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是沒有鬼魂的,崇儼你怎麽也自己嚇自己?”


    聽了明崇儼第一時間的入府稟告,李彥緩緩坐下,舉起茶杯品了口,麵色淡然地道。


    明崇儼苦笑一聲:“不愧是六郎,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貧道卻想到險些褻瀆亡魂,實在於心不安。”


    明崇儼畢竟是道士,篤信鬼神之說很正常,李彥覺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對方:“其實楊思儉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貶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據說後來遺體葬於祖籍,確實存在著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儼臉色有所舒緩。


    李彥又仔細分析道:“這並不是毫無根據的推測,我曾經破過一件案子,案件的受害者為了達成目的,買了西域的假死藥,結果藥物被接連調換,最後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藥。”


    “如果楊思儉也服下類似的假死藥,偽裝成重病身亡,那州縣裏的仵作肯定是草草驗屍。”


    “報告發回京師,這位大儒在眾人的認知裏就是死人了,誰也不會仔細追查下去。”


    明崇儼鬆了口氣:“如果真是活人作亂,貧道倒是不懼,這位楊公若是真的活到現在,也年近七十了,還能如何?”


    李彥神情凝重起來:“不可大意,目前我們對楊思儉的了解極少,朝中都對這位諱莫如深,所以之前調查才那般困難……你剛剛跟許景談到楊思儉,他還說什麽了?”


    明崇儼道:“貧道從他口中打聽到了不少事情,楊思儉出身弘農楊氏觀王房,若論血脈,還是前隋皇族近親,與榮國夫人那一脈多有走動。”


    “榮國夫人後來被武氏趕出家門,帶著三個女兒投奔母族,就得楊思儉照顧,楊大娘子未出閣之前,就與當今太後相識,又頗有美名,隻是不似太後入了宮……”


    “那許景還說了,他的兄長許昂也曾仰慕楊大娘子美名,希望許敬宗能為他提親,所以後來即便楊思儉偷偷嫁女,納妾又不用六禮,長孫氏也沒有聲張,但消息還是泄露出去了,許昂就破口大罵過,寧為妾室不為正妻,看不上他雲雲……”


    “令許敬宗都頗為嫉妒的是,前趙國公謀逆案發後,楊思儉走了榮國夫人的關係,並未受到牽連,反倒開始教授當今陛下,楊小娘子更是與陛下定親,如果後來不是出了賀蘭敏之那件事,現在的國丈就不是裴將軍,而是他了。”


    李彥細細聆聽,目光微微閃動起來:“那個許昂是不是還在你的手中?”


    明崇儼道:“此人性情古怪,不僅爛賭無度,還有幾分故意為難家裏的感覺。”


    李彥見多了大家族中的齷齪,想了想道:“恐怕他當年與許敬宗的繼室偷情,事情又鬧大,就是被家人揭露,流放回來後自然會產生報複心理。”


    “但許敬宗一生久經風浪,能最後寬恕這個兒子,將勳爵之位傳下,不見得是年老昏聵,也有可能是想到擺脫武後陣營,自汙以求自保。”


    明崇儼麵色微變,趕忙道:“難道說是這樣?高陽郡公府家大業大,他當個紈絝子是敗不掉的,頂多讓家中沒有閑錢整日設宴,但若是如許景那般,自作聰明,參與到太後奪權裏,反倒是抄家滅族之禍!”


    李彥道:“這隻是一個可能,也許我們高看他了,他就是個一蹶不振的紈絝子。但高看無所謂,卻不可輕視,這個人你盯好了,別輕易放出去,順便多問一問當年的事情,看看他們兩兄弟之間所言,有沒有出入的地方。”


    明崇儼領命:“是!”


    李彥又關照了一些事宜,目送明崇儼離去後,寫下簡信,放出信鴿。


    半天時間不到,楊再威就出現在了麵前,頗有幾分迫不及待:“查到‘佐命’的身份了?”


    李彥道:“‘佐命’可能是名儒楊思儉之女,楊大娘子。”


    楊再威對於楊思儉沒什麽印象,但聽了這個姓氏,臉色沉了下來:“這個人莫不是也出身弘農楊氏?”


    李彥微微點頭:“楊思儉出身觀王房。”


    楊再威咬牙切齒:“怪不得‘佐命’拐帶楊氏各房孩童,培養他們練魚腸勁,唯獨觀王房沒有人被拐帶,原來她自己就是出身觀王房!”


    “也對,弘農楊氏本就是後人冒名,各房之間其實並無血脈關係,隻是並入了一個族譜,‘佐命’要從關中士族下手,自然是先從熟悉的人員開始。”


    “拐帶孩童,不僅是培養嫡係手下,也是為了要挾各房聽其命令,得到了弘農楊氏支持,她再假借長孫輔機的名義行事,就方便多了……”


    李彥道:“身份的認證,其實可以解釋很多事情,比如我之前也有疑惑,她為什麽會在賀蘭敏之一案裏推波助瀾,畢竟賀蘭敏之幹的那些事情,此前是不為人知的,現在明白了,並非機緣巧合,而是早有關聯。”


    楊再威痛恨“佐命”的同時,對於賀蘭敏之那等畜生也是極為厭惡:“她的妹妹遭遇那等事情,為什麽不早早殺了賀蘭敏之?”


