疏的星光外,一切都沉浸在墨汁般的黑暗裏,甚至連地平線都看不到,荒原和天空在漆黑中融為一體。


    “管理員,調出一個恒紀元來,沒看到要開會了嗎?”有聲音喊道。


    管理員的聲音仿佛來自整個天空:“這我做不到。紀元是按核心模型隨機運行的,沒有外部設定界麵。”


    黑暗中的另一個聲音說:“你加快時間進度,找到一段穩定的白晝就行了,用不了太長時間的。”


    世界快速閃爍起來,太陽不時在空中穿梭而過,很快,時間進度恢複正常,一輪穩定的太陽照耀著世界。


    “好了,我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管理員說。


    陽光照著荒漠上的一群人,他們中有些熟悉的麵孔:周文王、牛頓、馮·諾伊曼、亞裏士多德、墨子、孔子、愛因斯坦等等,他們站得很稀疏,都麵朝秦始皇,後者站在一塊岩石上,把一支長劍扛在肩上。


    “我不是一個人,”秦始皇說,“這是核心領導層的七人在說話。”


    “你不應該在這裏談論新的領導層,那是還沒有最後確定的事情。”有人說,其他人也騷動起來。


    “好了,”秦始皇吃力地舉了一下長劍說,“領導權的爭議先放一放,我們該做些更緊急的事了!大家都知道,麵壁計劃已經啟動,人類企圖用個人的全封閉戰略思維對抗智子的監視,而思維透明的主絕無可能破解這個迷宮。人類憑借這一計劃重新取得了主動,五個麵壁者都對主構成了威脅。按照上次網外會議的決議,我們應該立刻啟動破壁計劃。”


    聽到最後那個詞,眾人安靜下來,沒有人再提出異議。


    秦始皇接著說:“對於每一個麵壁者,我們將指定一個破壁人。與麵壁者一樣,破壁人將有權調用組織內的一切資源,但你們最大的資源是智子,它們將麵壁人的一舉一動完全暴露在你們麵前,唯一成為秘密的就是他們的思想。


    破壁人的任務,就是在智子的協助下,通過分析每一個麵壁者公開和秘密的行為,盡快破解他們真實的戰略意圖。下麵,領導層將指定破壁人。


    秦始皇把長劍伸出,以冊封騎士的方式搭在馮·諾伊曼的肩上,“你,破壁人一號,弗雷德裏克·泰勒的破壁人。”


    馮·諾伊曼單腿跪下,把左手放到右肩上行禮,“是,接受使命。


    秦始皇把長劍搭在墨子的肩上,“你,破壁人二號,曼努爾·雷迪亞茲的破壁人。”


    墨子沒有跪下,站得更直了,高傲地點點頭,“我將是第一個破壁的。”


    長劍又搭在亞裏士多德的肩上,“你,破壁人三號,比爾·希恩斯的破壁人。”


    亞裏士多德也沒跪下,抖抖長袍,若有所思地說:“是,他的破壁人也隻能是我了。”


    長劍搭在了孔子的肩上,“你,破壁人四號,李楊的破壁人。”


    孔子高大的身軀依舊挺拔,他向秦始皇行了一個拱手禮,然後點點頭說:“我,會找到他的破綻的。”


    秦始皇把長劍扛回肩上,環視眾人說:“好了,破壁人已經產生,與麵壁者一樣,你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主與你們同在!你們將借助冬眠,與麵壁者一起開始漫長的末日之旅。”


    “我認為冬眠是不需要的,”亞裏士多德說,‘在我們正常過完一生之前,就可完成破壁使命。”


    墨子讚同地點點頭,“破壁之時,我將親自麵見自己的麵壁者,我將好好欣賞他的精神如何在痛苦和絕望中崩潰,為了這個,值得搭上我的餘生。”


    其他三位破壁人也都表示在最後的破壁時刻將親自去見自己的麵壁者,馮·諾伊曼說:“我們將揭露人類在智子麵前所能保守的最後一線秘密,這是我們能為主做的最後一件事,之後,我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羅輯的破壁人呢?”有人問。


    這話似乎觸動了秦始皇心中的什麽東西,他把長劍拄在地上沉思著。這時,空中的太陽突然加快了下落的速度,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長,最後一直伸向天邊。在太陽落下一半後,突然改變運行方向,沿著地平線幾次起落,像不時浮出黑色海麵的金光四射的鯨背,使得由空曠荒漠和這一小群人構成的簡單世界在光明與黑暗中時隱時現。


    “羅輯的破壁人就是他自己,他需要自己找出他對主的威脅所在。”秦始皇說。


    “我們知道他對主的威脅是什麽嗎?”有人問。


    “不知道,但主知道,伊文斯也知道,伊文斯教會了主隱瞞這個秘密,而他自己死了,所以我們不可能知道。”


    “所有麵壁者中,羅輯的威脅是不是最大?”有人小心翼翼的問。


    “這我們不知道,我們隻清楚一點,”秦始皇仰望著在藍黑間變換的天幕說,“在五個麵壁者中,隻有他,與主直接對決,但李楊也需要重點關照。”


    “好了,都去找他們破綻吧。”說完,秦始皇率先下線。


    ……


    從這時起,麵壁者的盾與破壁者的矛,要正式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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