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的!”


    公孫昭劍尖直指黑袍人,沒有片刻放鬆。


    對付明尊主教這種級別的人物,自然是要抓活口。


    一旦拷問出情報,可以順藤摸瓜,牽扯出一大群邪教賊子,一網打盡。


    剛剛的大力主教連續請神,自絕生路,現在要做的,就是防備這個智慧主教自盡……


    “想抓住我?下輩子吧!”


    可就在下一刻,黑袍人發出淒厲的聲音,腳下所在的地麵陡然蠕動起來,隱隱探出無數密密麻麻的人臉人手。


    每一張麵孔,每一隻手足,都在極度的痛苦中抽搐著,就像沉陷在地獄深處的餓鬼,無法逃脫,隻能在苦海中反複掙紮,一旦現於世間,自然要發泄那無窮無盡的怨恨。


    隻聽嘶啦一下,黑袍掀開,露出一位容貌美麗,但臉上毫無血色的女子,無數黑線蜿蜒而上,爬上了她的腳踝,很快就來到脖子處,蔓延向整個麵龐。


    她不再看向公孫昭,而是調轉身子,以無盡怨毒的目光,惡狠狠地瞪著那道負手而立的身影:“‘佐命’,終有一日,我教要讓你血債血償!”


    李彥凝視著她,並不言語,鷹鳴聲傳來,洞雲子道袍飄飄,落了下來,念咒掐訣:“天地自然,洞中玄虛,凶穢消逝,道炁常存,天地神咒!靜!”


    這位金華山真傳弟子早就來了,之前府內交戰引發的巨大動靜,都被他的地幕咒所遮蔽。


    此時一層光輝蕩漾出去,衝刷凶煞鬼氣,不讓那些手臉擴散,他冷聲道:“亡者關乎幽冥地府,修道者可以利用冤魂死氣,養鬼卻是大忌,即便是鬼道之士,也少有敢冒此大不韙之事,你如今的下場,就是報應!”


    幾乎是話音剛落,黑袍女子就軟軟地倒了下去,雙目圓瞪,麵頰凹陷,沒了生機。


    “結束了!”


    公孫昭歎了口氣,雖然沒能抓到活口,但也目睹著明尊教兩大主教,還自稱是最擅戰鬥的兩位主教,接連死在此處。


    一切隻因為那道身影……


    “佐命”!


    敢自稱輔佐天命真主之人,今日方知到底有多強!


    洞雲子警惕地看著地麵,確定了幽冥之氣消散,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欣喜地稽首行禮:“前輩!”


    李彥微微頷首,開口道:“這位智慧主教可能沒死,你們再檢查一下。”


    “怎麽會呢?”


    公孫昭一驚,洞雲子的神情也變了,兩人齊齊上前。


    李彥淡然而立,看著兩人檢查屍體。


    倒不是疑心病重,而是在最後關頭,他的第六識隱隱察覺到,此女臨死前的心靈中,生出一抹得逞的快意。


    那顯然不是臨死之人該有的反應,讓他想到了假死之法。


    當時第一次遇到洞雲子時,初見道術的警惕感讓他直接下狠手,就被對方的替死道術化解,原劇情裏也有羅真人被李逵一斧子劈成兩半,實際上砍的是葫蘆的神通展示,麵對修煉禦鬼之術的人,自然也要防備這樣的手段。


    公孫昭拉起衣服,查看著屍斑,很快有了發現:“此女恐怕已經死去很久了,怪不得她的身上帶著香味,藏形匿跡之人本該消除體味,此人反其道而行之,很可能是為了掩蓋屍體的腐臭!”


    想到之前一直是屍體在搔首弄姿,連公孫昭都不禁犯了惡心,抿了抿嘴。


    洞雲子得了這個線索,再查看了屍體,確定道:“那就沒錯了,這不是替死之法,而是鬼道外身,貧道聽師父提過這種手段,沒想到還真有人練……”


    公孫昭問道:“這有什麽說法?”


    洞雲子道:“此法乃低劣的附靈化身之術,手段極其殘忍,練成這一具鬼道外身,不知要殘害多少性命,而一旦鬼道化身廢了,一身神通本事也沒了,唯一的好處就是與本體無損!”


    公孫昭想到剛剛大力主教拚命的模樣:“看來此法連她的同伴也不清楚,否則不會拚命為其掩護,明尊教賊子當真凶殘歹毒!”


    洞雲子凝聲道:“前輩,此人不死,或成後患,貧道有索魂之法,可以在京師內搜尋。”


    李彥腦海中的【思維殿堂】,將智慧主教的鬼道化身出場時的一舉一動,全部複刻還原,再對比呂師囊率眾進攻開封府衙的那夜,心中已經有了數:“無妨,此人跑不掉,我們走!”


    “這女子既不是智慧主教,而是受害的可憐人,將她安葬了吧!”