    李彥道:“那就要看在她心中,是自己的仇恨更重要,還是家人的仇恨更重要了。”


    “‘佐命’的所作所為,聯合外族、培養暗諜、蓄養死士,影響波及吐蕃、隴西、江南、河北、遼東各地,格局固然不大,但確實是衝著顛覆政權去的,而且具備著相當程度的破壞力,她自然不會節外生枝,在成事之前去殺賀蘭敏之。”


    “不過賀蘭敏之發瘋的事情傳出,她又會加以關注,才有了後麵的種種發展,並且認出了我的鏈子刀,鎖定了我師父的身份……”


    楊再威恍然:“原來如此。”


    李彥道:“如果楊思儉沒死,他原本是司衛少卿,司衛是九寺中的衛尉寺,掌器械文物,總武庫、武器、守宮三署,與禁軍多有交互,所以事發後他立刻被貶官,因為這個職位很重要,不能被一個心懷仇怨的人掌控。”


    “即便如此,楊思儉也很清楚如何弄出軍械,從賈思博所蓄養的死士,到吐穀渾人動亂所用的兵器,都是出自折衝府,禍亂由內而生啊!”


    說到這裏,李彥發出感歎。


    由於府兵製的逐漸崩潰,許多兵器都被倒賣,他還派出康氏父子詳查,但軍隊的情況十分複雜,困難重重,至今還沒有明顯的突破。


    有鑒於曆史上薛楚玉想要改革軍製,也是很快失敗去職,在李彥心中,軍隊改製是所有改革裏最重要的一環,那關係到府兵製和土地兼並,決定了盛世能維持多久。


    楊再威總結道:“楊大娘子是執行者,楊思儉在幕後出謀劃策,父女倆合謀,照這麽說,楊大娘子也談不上替罪羔羊,頂多是瀕死前為了保全其父,才將所作所為一股腦的說出,讓我們不再追查下去。”


    李彥眉頭微微一皺,總覺得有些古怪的地方,正色道:“到目前為之,我們還沒有實證,都處於推測階段,不能妄下斷言!”


    “要證據還不簡單?”


    相比起明崇儼的膽戰心驚,楊再威卻是百無禁忌:“楊思儉到底死沒死,去他所葬之地開館驗屍不就成了?”


    李彥搖頭:“除非是逼不得已了,否則我不想那麽做。”


    “萬一我們猜錯了,楊思儉女兒枉死,自身反倒貶官,已經是受害者,豈能再去打擾亡者?”


    “何況他們如果做得天衣無縫,找一具年齡相近的屍體代替,我們對於楊思儉又不了解,如何辨別真偽呢?”


    楊再威有些無奈:“這倒也是,可不能驗屍,又有什麽辦法確定呢?從衛尉寺下手麽?”


    李彥沉吟片刻道:“‘佐命’死後,假設是楊思儉繼承了她的遺產,得到了其麾下近半的人手,你覺得他會做什麽事情?”


    楊再威皺眉:“賀蘭敏之早死了,據你所言和佛像一起砸下來,屍骨無存,楊思儉小女兒的仇報了,那他就是衝著我們來,要報大女兒的仇了?”


    李彥搖頭:“如果他要報‘佐命’的仇,就不會放任你收走另一半勢力,早該針鋒相對了,至少也要有所嚐試,你這段時間遭到過刺殺麽?”


    楊再威道:“這倒是沒有。”


    李彥有些遺憾:“也沒人來刺殺我,如果凶手都像阿史那環那般就好了……且不說那些,站在旁觀者角度,賀蘭敏之無疑是最大的罪人,但對楊思儉的遭遇而言,他最仇恨的或許不是賀蘭敏之,更是包庇賀蘭敏之的人。”


    楊再威眉頭一動:“榮國夫人早死了,賀蘭敏之死了,先帝也駕崩了,當事之人不就剩下太後了麽?”


    李彥看向天空的明月,想到當年自己第一次來長安,第二晚就入周國公府驚嚇武敏之,緩緩地道:“是啊,當年的罪孽就剩下太後了!”


    “所以除了對楊思儉開館驗屍外,或許還有另一個辦法,武氏老家在並州,昔年周國公和榮國夫人也都安葬在那裏,你派人去看一看,那邊有沒有什麽動靜。”


    楊再威雷厲風行,轉身擺了擺手,消失在黑暗中:“我親自去一趟,前代‘佐命’之事也該告一段落了!”


    ……


    十日之後,飛鴿傳書落入府中。


    李彥展開信件,一行字跡印入眼簾:


    “武氏祖墳被毀,榮國夫人棺槨被劈,開棺毀屍,挫骨揚灰。”


    ??感謝書友“歸去儒風”“書友160429220206381”“天晶渾天寶鑒”“天欲瀟瀟”“大霧紳士”的打賞。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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