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七十二家正店,聞名天下,數量如此之多,其中自然也分高下。


    樊樓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全麵碾壓其他酒樓,後麵的排名則眾說紛紜,比如科舉士子,往往喜歡去狀元樓,博一個好彩頭;已經功成名就的士大夫,喜歡會仙樓裏雅間的格調;鐵薛樓則以酒水聞名,最為好酒之士喜愛。


    有關鐵薛樓的酒水,後世還流傳著一個故事,據說趙光義看上了李煜的妻子小周皇後,而這位小周皇後向來喜歡品嚐各種美酒,為了博取美人芳心,趙光義就經常微服買酒,其他的都不滿意,唯獨鐵薛樓的酒水令他大為讚歎,一問才知,原來裏麵的釀酒師,本就出自光祿寺酒坊,立刻讓酒師重返光祿寺,釀製宮廷禦酒。


    但這個故事一開始就不對,因為趙光義和小周皇後的事情,本來出自野史《默記》,對,就是那本貶低狄青,抬高韓琦,編造兩人衝突的文人筆記。


    實際上,小周皇後活了二十八歲就早逝了,李煜和她被俘虜入京師,隻有兩年多的時間,而這兩年間,恰好是趙匡胤去世,趙光義繼位的時期。


    且不說同樣赫赫有名的燭影斧聲,曆史上這段時間,趙光義皇位沒有坐穩,正是罷黜元老宿將,提防侄子,在朝堂上如履薄冰的階段,強幸臣妻,並且毫不遮掩的失德大事,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在這種時候發生,等到趙光義真正有了那個條件的時候,小周後都已經去世了。


    其他證偽的細節也很多,野史編造的故事破綻往往很大,經不起推敲,隻是大眾都喜歡勁爆的話題,風月之事更是向來為人所津津樂道,何況還有一幅春宮圖《熙陵幸小周後圖》,那編得就更沒譜了,但確實刺激。


    既然理由是假的,所謂趙光義為了美酒微服私訪,真實性自然很低,但當李彥三人剛剛來到鐵薛樓附近時,竟然感到空氣裏縈繞著酒香,隱隱飄在鼻翼之間。


    盧俊義不是特別好酒之人,嗅了嗅都大為感歎:“怪不得這薛鐵樓的酒水那麽好賣,這香氣確實遭不住。”


    索超雙目圓瞪,就要衝進去,李彥再度探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先去那個無憂洞賊子初入的地方。”


    索超的衝鋒再度被打斷,隻能換了方向,來到酒樓的背後。


    空氣頓時變得汙濁,更堆積著眾多的雜物和垃圾,而就在行人避之不及的深處,隱隱出現了一條溝渠的入口。


    汴京城內,諸如此類的下水通道很多,雨天的積水都是從這裏排往下方,裏麵並不一定藏著賊人,有可能就是一條下水溝。


    但當三人不嫌髒地來到深處時,卻立刻發現,這裏很不對勁。


    索超首先道:“我之前沒有發現,此時再看,此處確實方便賊人往來。”


    盧俊義看向兩側,點了點頭:“這些垃圾應該是被清理過,專門開辟出一條通道,將糧食從酒樓後運出,往裏麵一送,既方便又隱蔽。”


    相比起兩人觀察外部,李彥微微閉上眼睛,泥丸宮跳動,法力湧出,進入神思狀態後,腦海中飛速浮現出一張無憂洞的立體地圖。


    在小黑和他的努力下,此時的地圖比起當年包拯花費巨大心血測繪的輿圖,詳細了何止數倍,基本上除了核心深處未曾涉足外,外圍路線已經十分完整。


    而智慧的提升,更是能讓他在記憶地圖的同時,還能跟上麵的汴京各個方位所對應。


    根本不需要進入,李彥對於下方的路線,就已經做到了然於心:“走這條路線的話,確實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一條暗河,然後用水路運糧。”


    “如果說單憑外送食盒被無憂洞賊人所盜,就懷疑鐵薛樓,證據還有些單薄,在確定了這個關鍵的出入口後,近在咫尺的鐵薛樓,立刻具備了最大的嫌疑。”


    索超咬牙切齒,想要衝出,又被盧俊義按住,眼神裏透出恨意與淒涼:“我當真愚蠢,居然會被這樣蒙騙!”


    辛辛苦苦的血汗錢被人坑掉,反過來還得感激與賊人勾結的掌櫃,盧俊義一想到這般遭遇,就怒發衝冠起來,覺得比自己被挨了三百殺威棒都不可忍受:“且放心,這仇我們一定幫你報!”


    李彥則道:“索兄弟不必自責,你是善心被利用,但賊子也惡有惡報,因為此事暴露了破綻,否則我們絕對無法這麽快地找到與無憂洞勾結的正店。”


    “現在需要確定一件事,到底是鐵薛樓的掌櫃帶著夥計小廝,偷偷與無憂洞暗中勾結,還是整座樓的東家乃至幕後的行會,都不幹淨。”


    “我個人偏向於後者,如此大事不是一個掌櫃能夠辦到,但也不排除其他情況。”


    索超深吸一口氣,終於停下腳步:“好!接下來林兄讓我出手時,我再出手,絕不會再衝動了。”


    李彥道:“丟失食盒的事情,是月前發生的,距今並不遠,那個掌櫃還會認得你嗎?”


