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個中毒士子被抬出,皂衣武侯用消防的器具開始衝刷地麵,學舍大院的味道,終於散了。


    眾人一擁而入,尤其是以刑部的官員,跑得最快。


    李彥、狄仁傑和裴行儉,並不爭這一時之功,不緊不慢的來到門前。


    就見陳禦醫滿頭大汗,坐在地上,累得說不出話來。


    李彥湧起敬意,走上前去,送去一道精純的丹元內勁,助他恢複精力。


    在他的幫忙下,陳禦醫元氣終於有所恢複,點頭微笑道:“多謝李機宜。”


    李彥道:“不用,醫者父母心,是我們該謝謝你!”


    這個年代對醫生還沒後世的尊重,陳禦醫大為感動,又道:“請李機宜放心,安小郎君已經沒有危險,他身體強壯,中毒不深,吐的也及時,接下來修養一月,就能恢複。”


    “那就好!”


    李彥鬆了口氣,但聽到一個月的時間,瞳孔縮了縮:“其他士子呢?”


    陳禦醫道:“差不多都是如此,他們中毒不算太深,好好休養都能恢複,隻是這屆科舉,肯定無法參加了。”


    李彥三人交換了眼神,裴行儉問道:“倘若我們這幾日要問詢這些士子,他們的身體可以支撐嗎?”


    陳禦醫露出為難之色:“恐怕不能,至少要等十天!”


    李彥三人的臉色齊齊沉了下來。


    帝後隻給了十天期限破案,結果審訊都要等到十天之後?


    李彥冷聲道:“好歹毒的計劃,凶手隻要偽裝成虛弱,不回答我們的問題,就能立於不敗,哪怕看出他藏身其中,難不成我們將所有的病弱士子都拷問一遍?”


    裴行儉道:“凶手肯定不知聖人會要求我們幾日破案,但此案影響惡劣,越拖下去,朝廷威嚴越是受損,等到事情傳開,下一屆科舉也會深受影響!”


    狄仁傑見兩位領導把話說完了,隻能道:“確實如此。”


    李彥道:“懷英,先帶我們去張陽身死的現場看看吧,想要破此案,關鍵就在此人身上了!”


    在狄仁傑的引路下,眾人來到了張陽的房間。


    給新科士子安排學舍,是貞觀時期的規定。


    後來隨著李治對科舉的重視,幹脆在皇城內修建了這片連綿的院舍,給外州士子免費住宿。


    雖然由於地方有限,許多學子還是不得不找地方居住,但已經解決了一部分人的需要。


    當然,想要條件多好是不現實的,刑部的人先衝了進來,往屋裏一站,就擠得滿滿當當。


    眼見刑部的官員圍著張陽的屍體打轉,李彥懶得跟他們擠,看向倒在地上的書籍。


    每個進京趕考的士子,在當地都是天之驕子,尤其是張陽這種屢試不中的。


    因為文解不是終生製的,而是每年貢舉後就作廢。


    第二年想入京趕考,還要再參加州一級的考試。


    也即是說,張陽基本上要保持年年市一級高考狀元的身份,才能多次來這裏應試。


    別的書卷也就罷了,李彥還看到了《通玄經》《南華經》《抱樸子》等道家典籍。


    張陽考的是進士科,卻有這麽多道家典籍,看來確實癡迷道家文化。


    這些書不少都浸入了穢物中,被刑部官員踢到一旁。


    李彥想到剛剛日錄上的汙漬,還有狄仁傑的翻頁,明白了胖胖的良苦用心:“那本日錄,當時也浸泡在穢物裏?”


    狄仁傑點頭:“張陽倒在書架邊,書散落在屍體上,日錄就在其中,沾染了穢物,這應是凶手設計,希望發現屍體的人,在清掃穢物時,將這本關鍵的證據一並清理掉……”


    “張陽的死狀十分痛苦,脖子上滿是抓痕,多塊指甲崩裂,從指縫裏的皮肉來看,應是無法呼吸時自己掐住脖子,以致於鮮血淋漓……”


    “此處有一案桌,上麵有一杯酪漿,喝了大半,不知是張陽自己喝的,還是用來招待凶手的。”


    聽著狄仁傑簡明扼要的描述,裴行儉愈發對他刮目相看。


    想想這位十幾年在州縣任職,實在屈才,裴行儉準備回去後,對於縣尉的功績考核進一步優化。


    但想想吏部真正的執掌者李敬玄,他的心中又是一歎。


    難啊!


    李彥則思索起來:“凶手與張陽果然是熟人,深夜前來,應是討論丹藥之事,再痛下殺手。”


    三天後就是科舉,這幾夜不少學子都燭火長燃,通宵苦讀,以期最後的衝刺。


    若不是這樣的氣氛,張陽的丹藥也不會賣得那麽好。


    足足五十多位士子買下,在今夜一起服用,以期待過目不忘的神效。


    想到這裏,李彥問道:“張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推銷丹藥的?”


