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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居然還在追?”


    “馬沒得到,鷹也死了,你瞧那遼狗的模樣,已然急火攻心,獅子驄一探頭,又追過來了!”


    “不過他的手下卻不願意,途中還鞭撻摔下馬一個……”


    狹窄曲折的山道上,六十餘匹戰馬拉出長長的隊列,本來已經掉頭折返,但此刻又開始新的追蹤。


    為首的蕭詳穩雙目噴火,彎弓搭箭,不斷瞄準四方,尋找敵人的蹤跡,他身後的騎兵們卻壓抑著不滿,奔行的馬速明顯慢了下來。


    至於通風報信的蕭十三,在海東青被射殺時,就被盛怒的蕭詳穩一錘打下馬,摔得個腦漿崩裂,死得不能再死。


    這一切都落入觀察者眼中,以騎在獅子驄上的李彥為首,盧俊義、花榮、徐寧、張清四人看得格外仔細。


    花榮率先道:“在個人勇武方麵,這支皮室軍的士兵,比起我在京中禁軍所見的上四軍,要強上不少。”


    徐寧沉聲道:“即便是比之班直侍衛,也不遑多讓,遼人的勇武確實要更甚一籌。”


    張清則道:“武器軍械也不差,你們看每匹馬所帶的武器,長槍弓箭、錘錐斧鉞,應有盡有,還有那甲胄,不比我們宋軍要差!”


    這群騎兵都是身甲、披膊、腿甲齊備,頭盔有弧形盔片綴成,邊緣是甲片頓項,這種鎧甲的形製,落在某位大唐神探眼中,既視感可太強了,與唐朝的劄甲不能說是一模一樣,顯然也是一脈相承,有此甲胄,才敢以六十騎深入,普通軍隊還真的奈何不得。


    而眾人想到兄長所言,遼承唐製,體現在許多方麵,這個立國比起趙宋要早的國家,絕對不能簡單視作異族蠻夷,神情不禁愈發沉重。


    盧俊義道:“來此見識一番,確實是極有必要的,遼國的皮室軍不愧是精銳部曲,名不虛傳,再看看我大宋的各地廂軍,當真不堪啊……”


    四個人說完後,就剩下段景住和柴進。


    段景住閉嘴不言,他是馬販,連字都沒有認識多少,自覺加入不到這種討論。


    柴進身為貴胄子弟,昂了昂脖子,也想要發表一下意見,但他發現自己好像除了有丹書鐵券外,其他都說不出來,隻能應道:“我也這麽覺得!”


    李彥等待眾人分析完了,才開口道:“遼國兵製,每正軍一名,馬三匹,打草穀、守營鋪家丁各一人,弓四,箭四百,長短槍、金骨金朵、斧鉞、小旗、錘錐、火刀百、馬盂、粆一鬥、粆袋、搭鉚傘備一,縻馬繩二百尺……”


    眾人聞言一怔,再看這皮室軍,倒是琢磨過味來了,盧俊義立刻道:“正常的皮室軍,是一人三馬的帶甲騎兵,有家丁護衛,軍容整肅,而這群騎兵見到獅子驄的神駿,就衝昏了頭腦,貿然追出,如此軍紀,又何懼之有?”


    花榮道:“不錯,兄長說過,一支軍隊最重要不是個人的勇武,而是整體的軍紀,這皮室軍單個兵士固然不弱,但將領滿心私欲,士卒自由散漫,此乃大忌!”


    徐寧鬆了口氣:“如此一來,我大宋占據守城優勢,如何不能戰而勝之?”


    張清見想說的都被說完了,也就閉上了嘴,然後聽柴進接道:“我也這麽覺得!”


    且不說柴大官人的複讀,之前大家聲音低沉,氣氛凝重,顯然是經過敵我對比後,意識到北軍根本不是對方精銳的對手,此時終於聲調昂起,信心重回。


    李彥總結:“不可妄自尊大,也不必妄自菲薄,在我看來,這支皮室軍的墮落和北軍的衰敗其實都是兩個原因,一是和平日久,不經戰事,另一個就是涉商過重。”


    “商業裏的利益糾葛、爾虞我詐、斤斤計較,最容易腐蝕戰鬥意誌,即便是好的方麵,商人講究以和為貴,軍人能以和為貴麽?尤其是中下層將領和士兵,是不能跟商業有過多牽扯的,都鑽到錢眼裏去了,家財倒是變得豐厚,到了戰場之上勢必小心翼翼,畏首畏尾,戰則必敗!”


    “再有一點,那就是異族的風格,正是底層紀律的散漫,無論是契丹還是黨項,與漢人軍隊真正成陣廝殺起來,他們是占不到多少便宜的,當年西夏大勝大宋的三場戰役,更是在數倍圍剿的情況下,打出了一比一的戰損率,這正是大宋軍隊上下紀律嚴明,所帶來的優勢。”


    大家紛紛點頭,對於敵我的認知更加清晰,在這個狀態下,李彥開口道:“出手吧!”


