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身上有血腥味?”


    李彥倒不是故意放太子妃鴿子,而是婉兒發現了線索。


    婉兒皺著小鼻子,反複確定之後,點頭道:“是旳,那兩人身上確實有股血腥氣味,我剛剛經過時,就覺得很濃烈!”


    李彥嗅了嗅,卻被其他各位味道混雜在一起,並沒有覺得多麽清晰。


    不過他相信徒弟。


    因為相比起他追求六識皆開的全麵道路,婉兒在初開鼻識後,就一直循著特定的路線,錘煉這股勁力,不斷增強鼻識的嗅覺感官。


    這也是唯識勁的一種修煉方式,將一識修煉到深厚的境地後,再去開啟下一識。


    婉兒沒有深厚的練武根基,選擇這樣的路線是很明智的,而此時她所看向的禁軍,也有些特殊。


    那群人似乎被孤立,縮在邊道,不敢靠近大道。


    李彥想了想,領著婉兒主動走了過去。


    為首的禁軍見了立刻迎上來:“李機宜!”


    李彥一聽口音就知道是外族,平和的道:“宿衛皇宮,你們辛苦了。”


    禁軍受寵若驚:“萬萬不敢稱辛苦,我等願為太子殿下肝腦塗地!”


    李彥道:“不必如此緊張,禁軍戍守皇宮,不僅是太子殿下,百官的安危也係於你們身上,近來東都有賊人出沒,你們知道嗎?”


    禁軍道:“知道,我等今日來徹夜巡邏,就是防止賊人偷入,絕無懈怠!”


    李彥打量了他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禁軍大喜,又有些自卑:“卑職姓金,名良圖,沒有字。”


    李彥聽了這個名字,問道:“你是新羅人?”


    金良圖臉色微變:“卑職是唐人,戶部入了籍的……卑職是唐人!”


    聽他反複強調,李彥頷首:“那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你是新羅王早年派入我大唐的質子……”


    金良圖鬆了口氣,趕緊解釋:“卑職麾下倒是有兩位新羅質子。”


    李彥眉頭一揚:“哦?帶來讓我看看。”


    金良圖返回,呼喝了幾句,後麵恭謹垂首的禁軍抬起頭,其中兩個人出列,往這邊走來。


    金良圖的相貌上與唐人並無區別,隻是大唐官話說得還不流利,帶著明顯的口音,而麾下的禁軍一抬起頭來,相貌特征就十分明顯了。


    大部分都是圓圓的頭,扁扁的臉,眼睛緊張的眯起,更顯狹長。


    相比起來,走過來的兩位禁軍倒還有些貴族氣度,身材高大,皮膚白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成長起來的,到了近前行禮道:“金漢林/金三光,拜見……拜見李大人!”


    婉兒輕輕拉了一下李彥的袖子,示意就是這兩個人。


    實際上他們單獨出列後,李彥也聞到了,兩人身上確實有股淡淡的血腥氣。


    他們的神情也頗有些不安,眼神不斷向兩側遊離,不敢與之對視。


    李彥道:“為何如此拘謹?”


    金良圖連連使眼色,金漢林和金三光深吸一口氣,用更怪異的官話道:“請大人免我們的罪……我們還不會說唐話……我們沒有禮貌……”


    李彥的表情頓時冷淡下去,看向金良圖:“你很不錯,隻是這手下,未免有些見不得市麵……也罷,都是三韓苗裔,你要和他們互相照顧。”


    金漢林和金三光暗暗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去,金良圖則臉色大變。


    他是榮譽的大唐人,哪怕曾經是三韓苗裔,現在也成為了高韓,哪有與這些新羅人互相照顧的道理?


    李彥的態度變化,更令他十分難受,斜了眼兩個丟人現眼的下屬,暗暗後悔剛剛不該多嘴,神情僵硬的應道:“李機宜教訓的是,我一定好好督促他們,絕不再失禮!”


    “去吧!”


    李彥擺了擺手,三人心思各異地躬身行禮,退了下去。


    帶著婉兒來到一邊,李彥想到弓嗣業蓄養的死士中,以高麗遺民居多,冷哼道:“若是平日裏,單憑血腥味還不能判斷出什麽,但現在結合種種線索,這群新羅人與刺客來往的可能性就不小了,如此看來,還真有可能是新羅在背後弄鬼。”


    婉兒另有關注點,嫌惡的低聲問道:“師父,那兩位質子是新羅王的兒子嗎,一國王子,怎麽長得那麽醜?”


    李彥樂了:“你還是個小顏控,倒也是,我大唐官員相貌都太端正了……”


    “不過這兩人不一定是金法敏之子,新羅派出的人質時,不僅要國主自己的兒子,還有重臣的嫡長子,如此質子的方式才更具誠意,他們很可能就是重臣之子。”


    婉兒恍然:“怪不得是禁軍宿衛,新羅很弱小嗎,連大臣的嫡長子都要送過來為質?”


    李彥搖頭:“恰恰相反,新羅在東北已成獨大之勢,春秋公在時,這個小國還算恭謹,到了金法敏繼位,就開始謀短利而忘大恩,對我大唐頗有不臣了……”


    婉兒敏銳的發現他稱呼不同:“師父,春秋公是上一任新羅國主麽?很厲害?”


