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獄牢房。


    眼見崔守業雙手被鎖鏈綁住,旁邊的李思衝先是傻住,然後居然想阻止:“誒誒,這不對吧,你們怎麽把崔侍郎給綁起來啦?”


    李思衝雖然討厭崔守業,卻也清楚這位刑部侍郎,是他能安然離開內衛的靠山之一,畢竟雙方一損俱損。


    崔守業本來一直沉默,都好像失去語言能力了,但聽到這話,終究還是忍不住了,怒罵道:“蠢貨!若不是你把什麽都說了,我又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即便到了這一刻,崔守業都不覺得自己往日的酷烈作風有什麽不對,但李思衝卻怒了:“老物,你是內衛閣領,居然被吊在內獄裏,你有何資格說我!”


    兩人吵起來了。


    然後崔守業還罵不過說話極損的李思衝。


    如果不是手臂被吊著,暴怒的崔守業甚至恨不得撲上去,狠狠給這紈絝子一腳。


    丘神績在邊上笑眯眯的,解釋道:“好叫李寶郎知道,崔守業已經不是閣領,連刑部侍郎也不是了……”


    李思衝愣了片刻,然後又嗤笑道:“該!這老物還想行刑逼供我,現在逼供啊,自己也上去了!”


    崔守業氣得直哆嗦,嘶吼道:“李元芳呢?他一直想查江南案,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反倒怕來見我了麽!我是他的上官!上官!!”


    “狄武衛那邊有了收獲,雲丹煉製的工坊找到了,六郎去了那裏!”


    丘神績將崔守業綁好,拉動鎖鏈,將這老頭直挺挺的吊了起來,拍了拍手掌:“六郎也說了,這場審問交給我,足矣!”


    這確實是李彥的原話。


    將這三個凶手整整齊齊的吊起來,這案子其實就解決了,剩下的是完整的供詞。


    交給天賦異稟的丘神績,足矣。


    果然,丘神績立刻進入工作狀態。


    他繞著崔守業轉了幾圈,突然湊到麵前,幾乎是臉貼著臉問道:“你覺得行刑逼供,能得到真相?”


    崔守業瞳孔頓時收縮。


    這問題不好回答。


    如果答能,那接下來丘神績就要上大刑,你說能的啊!


    如果不能,那崔守業之前一直以酷刑問案,豈不是早就知道會造成冤假錯案?


    當然,可以無賴些,回答“或許能”。


    但崔守業看著麵前的丘神績。


    如果是李元芳親自來審他,那也就罷了,眼前這個食心卑子,又憑什麽!


    他傲氣的冷哼一聲,別過投去。


    丘神績又問道:“你覺得聖人去了你的內外官職,會還給你嗎?”


    崔守業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當然不可能還。


    李治不是李世民,貞觀二年,長孫皇後為李世民納妃,本來選中了一臣子的女兒,不料她已經與別家有了口頭婚約,李世民就準備作罷,房玄齡等人則表示反對,天子冊封的詔書都發下去了,豈能收回,但李世民最終還是以不毀人婚約收回了。


    這可是有損皇帝權威的事情,李世民不在乎,李治卻對皇權極為看重,絕不會收回成命。


    崔守業從被免官下獄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結局。


    哪怕他真是清白,也得網羅出罪名,將錯就錯。


    何況他的罪本就那麽多,根本不用編造。


    丘神績退後幾步,把罪狀拿出來了:“來,我們理一理,看看你這位刑部侍郎,在位時到底造了多少孽!”


    崔守業起初不想聽,但漸漸也聆聽起來,然後發現很多事情,自己都記不得了。


    等到丘神績念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念完,他長歎一口氣:“居然查得這麽清楚,豆盧欽望真是苦心積慮,苦心積慮啊!”


    丘神績皺眉:“老賊,你當真恬不知恥到這般地步,對於自己的罪行毫無悔過?你心中可還有半點正義公理!”


    崔守業也不裝了,呸了一聲:“正義?公理?嗬嗬,滿朝上下,有幾個清白,我又為何要羞恥?”


    丘神績冷笑一聲,不根據這個話題問下去,而是走到邊上的刑具架子上,手指輕輕撫過一件件刑具:“這些刑具,是你親口命人搬進來的吧?可曾想過有朝一日,它們會用在你的身上!”


    崔守業臉頰肌肉狠狠抽了抽,麵孔突然猙獰起來。


    哪怕落到這個地步,最後的尊嚴也不容許他向丘神績低頭:“你難道跟李元芳久了,也喜歡這種軟綿綿的審問方式?來啊!說什麽廢言!我豈會怕你……嗷!!”


    事實證明,你怕。


    李思衝本來看兩人聊得好好的,又見丘神績一直跟在李彥身邊,還以為他也是講道理的選手。


    結果猝不及防之下,就見丘神績一鞭下去,用上勁力,傳來破空聲響,崔守業的左耳直接被抽飛出去。


    動手就傷殘!


    “啊!!”


    噴湧出的鮮血飛濺到自己臉上,李思衝嚇得尖叫起來,與崔守業的慘嚎交雜在一起,把最邊上的竇德成都驚醒,又開始藥藥。


    丘神績長鞭連連抽動,臉上的凶惡猙獰徹底壓過崔守業:“老賊,你壞事做盡,現在反來逞英雄?”