    索超道:“認得,鐵薛樓的外送酒水特別多,我經常來這裏送食,每次都提前到達客官的府宅中,掌櫃還誇讚過我幾次,所以之前我才沒有懷疑。”


    李彥道:“那你有辦法將掌櫃引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進行逼問嗎?”


    索超大為驚喜:“我能直接逼問他?那太好了……”


    李彥道:“單刀直入,最為快捷,如果此法行不通,再想複雜的布置也不遲。”


    索超又頭疼起來:“可我與他並不是十分熟悉,此人身為正店掌櫃,恐怕難以引出?”


    李彥想了想道:“以你的本事,在索喚裏太突出了,難免會引起這些市井之徒的注意,你如果假意提出為他辦事,這位掌櫃認為之前有‘施恩’於你的行為,很可能會感興趣,再趁機將他引到附近的角落逼問。”


    “起初不要貿然動手,萬一此人是無辜的,頂多是幾句言語衝突,作罷了便是。”


    “若此人露出破綻,你要立刻痛擊他,讓他的眼睛在一段時間內看不見,我們會在適當時間內出現,加以證明……”


    索超苦笑起來:“沒想到我當了三年索喚,倒還是起了些作用的……”


    李彥見他眉宇間帶著恥辱,開解道:“隻要付出辛勞努力,百業無貴賤,‘索喚’也不丟人,何況能早一日剿滅無憂洞,就能多挽救一些被加害的無辜百姓,這豈止是起了一些作用?”


    盧俊義也笑道:“是啊,今日我們相逢,哥哥又從這件小事裏發現了賊人蹤跡,正是上天注定無憂洞要滅於我等手中,你可是大功臣!”


    “多謝!!”


    看著兩人眼神裏的真誠,索超想到至今在汴京的困苦,心頭百感交集,不禁重重地抱了抱拳,然後大踏步地朝著鐵薛樓走去。


    ……


    索超走進生意紅火至極的鐵薛樓,熟門熟路,無人阻攔。


    他眼神一掃,就看到了目標,鐵薛樓的梅掌櫃。


    梅姓無疑是一個聽著很高雅的姓氏,但這位掌櫃卻是矮矮胖胖,臉上掛著老實憨厚的笑容,眼睛裏偶然閃過的精明之光,也被眯成一條縫隙的眼皮所遮掩,倒是正適合做商賈。


    梅掌櫃的反應還很敏銳,索超看過去的時候,哪怕相隔很遠,他也立刻看過來,然後露出笑意:“索三郎,你來得正好,今日訂食的客官多,要你多跑幾趟了!”


    索超雙拳緊握,他總覺得這位掌櫃看他的眼神挺奇怪,之前不明白,現在才醒悟,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戲弄。


    小不忍則亂大謀,抱著要剿滅無憂洞群賊的想法,索超強忍怒火,來到麵前道:“梅掌櫃,我今日來不是去送食的,而是想要投靠你!”


    他毫無演戲可見,說話硬梆梆的,甚至沒辦法完全掩飾住怒火,但李彥教給他的說辭很高明,梅掌櫃一聽就恍然道:“你在別的地方受了氣?不會是闖了什麽禍吧?”


    索超冷冷地道:“我若是闖了禍,直接跑出京師便是,還來這裏作甚?也是之前與梅掌櫃有舊,才生出投靠之心,你若也不願,我走便是!”


    聽到那個“也”字,梅掌櫃明白了,再看著他的雄壯健碩的體格,笑容更加燦爛起來:“索三郎莫不是低看了我,你懂得感恩,我也懂得識才,你這般好漢子,我豈會不要?”


    但他又十分謹慎:“隻是你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卻想要聽聽的,歲數大了,沒有你們弱冠郎君有衝勁了,……”


    這正中下懷,索超立刻道:“可否換個地方說話?”


    梅掌櫃看了看井井有條的廳堂,頷首道:“好!你隨莪來!”


    兩人往酒樓內部走去。


    鐵薛樓的後方,也有著雅間,更有品酒專用的屋舍,在梅掌櫃的領路下,兩人來到一個較為幽靜,但四周都有人來往的角落。


    梅掌櫃停下,仰視著這個魁梧的大漢,恨不得寫下一份身契,將其貶為奴仆,那才是受官府保護的最好打手,微笑道:“這裏清靜,你有什麽難處,不妨告訴我,我這人心善,最看不得人吃苦了!”


    索超兩眼死死地盯著他,開口道:“我一日辛辛苦苦,跑的次數再多再累,也不過賺五百文錢,那十貫錢是我二十日積累所得,你縱容賊子偷我食盒後,可曾想到我吃了多少苦?”


    梅掌櫃笑容瞬間凝固,尤其是聽到縱容賊子時,眉宇間浮現出一抹下意識的慌亂,開口就要高呼:“救……”


    這個反應已經不用多說什麽了,索爾再不多言,一個碩大的拳頭,攜帶著滿腔的鬱結之氣,照準眼上就是一拳。


    噗!


    一時間好像開了個染坊,紅的黑的紫的都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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