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一匹快馬直奔燕京而來,到了城門前,翻身下馬,匆忙地去行囊中翻找文書。


    守門的士卒看著那扁平的五官,狹小的眼睛,就猜測是個外族之人,果不其然對方取出了“過所”,用生硬的漢話道:“我乃高麗使臣金仁存,求見……求見林義勇!”


    “明日是封王大典,你們這些使臣到時候都能見到,去驛館,各國都在裏麵……劉正、尤五,你們帶這位使臣去!”


    守衛看著他單人匹馬,深秋的天氣額頭都是汗漬,整個人顯得十分狼狽,覺得有些古怪,不敢大意,分出兩人,領著這位高麗使臣往驛館而去。


    如今遼國、西夏、高麗、大理、高昌回鶻的使臣都已抵達,準時參加燕雲的封王大典,甚至就連交趾都派遣臣子,穿越南方,抵達汴梁後,被一路領了過來。


    唯獨沒參加的,就是南方的趙宋。


    趙宋朝廷之前想要封王,定下正統名分,結果衣帶詔事情一出,天下嘩然,朝廷的態度也立刻轉變,開始痛斥燕雲上下都是亂臣賊子,簡王是假的,衣帶詔是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如此行徑,引得北方百姓新仇舊怨,紛紛怒罵弑母昏君,就連北方士族都參與到罵戰之中。


    畢竟衣帶詔的真偽,也是經由各位大儒認可的,那確實是向太後所書,又有險些遇害的簡王和宮內大太監藍從熙為證。


    如此完整的證據鏈,還被汙蔑為亂臣賊子,這種睜眼說瞎話的態度,誰都看不下去了。


    罵著罵著,也沒人在乎趙宋朝廷派不派遣使臣了,有種就派軍北上攻打,看看鄉軍不打得宋軍抱頭鼠竄!


    當高麗使臣金仁存被帶著入城時,所見到的就是一片繁華與穩定。


    繁華自不必說,中原之地本來就遠遠不是朝鮮半島能比,但這片穩定,看得他眼眶大紅,悲從中來。


    領路的兩名士兵愈發莫名其妙,帶到驛館後,特意說明了情況。


    驛館的官吏頓時警惕起來:“高麗使臣不是早已到了麽?向都督府稟告,查清楚此人的身份,看看是不是諜細!封王大典絕不容許賊人擾亂!”


    不過很快,眾人發現這是誤會一場。


    因為早早就抵達的高麗使臣崔崇用,確實認得金仁存,並且證明這位乃是高麗王的重臣親信。


    從過所上的驛站簽印也能看出,金仁存是自高麗經水路抵達山東萊州,然後從萊州一路快馬加鞭,星夜兼程而來,確實沒有問題。


    調查清楚後,前後兩位高麗使臣才得以見麵,崔崇用將之迎入了屋內:“你來得如此匆忙,國內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了麽?”


    金仁存淚水狂湧而出:“開京被女直賊軍攻破,王上遇害,王太子不知所蹤,我高麗……亡了啊!!”


    崔崇用如遭雷噬,眼睛不可思議地瞪大:“你……你說什麽!”


    金仁存也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如此,誰也沒想到女真會那般勇猛,先輕而易舉地突破定州城牆,然後幾乎是一戰盡滅十萬高麗大軍,最終逼近王都,在前朝舊人裏應外合之下,攻入城中,殺入王宮。


    高麗王當場被抓住,被獻宗老仆殺死,以報舊主之仇,王太子見勢不妙逃亡,但在戰亂之中也不知所蹤,生死未卜……


    一個國家的都城被破,國王身死,太子失蹤,這就是亡國了。


    崔崇用反複確定後,目眥欲裂,嘴中都咬出血來:“大遼不管麽?”


    金仁存道:“遼軍先鋒抵達東京遼陽府後,直奔定州邊境而來,與女直另一支軍隊也有交鋒,竟也被擊敗,得知我高麗被亡國,亦是震驚不已。”


    “如今那女直人的酋長完顏阿骨,遣人與遼帝談判,有意將全族遷入我高麗國內,據說大遼高層也有紛爭,各執所見……”


    崔崇用立刻吼道:“萬萬不可啊!女直狼子野心,分明是想要以退為進,借我高麗壯大後,再反撲大遼,遼帝陛下英明神武,萬萬不能答應啊!”