    郭元振也跟了進來,回答道:“從今早開始,我剛剛跟那些沒服丹藥的士子確定過了,張陽第一個目標就是蘇味道,蘇味道拒絕後,他卻又謊稱蘇味道已經服丹,籍此吸引別人的注意。”


    狄仁傑並不認識蘇味道,聞言有些奇怪:“難道沒人向這位蘇士子求證嗎?”


    郭元振苦笑:“蘇味道此人自恃才華,性情高傲,很不合群,因此也沒什麽人去求證,但不少士子又聽過他的才名,見他都服丹,也就買了。”


    “而且張陽早在十日前就開始服用此丹,據他所言,每次服丹後都文思如泉,寫了不少好文章,還將那些文章給眾人傳閱,別人看了,也願意信他,所以今日一賣,就求者眾多。”


    李彥冷聲:“看來是有備而來,他做這種事是為了什麽?圖名?圖利?”


    郭元振搖頭:“這就不知了,但十貫錢一枚丹藥,似乎也不貴吧……”


    “十貫錢一枚……”


    李彥喃喃低語,突然問道:“五十多人中毒,張陽前後賣了有一百多枚丹藥吧,他賣藥的錢呢?去屋內,搜一搜!”


    “是!”


    同樣趕來的王孝傑丘神績等人領命,立刻走入房內,開始搜尋。


    過程中,雙方不免推推搡搡。


    但在丘神績凶惡的眼神以及彭博通龐大的身軀威逼下,刑部官員還是讓了開來。


    然而錢並沒找到。


    這裏的一貫錢,準確的稱呼是一緡錢,緡就是穿銅錢的繩子。


    將一千文錢竄起來,好大一坨,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一千多貫錢,好幾個大麻袋都裝不下,按理來說醒目至極。


    但張陽的房間內顯然沒有。


    刑部起初關心屍體,此時見他們搜尋,也意識到這個蹊蹺,眼神示意間,立刻有人向外跑去。


    李彥、狄仁傑和裴行儉又在左右轉了轉,來到院外,沉默無言。


    官最大的裴行儉看向李彥。


    官第二大的李彥看向狄仁傑。


    狄仁傑也想看看別人,但官最小,隻能望向自己的腳尖。


    可肚子這幾天又吃大了,一時間連腳尖都看不到,苦笑了一下。


    最終還是李彥開口道:“現在的線索匯聚起來,有兩大疑點。”


    “第一是張陽從十日前開始服丹,且不說他那些文思如泉的效果是不是真的,至少他原本用的丹藥沒問題,否則早就中毒,而今日他大規模賣丹,眾士子吃了後統統倒下,說明丹藥極可能被掉包了,凶手是怎麽辦到的?”


    “第二就是張陽賣丹藥的錢,一千多緡錢,如何消失的?消失到了哪裏去?”


    李彥說完,沉默下去。


    以他目前的智慧,分析就到這裏了。


    接下來怎麽找出凶手,一籌莫展。


    第一找不到作案凶器,凶器就是丹藥,吃下去了。


    第二現場被大肆破壞,到處都是嘔吐物,難以尋找腳印之類的線索。


    第三甚至不能審問疑犯,因為士子們現在正處於最虛弱的狀態,據陳禦醫所言,問話要等十天。


    狄胖胖同樣沉默。


    這就是智慧的局限性了。


    有些問題,無解就是無解,再聰明也沒辦法。


    裴行儉見兩人由二人轉變成了二人立,也知道此案是真心難辦,開口道:“諸位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來,或許有新的線索!”


    此言一出,卻是看不起內衛如今的風氣了,狄仁傑立刻道:“裴閣領,李機宜,下官再去現場!”


    丘神績、郭元振等人也紛紛請命:“我們也一樣!”


    “去吧!去吧!”


    裴行儉倒是對這種恒心毅力肅然起敬,目送眾人散去,盡可能的尋找一切線索。


    “賈思博,這又是你設的案子嗎?”


    李彥則看向大理寺獄的方向,有些體會到吐蕃對大唐的優勢了。


    主動進攻的一方,真的是太占便宜。


    賈思博每次設的案,其實並不複雜。


    但由於他是主動出手的人,找準的都是目標的要害,往往就能設計得精準,致命。


    這次的難點,就是與時間賽跑。


    “如果我觸發天賦,到達神探狀態,不僅智慧提升到15點,還有更多的線索和提示,能不能跨越障礙,迅速破案?”


    李彥知道世上沒有如果,沒觸發就是沒觸發。


    雖然在賈思博眼中,他一直都是神探。


    想想賈思博被抓時的話,也挺有趣:“我最佩服元芳的一點,平時裝作一副蠢笨模樣,迷惑他人,關鍵時刻才展現出超常的智慧……”


    李彥當時還挺氣憤的,現在倒是釋然了。


    畢竟他那時是真的有一丁點笨,就討厭別人說他笨,現在已經聰明了,愛說就說。


    “涼州之案也沒過去多久,但回憶起來也挺有意思!”


    李彥按了按眉心,剛剛準備也投入到加班的人群中,腳步突然一頓,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躍入腦中:


    “等一等,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知道怎麽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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