    公孫昭想了想,掠到屋內,撕下簾布,回到後院將女子屍體裹住,然後躍過牆麵,一路跟著往北而去。


    途中公孫昭尋了個地方,洞雲子施法挖坑,將女子的屍體安葬,李彥默默點頭,等候片刻,繼續往前掠去。


    到了遙遙能望見皇宮的鐵薛樓位置,一人已經在至今還在關門的酒樓上等待多時,聽到動靜,轉過身來,先是對李彥行禮:“前輩!”


    然後仔細辨認了一下,露出又驚又喜之色:“可是公孫判官?”


    公孫昭見他一副學子打扮,點了點頭道:“是我。”


    那人道:“在下朱武,久仰公孫判官不畏權貴,秉公辦案,若是公孫判官還在,太學案或許就不必鬧到如今這般地步了……”


    公孫昭也了解過前一陣鬧得沸沸揚揚的太學案,歎了口氣:“閣下高看我了,很多事情我都束手束腳,難以為無辜者伸冤,至今所做最暢快的,莫過於掃平無憂洞,卻非我的功勞,而是另一位能人相助。”


    朱武其實也很清楚凡事都靠一位判官是很荒謬的事情,但在這個世道,公孫昭這樣純粹的好官已是難得,他由衷地拱了拱手,為對方平安無事感到欣喜,更為這位能出現在己方陣營裏充滿了幹勁。


    洞雲子則詢問道:“前輩,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李彥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石破天驚般的消息:“明尊教要尋我,是因為我手中有向太後要廢逆子趙佶的衣帶詔。”


    三人齊齊動容:“如此一來,我們就是奉詔討賊,名正言順?”


    李彥搖頭:“向太後廢的是趙佶,維護的是整個趙宋朝廷,所謂名正言順,也是在承認趙宋統治的基礎,衣帶詔有用,卻不是這麽用。”


    洞雲子低聲道:“這樣不好麽?廢了一位無道昏君,擇一位英明聖主繼位,或可開創盛世?”


    李彥道:“開創盛世,非天子一人之力可為,趙宋曆代天子,均非無能之輩,更有名臣輩出,盡力輔佐,為何世道沉淪,軍隊疲弊,士族狂歡,亂象已現?”


    三人都露出思索的表情。


    北宋確實是一個很奇特的時期,古代國家衰敗,天子總要承擔相當大的責任,但北宋從宋太祖開始,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每一代皇帝確實有不少值得詬病的地方,但不可否認的是,每一代也都有可圈可點之處,沒有一個昏君。


    即便是那隻在位了四年的宋英宗,都是個很有手段的皇帝,到了如今後世人人唾棄的趙佶,曆史上也奮發圖強過一段短暫的時間,就像是漢靈帝繼位之初,發現不行後,才開始擺爛了。


    既然曆代皇帝並不是昏君,又不乏文臣武將,卻還造成如今的局麵,為什麽?


    答案很簡單,趙宋的問題根本就不在於官家,而在於文武嚴重失衡的朝堂,在於整個國家的根基製度。


    不必找諸如五代亂象,得位不正之類的具體原因,因為事實已經擺在這裏,李彥擲地有聲的話語響起:“我的目標,從來不隻是讓無道昏君趙佶下台,而是重開日月,再造乾坤,唯有建立新朝,才能將如今腐朽的朝堂風氣一舉掃清!”


    公孫昭目露堅定之色,第一個附和:“前輩所言極是,趙宋無道,當建新朝!”


    洞雲子想到師父讓他重新下山,隱隱有了醒悟:“貧道願追隨前輩!”


    朱武態度同樣堅定,如他這般出身貧寒的太學生,更能體會到如今世道對於百姓的壓迫,隻是覺得十分歉然,這段時間光顧學習了:“前輩讓我所選的潛龍,我……至今還沒有尋到合適的人選……”


    “潛龍?”


    公孫昭和洞雲子紛紛側目,然後覺得這確實是個難題。


    皇帝不是誰都能當的,更別提開國君主,至少在場的三人,都知道自己或許能在某一領域做出突出的成就,但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


    公孫昭眉頭一動,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人。


    但潛龍的凶險不容忽視,曆朝曆代多少才華橫溢的人物,願意行從龍之功,卻不敢追求那個寶座,因為一旦邁出那一步,就是毫無退路,要麽成為天下至尊,要麽死無葬身之地,全族株連。


    想到這裏,他抿了抿嘴,沒有開口。


    “真命天子絕非好尋,即便是潛龍,也不必急於一時。”


    李彥看著依舊燭火輝煌的大宋皇宮,再看看早已睡下,準備明日勞作的普通百姓:“我等所為,不光是為了自身的理想,也是為了這天下無數的普通人,更要目光長遠,慎之又慎,我這裏有積蓄勢力的方法,你們拿去參考……”


    晚風拂來,衣袍激蕩,明明經曆了一場大戰,那被月華之力護持的寬袍依舊一塵不染,三份錦囊從中飛出。


    洞雲子、公孫昭、朱武接過,看著這道偉岸的背影,感受著前輩的胸襟與抱負,齊齊行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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