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下班時間,李彥出了皇城,往府邸而去。


    寫給“佐命”的兩封信,已經更新了好幾個版本,狄仁傑在其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根據各方麵匯總的情報,不斷推敲,加以改進。


    李彥對於狄胖胖的智慧是很信任的,這些天沉浸於練功中,在五識全開的加持下,百勝勁三大絕學變得越來越純熟。


    正沉浸在進步的喜悅中,遠遠就看到一人等在閽室邊,李彥頓時眉頭一動。


    因為這位等待的,正是小王子麾下的親衛雪勒,迎出行禮,奉上信件:“李機宜,這是王子寫給你的信件。”


    “辛苦了,入府休息一下!”


    李彥接過信件,安排仆從帶雪勒去休息後,就在朱門外拆開信件。


    小王子帶著大批奴仆和茶餅,回歸吐穀渾,臨行之前,李彥拜托他路過涼州時,查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橫亙在他心中已有多日,此時真的有些迫不及待。


    而拆開信件,先是匆匆掃了遍,再仔細確定了一番,李彥鬆了口氣,神情徹底放鬆下來:“那就不會有時間,看來是我想多了……”


    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李彥頓時覺得渾身輕鬆,走入府中,剛抱著撲過來的小黑擼了擼,又見許大走了出來:“小郎,謝掌事半個時辰前到了,正在堂內飲茶。”


    對於李德謇與謝氏的關係,府上老人自然是知道的,而聽到謝掌事來此,李彥也清楚大概是什麽事情,走入堂中:“阿舅。”


    謝掌事趕忙起身:“元芳,你回來啦,我以為還要等一段時間呢……”


    剛說完又意識到這話不太妥當,趕緊尬笑了起來。


    李彥有些無奈:“阿舅不必緊張,是母親大人要來洛陽了嗎?我到時去迎一下,盡一盡孝道。”


    謝掌事道:“元芳,阿姐已經到洛陽,昨夜剛來的。”


    李彥微怔:“那怎麽不提前跟我說呢,她在商會麽,我們現在出發?”


    謝掌事察言觀色,發現這位今日心情不錯,暗鬆一口氣,連連點頭:“好!好!”


    李彥想了想,將小黑帶上,騎上獅子驄,與謝掌事一起,往城南而去。


    最初聽說這位便宜老娘要來見自己時,他是有些抵觸的,現在也淡然了,還透出幾分好奇。


    畢竟謝氏商會如今的規模,可是相當了不得,而從謝掌事一直大權在握也能看出,他母親這一脈牢牢掌握著局勢,以前擔心的那種明爭暗鬥,一地雞毛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不是說謝家族人良善,和睦相處,而是說明謝氏持家有方,將不平之事化解於無形。


    這點很不容易,越大的家族越不容易,弓氏就是前車之鑒。


    弓嗣明是男子當家,還是官身,最後都落得個服毒自盡,保存家族元氣的下場,謝氏作為女子從商,所要付出的心血更多。


    當然,這也與社會風氣有關,在封建王朝中,唐朝女性的地位,可以說是相對很高了。


    女子成婚,雖然仍舊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可以一定程度上對擇婿提出條件,做出選擇,嫁過去後,有能力的女子,可以在家裏操持門戶,大膽發聲,甚至占據主動地位。


    同時女子在外穿男裝,打馬球,馳騁疆場,出過女將軍,自然也還有女商人。


    曆史上有洛陽的高五娘,和秦朝的寡婦清一樣,都是“以黃自為業”,也就是掌握了冶煉技術。


    還有俞大娘,專門搞運輸,擁有巨型航船,光船工就數百,婚喪嫁娶都在上麵,如同一座小城堡。


    現在謝掌事提前入內通知,李彥再走入屋內,就見主位上跪坐著一位女子,正是他的母親謝慧成,排行第二,又稱為謝二娘。


    這位如今四十歲不到的女子,衣著樸素簡單,並不華貴,相貌輪廓都帶著幾分江南女子的溫婉,此時紅著眼眶,定定地看著走入堂內的他。


    李彥謹守禮節,上前拜下:“孩兒拜見母親大人。”


    謝氏立刻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聲音顫抖地道:“快起來!快起來!”


    李彥起身,近距離地看著這位娘親,然後氣氛就尷尬起來。


    他跟李德謇最初相處時,也很冷淡,後來才漸漸緩和。


    而有了這一段後,再跟謝氏見麵,就愈發尷尬。


    這個時候,就要出動工具貓了,他腳跟翹了翹,身後跟走進來的小黑,立刻聰明的上前,直立而起,雙爪趴在了李彥背上,兩眼靈動地盯著謝氏看。


    謝氏原本也很僵硬,本該最親近的人,卻成了陌生人,連她也不知道該怎樣把握距離,眼見小黑如此靈動,立刻默契地移開視線,打量著小黑,滿是好奇,又隱隱有些害怕:“好漂亮的貓兒啊!”


    李彥知道,如今南北差異還是巨大,南方養豹貓的人很少,便微笑道:“母親大人,這是我所訓的豹貓,最是通人性,它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穀璕謝氏微微點頭,小黑靈活的一竄,來到她的身旁,開始熟練的博取好感度,直到謝氏伸手輕輕摸了摸:“這貓兒真是太靈動了,不愧是孩兒你馴養的!”


    如此一來,氣氛頓時緩和許多,謝氏也趁機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溫和地道:“坐吧!”