    崔守業掙紮著慘叫著:“你敢……嗷……以下犯上……以後上官……嗷嗷……都要忌你……”


    丘神績從第二鞭開始就收了勁力,抽了十鞭後,就判斷出了這家夥能受多重的刑,馬上對手下道:“去太醫署請一位醫佐來。”


    手下的巡察卒去了,他親自上前,幫崔守業包紮止血,麵色又變得溫和:“聽起來不無道理,那依崔上官的意思,我該怎麽辦?”


    眼見鞭子終於停下,崔守業疼得渾身發抖,半閉著眼睛,剩下的另一隻耳朵嗡嗡直響。


    他還想嘴硬,但終究不太敢了,顫聲道:“我已無幸理,你給我個痛快吧,那些罪狀我都認……”


    “才區區十鞭,你這就認了?”


    丘神績冷笑著拍了拍案卷:“這些案子的冤死者,都是你屈打成招,認下了自己根本沒做過的事,換成你自己,倒是想求個痛快了,真是奸猾……嘖,我很看不慣啊!”


    他取來布帛,將崔守業的嘴細致的堵住,防止接下來太痛苦了咬掉自己的舌頭,然後拿了夾棍,將崔守業的雙手夾好,想了想,又把右手的解下,招招手。


    麾下的兩個巡察卒上前,開始死命往兩邊拉動。


    “嗚嗚嗚嗚嗚”


    聽著旁邊受刑的嗚咽聲,李思衝嚇得閉上眼睛,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受刑。


    啪!!


    鞭子突如其來的抽了過去!


    丘神績狠狠一鞭抽在李思衝的身上,然後慢條斯理的道:“抱歉,打錯了!”


    “啊啊!!”


    伴隨著鐵鏈的劇烈晃動,李思衝被抽得瘋狂掙紮,疼得雙腳離地,腰都弓了起來:“阿耶救我!元芳救我!”


    崔守業嗚咽慘嚎:“你還……指望……李元芳……唔!!”


    丘神績莫名抽了李思衝幾鞭後,又回到崔守業身上,去拿下一樣刑具。


    拿完之後,就聽到哭泣聲傳來,丘神績來到李思衝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我們是內衛,秉公執法,追求的是正義公道,不哭好不好?”


    李思衝養尊處優慣了,哪裏止得住,哭得更大聲了。


    丘神績歎了口氣,又開始拿鞭子:“你一哭我就心煩,別怪我,忍著點啊!”


    雨點般的鞭子抽下來,李思衝不哭了,開始慘叫:“不要打我……我不哭了……你說什麽我都聽……啊啊!!”


    丘神績又開始吩咐手下:“你再去太醫署請一位醫佐來,帶齊膏藥,你去拿一桶鹽水來,再去取些胡椒。”


    然後繼續打。


    等到李思衝被打暈過去了,丘神績轉了過來,表情十分平和。


    崔守業眼中終於露出恐懼。


    如果說崔守業是拷問流,李彥是道理流,丘神績就是瘋狗流。


    前一秒還和犯人聊得好好的,下一秒突然開打,然後打著打著,開始聊天,或者邊打邊聊。


    在這種流派下,就算是凶悍的江湖逃犯,落到丘神績手中,都撐不過一天。


    而不說李思衝了,崔守業甚至沒有撐過半個時辰。


    他完全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麽堅強,不多時就開始痛哭流涕,醜態百出。


    等待布帛取出,他第一反應不是咬舌,而是發出和李思衝一樣的哀嚎:“別打了……你要我說什麽……我都說……”


    丘神績不高興了:“你的意思,是我屈打成招?”


    塞住,邊聊邊打。


    一刻鍾後,崔守業重新得到了說話的機會:“我說真話……你要什麽真話……我知道很多……朝臣的秘密……”


    丘神績搖頭:“你以為每個人都是你嗎,動不動搞牽連,六郎說過,這案子的打擊麵不能再廣了,收起你那些狡詐的心思吧!”


    繼續塞住,繼續聊,繼續打。


    這次打得特別長,因為太醫署的醫佐到了,開始用藥膏外敷。


    丘神績則開始磨胡椒粉,邊磨邊笑。


    “嗚嗚嗚嗚!!”


    這一刻,崔守業終於體會到了被他行刑逼供的犯人體會,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給我個痛快……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丘神績走過來,一手抓著他披散下的頭發,另一隻手扒開他的眼皮,看向旁邊暈過去的李思衝:“懂?”


    崔守業連連點頭:“我交代……我統統交代……”


    丘神績拍了拍特意留給崔守業完好的手,把筆遞上:“把你參與江南血案的前後經過,統統寫下,想清楚了再寫,等李思衝醒來,我還要把你打暈過去,讓他再寫一遍呢~”


    崔守業顫顫巍巍的握起筆,陡然間老淚縱橫:“應該講道理……應該講道理的啊……”


    ……


    一個時辰後。


    丘神績走出內獄,扭了扭脖子,拍著手中兩份嚴絲合縫的供述,眉宇間閃動著正義的光輝:


    “江南血案,六年懸案,村民冤屈,終於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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