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士,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你這西賊奸細,有何資格與我好好說話,乖乖聽命,不然屠了你全寺!”


    當一個滿臉戾氣的少郎,從上麵飛撲下來,直接將自己摁倒在地時,正宏法師都怔住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麽前腳剛剛走了貪得無厭的大太監賈詳,後麵又緊隨而至一個凶人來。


    不過身為潛伏在汴京近二十年的諜細首領,遇事冷靜是最基本的要求,短暫的驚詫後,正宏法師敏銳地從董平的話語中,察覺出對方有所求,很快鎮定下來:“統統不要進來!壯士若有所求,老衲當盡力滿足,絕不推辭!”


    董平見他主動喝止了外麵的武僧闖入,這才滿意,自忖如此近的距離,對方肯定反抗不得,鬆開了手。


    正宏法師爬起身來,打量了一下董平,雙手合十行禮:“老衲傳真寺住持正宏,見過壯士!壯士如此英姿,絕非等閑之輩,還未請教?”


    董平豈會告知對方,昂起下巴道:“你不必理會我是誰,你和剛剛那個閹狗的秘密,我已盡知,不想我說出去,就好好聽命便是!”


    這話入耳,再看看董平的年紀,正宏法師立刻明白,眼前之人就是個驕傲自負,又沒多少人生閱曆的小郎君,立刻點頭:“請壯士吩咐!”


    董平也不彎彎繞繞,抓緊時間道:“我要出汴京,去往河東,你速速安排!”


    正宏法師目光微動:“去往河東後,壯士就不再揭露我們的事情,是麽?”


    董平敷衍道:“自是如此!”


    他的心裏是準備報官的,雖然趙挺之辜負了自己,但董平還是自忖對大宋一片忠勇,豈能坐視敵國賊子在京師攪弄風雨?


    正宏法師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言不由衷,淡然一笑:“壯士可知,剛剛那位,是官家身邊的紅人,內侍省押班賈詳?”


    “賈詳?”


    董平的臉色立變,緊張起來。


    他曾經是京營禁軍,雖然不是守護宮城的班直,但對於宮內的情況也有一定的了解,賈詳作為和童貫、楊戩、藍從熙齊名的大太監,自然是聽過的,隻是沒有親眼見過,也不知對方如今升任了押班。


    正宏法師再觀察這表情,心裏有了數,此人不是行走江湖的漢子,而是想在朝堂中當官的,口風又是一變:“不僅是賈押班,真正容許我們大白上國之人,在京師活動的,其實是宋廷天子。”


    董平勃然變色:“不可能!”


    正宏法師雙手合十:“壯士可曾想過,世事無常,因果不昧,天家不倫,慘禍頻出,何事又是不可能的呢?”


    董平眉頭大皺,想到坊間傳言的,官家的弑母殺弟,如果那等事情都做得出來,對於西夏諜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確實不算什麽,頓時煩躁地擺了擺手:“行了,這些不必與我說,送我去河東,此後兩不相幹便是!”


    這個時候,他是真的不想舉報這群西夏諜細了,隻想脫身,而正宏法師白淨圓潤的臉上,則浮現出了笑容。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眼前之人的姓名來曆雖不知曉,但一個自私自負,閱曆淺薄,名利心較重,道德底線又較為靈活的形象,已經被勾勒出來。


    而且此子的武藝確實強橫,正宏法師也是習武防身的,被對方近身之前竟是一無所覺,想到近來寺內恰好缺少這般人手,這位諜細頭領的心裏已經有了計較,雙手合十:“請壯士隨老衲來!”


    ……


    “大官人,那個人……那個僧人!”


    師師貓在送餐的隊伍裏麵,一個個雅間不動聲色地轉過來,最後卻在走廊裏看到了那個沒有絲線的目標。


    李彥順著師師的目光看過去,也第一次正式看到了這位所謂的“忠勇雙槍將,風流萬戶侯”。


    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子,跟在一名老僧身後,快步往外走去。


    李彥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落了落,第六識之下,他的氣息收斂到極致,視線也毫無侵略性,可即便如此,董平依舊警覺地側過頭,銳利的視線四處掃視。


    這就徹底確定了目標,李彥的心定了下來,再度打量起來。


    “氣數麽?”