    眾人精神大振,立刻拍馬衝出,花榮和張清神射遠攻,專門針對馬匹,盧俊義和徐寧馬戰衝殺,段景住都緊隨其後,柴進略加遲疑,袖中探出旋風無影劍,最後一個拍馬衝上:“等等我!我也來!”


    另一邊看到殺鳥仇人終於出現,為首的蕭詳穩目眥欲裂:“賊子,還我鷹兒命來!”


    然後他就被打蒙了。


    六打六十,又是騎兵,若是平地衝鋒,那即便有盧俊義和徐寧之勇,怕也是要殺得三進三出,才能將敵軍衝散。


    但此時地形選擇得極好,這群契丹騎兵被分成一字長蛇,首尾不能兼顧,花榮的箭矢和張清的石子已經令他們的坐騎驚嘶狂叫,焦頭爛額,慘叫著落下七八人來,迎麵而來的盧徐二人勢不可擋地殺入,手下無一合之將時,更是讓遼人直接呈現潰散之勢。


    偏偏蕭詳穩一時間還沒有認清形勢,不忘嘶吼著指揮:“衝!將這群宋人統統殺光!”


    花榮本來想要擒賊先擒王,箭矢瞄準麵甲縫隙,但見到他胡亂指揮,立刻暫停射殺,故意引發上下不和的火苗。


    當位於後方的騎兵調轉馬頭,位於前端的騎兵則直接向兩側散開,隻顧逃竄,花榮一箭方才射出,蕭詳穩應聲落馬,一場屠殺正式拉開。


    目睹鮮血飛濺,慘叫連連,李彥的眉頭緊鎖,並沒有什麽喜色。


    他剛剛那番話,不是故作安慰,他是真的很看不上這支所謂的皮室軍。


    如果還是大唐世界,不考慮到普通人的身體素質差距,他帶三千精兵,絕對能打得三萬皮室軍丟盔棄甲,大獲全勝。


    可惜,現在不是大唐,而是大宋。


    正如之前所言的比爛程度,遼國是七分爛,還剩下三分,大宋是九分爛,就剩下一分,依舊是不如對方,也難怪後來遼軍被金國打得數度大敗,掉過頭來還能吊打宋軍。


    所以不客氣的說,倘若換上十萬北軍,指不定就被對方這看不上的三萬皮室軍,打得一路奔逃,連敗陣都辦不到,來個“相蹂踐死者百餘裏”。


    當然,如果是特別厲害的將領,或許能扭轉戰局,但李彥知道自己不是。


    他在打仗方麵是相對短板,衝鋒陷陣可以,調兵遣將方麵,他目前隻打過國力大優的順風仗,比如大唐對新羅、大唐對被內衛折騰得內亂連連的吐蕃,但帶著糜爛的北軍以弱勝強,他沒有把握。


    所以李彥是希望由宋軍內知兵的大將,比如種師道領兵,如果能帶來西軍,哪怕是一兩萬的精銳都很好。


    “可惜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西夏如今國運危急,有亡國的危機,恰恰是這種時候,反倒會破釜沉舟,哀兵必勝,西軍不見得能抽身回援,畢竟如果橫山拱手讓人,西北局勢糜爛,那同樣也是一大打擊。”


    “如果單靠北軍的話,此次河北恐怕要死傷無數,王繼英死了,李清臣病重,就不知朝廷會派誰來鎮守大名府,署理河北防務……”


    “可惜高俅資曆太淺了,否則有他明麵上主持大局,我能調用的資源就多很多,戰局也大有可為!”


    李彥全力思索,知道此戰困難重重,卻始終沒有放棄的意思。


    其實以反賊的身份,完全可以袖手旁觀,遼國打宋國,與他何幹?


    但他改朝換代有個前提,就是不被異族得利。


    如果毫無底線,那完全可以蓄勢待發,等待金人南下或者幹脆提前引金人南下,目睹靖康之恥發生,再出麵收拾舊河山,這是最簡單的造反路線,堪稱毫無難度。


    但李彥接受不到那種方式,同樣的道理,也接受不了契丹人肆虐河北,殘害百姓。


    造反也要造的堂堂正正,既看重結果,也講究過程。


    當然,定好大的方針後,還是要著眼於當前。


    正當李彥想著抓到一手爛牌怎麽打時,戰鬥已經結束。


    盧俊義提著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回來,這位皮室軍的蕭詳穩,終於可以和他的鳥團聚了。


    而其他人也笑容滿麵地走了過來,就連段景住都感到神清氣爽,他剛剛還補刀了一個遼狗,當真是平生未有的暢然,與其他人齊聲道:“兄長所言沒錯,遼人並不可怕!”


    唯獨柴進觸動很大。


    一個是與這些勇猛無雙的好漢並肩作戰,讓他發現了以前在莊內的自娛自樂,實在可笑,另一個則是遼兵的強橫。


    雖然在這位林二郎口中,好似這種士兵已經很爛了,但他親自較量後,再對比自己如今莊上門客的布置,立刻得出很不好的結論。


    柴家莊絕對擋不住這等遼軍的肆虐……


    所以這一刻,丹書鐵券都被拋之腦後,柴進來到李彥麵前,納頭拜下:“請林兄救我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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