    李彥頷首:“不錯,春秋公名叫金春秋,從貞觀時期就出使我大唐,和吐蕃的祿東讚一樣,都是能人。”


    “高麗、百濟、新羅,這三個國家裏麵,新羅原本是勢力最弱小的一個,卻因為金春秋的出現,積極奔走聯絡之下,新羅才能跟在大唐軍隊後麵,滅掉了百濟和高麗,完成了對三國的初步統一。”


    “對於金春秋這種能人,雖然處於不同國家,我還是挺佩服的,他是新羅唯一一個廟號裏帶宗字的君主,被稱為新羅太宗,也名副其實。”


    最有意思的是,後世偷國民族主義抬頭,居然把金春秋的行為定義為“請媚於(唐)天子,投禍於鄰國”“招異種以滅同種,引寇賊以殺兄弟”。


    李彥就想笑,人腦子打出狗腦子的三個小國,誰跟你自作多情的認同種兄弟?


    更關鍵的是,偷國後世給漂亮國當狗,外交作風依舊是媚上事大,這些人大罵祖宗的時候,能不能看看現在自己是什麽德行?


    一群自卑到心理扭曲的貨色!


    婉兒不知那些,求學欲望卻很強:“那金法敏又是怎樣的人?”


    李彥露出厭惡:“白眼狼而已,百濟與高麗先後滅亡,在戰後利益分配上,新羅就不知進退了,一直垂涎於百濟之地。”


    “百濟是我大唐所滅,憑什麽任其撿便宜,自然是將之納入羈縻府州,用當地百濟順民為官長。”


    “新羅大為不滿,那金法敏生出不臣之心,還援助高麗遺民,與我大唐作亂。”


    婉兒問:“師父,新羅比之吐蕃如何?”


    李彥道:“它豈能與吐蕃相比,這個時代的吐蕃,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氣候適宜,征戰四方,又出了鬆讚幹布、祿東讚、欽陵等一流人物,相比起來,新羅算什麽?”


    婉兒收集完情報,小拳頭一握:“那就滅了它!”


    李彥失笑:“你還這麽小,煞氣別這麽大,滅國不是說著玩的。當年高麗也不強,但曆經前朝文帝煬帝,連太宗都沒能拿下,那時高麗也吃了很多敗仗,還是頑強的挺了下來。”


    婉兒記下:“師父的意思,一味兵戈征伐不行,需要找準法子,才能滅國?”


    李彥頷首:“不錯,關鍵是想要做到真正有意義的滅國,很難很難。”


    “如你師弟的吐穀渾,在隋朝時就被滅,很快又複國了,那就是煬帝全憑隋朝國力強盛,所做的無用之舉,虛名而已。”


    “這新羅也是同理,別看它整體實力不高,手段卻很陰,喜歡煽動百濟與高句麗的遺民來對抗我大唐,現在吐蕃勢弱,它表麵上不敢反抗,背地裏肯定也會玩弄些見不得人的把戲。”


    曆史上,大唐西線戰事失利,敗於吐蕃,新羅見了立刻作妖,想直接侵吞高句麗舊土,還與大唐爆發了戰爭。


    兩國戰事規模不大,斷斷續續的持續了數年之後,眼見誰都討不得好,雙方各自做出讓步。


    大唐默認新羅占有大同江以南的半島地區,新羅則重新回到大唐在東北的羈縻秩序中,恢複朝貢與入質。


    雖然目的沒有完全達成,但新羅也是大賺特賺。


    想想隋唐兩代,大征高句麗,最後卻為這個國家作了嫁衣裳,也是諷刺。


    這倒不是隋唐統治者愚蠢,而是受限於種種原因,這些地方小國想要真正滅掉,大國又能從中真正得利,是真的很困難。


    李彥沉吟片刻,回到內衛陣營,招來班底。


    父親曾任左監門衛中郎將,自己也同樣是禁軍出身的安神感,來到麵前:“六郎!”


    李彥道:“你替我查一個人,守衛洛陽宮城的禁軍金良圖。”


    安神感有些詫異:“聽這姓氏,是新羅人?”


    李彥道:“我覺得他的眼神很溫善,或許可以一用。”


    ……


    與此同時。


    金良圖的眼神裏全是暴虐,狠狠將酒杯砸下:“莪的通天之路,就被這兩個醜物給毀了!”


    想到自己得了李機宜另眼相看,卻被兩個連大唐話都不會說的手下,將好印象敗掉了,金良圖的心就絞痛。


    他恨得咬牙切齒,低吼道:“金漢林和金三光呢?把他們給我帶過來!”


    然而手下很快來報:“兩人交了魚符,已經出宮。”


    金良圖大怒:“今日是太子殿下和百官入主皇宮的第一天,我等都是要加班到天明的,他們竟如此懶惰,真是上不了台麵的劣物!”


    那手下道:“稟長史,金漢林和金三光這兩日就奇奇怪怪的,恐怕不是懶惰……”


    金良圖微微一怔,仔細想想這兩個人平日裏的表現,也生出疑慮,立刻道:“去查一查,他們到底在做什麽,這些新羅賊若敢對我大唐不利,我要第一個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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