    在他的觀察中,董平身上縈繞著一層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波動。


    陌生的地方在於,這股氣息不是氣血,也不是天地元力,是常人接觸不到的。


    熟悉的則是,在少東家死的那一夜,李彥超度亡魂,天地間有無形的力量降下,湧入體內,將他的運道提升了一點,那股氣數之力,就與董平的狀態極為相似。


    所以之前分析天命庇護並沒有錯,冥冥中確實有一股氣數,在庇護著這些轉世魔星,原定的梁山好漢。


    李彥頓時放心了,他最討厭的,是莫名其妙的幫助,反倒樂於看到這種實質性的庇護。


    既然發現氣數之用,破了便是。


    “從董平目前的行為來看,氣數大增的第一個表現,是讓他擁有了極強的警覺性,不講道理的心血來潮。”


    這樣的警惕性,外加董平本身的武藝,正常情況下已經足以逢凶化吉,隻是這次追蹤他的陣容過於豪華。


    李彥和小黑親自出馬不說,還有師師這個觀想金剛不壞佛的小間諜,一旦成功鎖定對方,董平就休想跑了。


    下一步,就是如何抓捕。


    看著樊樓內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景象,李彥沒有輕舉妄動。


    他估計,氣數大增就如運道提升,應該是會發生對自己有利的意外事件的,在樊樓如果亂起來,董平趁亂逃走,就算被強行抓住,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


    所以李彥並不急躁,跟在後麵,看著董平帶著老僧,四周分散著一群僧人,往樊樓後門而去。


    他的目標起初聚集在董平和老僧上麵,但很快又落在周遭的僧人,變得鄭重起來。


    這群僧人行進之間,條理分明,極具默契,隨時搶占要道出口,這是軍中才有的陣勢。


    而造成這一幕的關鍵,就是董平挾持著那最中心的老僧,使得眾僧極為緊張,才擺出如此架勢。


    李彥目光微動,傳音道:“師師,你去問一問,這群僧人是什麽來曆?為什麽能走後院離開?”


    師師馬上去打聽,很快有了答案:“他們出自傳真寺,這座寺院的主持正宏法師交遊廣闊,尤其與橫山行會的往來甚密,橫山行會在樊樓也有兩成的股份,是東家之一,所以傳真寺也是店內的熟客,才會從後院離去。”


    橫山行會是與厚將行會、商丘行會、川峽行會並列的六大商會之一,經商範圍主要在宋夏邊境,李彥再看這群行進有序的僧人,心中已經有了兩個猜測。


    早在逛大相國寺時,他就聯想到,在宋朝時期,由於佛教在東亞各國的傳播性,僧人成為溝通各民族的橋梁,不少諜細也利用僧人身份做偽裝。


    那麽眼前這群有軍士底子的僧人,要麽是大宋培養,準備安插到別國的間諜,要麽就是反過來,敵國安插進大宋的間諜。


    相較而言,李彥更偏向於後者,因為他熟悉皇城司內的運作,裏麵並沒有與佛門合作,培養專業諜細的意思,既然那個官方的情報組織都沒有做到,其他由士大夫執掌的部司,這麽做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想來佛門自己也不會那麽積極。


    而如果是敵國間諜的話,董平挾持那老僧的目的也很明顯了,恐怕是準備利用對方的隱秘渠道,送其安然離京。


    真別說,相較於其他渠道,間諜和邪教的路子,確實更為隱蔽,更具有安全性。


    “氣數第二個表現,是擅於利用周遭的勢力,為自己逢凶化吉?”


    “畢竟現在出手的話,這群傳真寺的僧人首先就要拚命,無形中反倒保護了董平。”


    “既然如此,就一網打盡吧!”


    李彥寫了一張便條,遞給小黑:“交到高提舉手中,速速圍住傳真寺搜查,一旦證明此地窩藏敵國諜細,抄家就不必講究秋毫無犯了!”


    ……


    大宋皇城。


    相比起其他部門的年假,皇城司內依舊進進出出。


    往來吏胥和邏卒的精神麵貌,雖然遜色於公孫昭組織的快班弓手,但也強過以前不知多少,初具了情報機構的效率。


    當然,在年假時期加班,是人都會有怨言,何況大宋朝廷的效率一貫低下,憑什麽讓他們這般積極的工作,還看不到多少油水,隻有一些微薄的俸祿補貼。


    正抱怨著呢,就見一群人突然從裏麵湧了出來,為首的正是精神奕奕的高俅。


    他翻身上馬,自己帶上焦挺,對著左右的高廉和裴宣吩咐:“本官先行一步,你們召集人手,速速包圍城西傳真寺,此地極可能是敵國暗諜的據點,都給我振作起來!”


    說罷,他看向並不激動的皇城司部下,直言不諱地道:“一旦確定了罪證,定要好好查抄,以慰諸位的辛勞!”


    “噢——!!”


    在歡聲雷動之中,年假中唯一上班的朝廷部門,如猛虎出山,向著傳真寺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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