    李彥坐下,在門外偷瞧的謝掌事這才放心,腳步放輕地離去。


    謝氏一隻手輕輕撫摸小黑軟軟的毛兒,神情逐漸恢複到以往的泰然若定,溫和地道:“孩子,你流落到涼州,是我們對不住你,你心地善良,卻無半分責怪,我既感到開心,又是更加愧疚,不知如何麵對,這才一拖再拖,到了如今……”


    李彥對此是相信的,畢竟他現在大權在握,如果是貪慕虛榮的,早就找上門來,謝氏雖然跟在後麵撿了不少便宜,但一直沒有主動求他任何事,也沒有塞什麽江南子弟入內衛,這點還是不錯的。


    當然,站在李彥的角度,也沒有主動安慰的道理,那樣會令對方更加不安,他幹脆詢問道:“母親,我當年到底是怎麽流落到涼州的?”


    謝氏稍稍沉默,鬆開了撫摸小黑的手,凝聲道:“你父親當年涉及到李承乾謀反大案裏,被連累到發配吳郡,這你清楚吧?”


    李彥點頭:“當然,他原本是被判流放嶺南的,太宗體念我祖父,特地改為發配吳郡。”


    謝氏抿了抿嘴,苦笑道:“這其中不光是體念,還有不少隱情,你父親根本沒有參與謀逆,之所以被牽連,是因為李承乾瘋了,胡亂攀咬。”


    “此人的手中有與你父親往來的信件,其中話語諸多誘導,令先帝疑心,他倆是從小的友人啊,又豈會料到這事?”


    “是前趙國公長孫輔機從中周旋,先帝也查明了情況,知道你父無辜,才從輕發落,後來召回長安,承襲爵位。”


    李承乾確實有病,這位原本鐵板釘釘當皇帝的太子,先是生理疾病,後來發展為心理疾病,選擇造反。


    這不鬧麽,造誰反的不行,造李世民的反?


    人家當秦王的時候就是百戰百勝的無敵統帥,以玄武門之變硬生生奪得皇位,然後治國二十載,這種造反的成功幾率,都不如現在江南之地起兵犯上……


    李彥恍然:“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長孫輔機從中斡旋,父親當時就真的發配到嶺南去了?”


    謝氏點頭:“不錯,你祖父與長孫輔機交情平平,他卻能於危難之際伸出援手,實是救命之恩。”


    李彥想到玄奘的徒弟辯機,發出感歎:“前趙國公在貞觀時期,既是從龍勳貴,又是皇親國戚,任吏部尚書後卻自行請辭,避免權勢過大,不可收拾,還能處處施恩,結交者眾,怪不得本朝之初威望如日中天,可惜也正是如此,忘乎所以,心態膨脹得難以遏製啊。”


    謝氏也歎了口氣:“權力是世上最誘人之物,也是最可怕之物。”


    李彥擺出聆聽的姿態:“那後來呢?”


    謝氏道:“長孫輔機被流放的那一年,有嫡曾孫出生不久,與你同歲,名長孫元翼。”


    李彥想到自己早早就有的表字,瞳孔微縮,直接問道:“不會是交換孩子那麽老套的把戲吧?”


    謝氏怔了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交換不了,你當時已經兩歲了,不是嬰孩,親近之人一眼可識得容貌,如何交換?你如今的相貌也與你祖父頗有幾分相似,英偉不凡,定是李氏的兒郎!”


    李彥皺起眉頭:“既然如此,帶上我有何用?”


    謝氏緩緩地道:“長孫輔機本是內衛大閣領,結果內衛中有一股力量不僅倒戈向聖人,還要對他趕盡殺絕,朝中更是傳出,聖人要以謀逆之罪滅了長孫氏全族。”


    “為了保存住他家最後的骨血,關中士族各自出力,而你的叔祖父李客師更是與長孫輔機是兒女親家,前來勸說,你父親為了報答他昔日的恩情,也願意相助。”


    “但他們的目標是你,說一個與長孫元翼年齡相仿的孩子是關鍵,還確保你會是安全的,你父親也是糊塗,居然就相信了他們所言,任我如何勸都勸不住,把你交給了他們……”


    說到這裏,謝氏露出明顯的痛楚和恨意:“這些勳貴顯然是看不上我的南人出身,若你的母親是關內高門之女,絕不會讓你去冒險!”


    李彥臉色也沉下。


    李靖字藥師,有一個弟弟李客師,也是屢建戰功,封了丹陽郡公,更活了九十一歲,前幾年才去世,這位的兒媳婦就是長孫氏族人,類似的聯姻關係還很多,所以當年長孫無忌謀逆案牽扯才那麽大,關內士族無一幸免,都被李治趁勢打壓了一遍。


    而李客師的行徑,如果真是如謝氏所言,就讓他很不痛快,果然不跟隴西李氏其他族人往來是正確的,這些高門大族裏都充滿著壓迫和歧視,無一幸免。


    李彥呼吸微重後,很快收斂情緒,又問道:“後來呢?”


    謝氏道:“我不知那些關內士族是如何為之的,但結果是聖人確實收回了成命,沒有趕盡殺絕,轉而將長孫氏族人發配嶺南,可你也再沒回來,他們那群人事後甚至都未入府,隻是傳達了歉意的口信,毫無誠意可言……”


    “偏偏這等事情,我們不敢聲張,隻能暗暗尋找,你父親後悔不跌,已經晚了,我再也呆不下去,憤而回到江南。”


    “直到一年後,你父親才來江南,跟我說你很安全,我大喜過望,以為從此能一家團聚,結果他並不知道你在何處,隻是說得了確切消息!”


    “我氣急要與之和離,他又將婚書退回,我終究還抱著一線希望,一直等啊等,等到徹底放棄了希望,沒想到十多年後,你真的回來了……”


    說到這裏,謝氏已是淚如雨下,李彥的神情則變得沉重起來。


    若真是如此,那個從小將他養大,悉心教導,傳授武藝的師父啞叔,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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