    金仁存想到來時聽到的種種消息,臉色沉了沉,又開口道:“我們不能將複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大遼身上,其他各國都要求援!”


    亡國不代表高麗就徹底結束了,恰恰相反,這是另一段抗爭的開始。


    比如著名的吐穀渾,亡國了又複國,複國了又亡國,亡了再複,複了再亡,折騰了許久才被徹底吞並。


    相比起來,此次高麗的敗亡是由於主力喪失,國都淪陷,但各地的力量依舊保證完整,所以這位臣子千裏迢迢來到中原,一心想要複國。


    想到在萊州看到的水師,是那麽地強大,聽說滄州還有另一批水師,金仁存露出期盼:“聽聞燕雲林義勇厭惡女直賊人,此前就驅逐其使臣,和大遼同進退,此番能否出水師,助我高麗複國?”


    崔崇用抿了抿嘴唇,高麗和燕雲是第一次建交,讓對方幫忙對抗女真,未免顯得異想天開,但他也清楚,此時他們這些在國外的臣子,即便卑躬屈膝,也必須爭取一切能夠爭取的力量。


    至不濟也要讓那位對女真的印象更差,所以崔崇用頷首道:“好!等到明日稱王大典後,我們去覲見燕王殿下,以大燕的力量,一旦出兵,女直人就再也不能囂張了!”


    金仁存想到高麗王國的敗亡,而占據這片廣袤土地的強大王朝正在崛起,喃喃低語:“大燕麽……”


    燕王的稱呼已經定下,新朝的國號,基本定為“燕”了。


    一朝國號,不是亂來的,大致由幾種方式確定。


    第一種就是地名,比如秦朝是由於它的始祖住在秦地而得名;漢朝是因劉邦被封為漢王,擁巴蜀漢中一帶地區而來;宋朝則是趙匡胤原任宋州歸德軍節度使,認為此地乃龍興之地,改國號為宋。


    第二種則是爵名,比如晉朝司馬氏受封河內溫縣,因溫縣本是晉地,所以建號為晉;隋朝楊堅稱帝前,承襲了其父隋國公的封爵;唐朝自不必說,唐國公李淵……


    不過從後世看,許多朝代尤其是割據政權的國號,又多取自先秦時期的北方諸侯國名,北方諸侯國名特別受青睞,比如周、秦、魏、晉、唐(為晉的別號)、燕、趙、齊等等。


    至於南方的楚、吳、越等,雖然在春秋戰國時期也很是煊赫,但在受歡迎程度上,明顯不如北方諸侯國名。


    其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傳統意義上的華夏,位於北方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楚、吳、越不過是南蠻政權。


    故而北方諸侯國名,可寓示著華夏文明正朔,而南方諸侯國名,總有種偏安一隅的感覺,即便是江南人也都這般認為。


    這也是為什麽朱元璋起初稱吳王,後來正式稱帝時,又改為“明”,就是因為作為大統一王朝的國號,“吳”太不合適了。


    綜上所述,國號不是隨便想一個名字,就可以取的,很多事情都是深入人心,更改不得。


    對於李彥來說,他的根據地是燕雲,本就是燕國故土,而有宋一朝,又心心念念想要收複燕雲,他以燕為號,不僅穩固了自己的基本盤,也讓天下人心更加歸附新朝。


    國號既為燕,都城自然定在燕京。


    這並不是網絡鼓吹的所謂“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而是國都在此,對於國家的戰略格局相當重要。


    後世史學界有一種觀念,明成祖朱棣最關鍵的一個貢獻,就是將國都從南京遷到北京。


    當然朱棣有他自己本身的考慮,因為燕京是他的大本營,登基後的統治,與南方鄉紳地主階級也一直不對付,才有了堅定的遷都想法,但這個決定,也確實改變了明朝接下來的統治格局,避免了北方被異族隨意蹂躪的禍患。


    李彥的目的同樣在於此,他心裏對於新朝的版圖是有規劃的,在這個規劃下才有了燕雲為新都,比起接下來設為直轄府的大名和汴梁都要合適。


    金仁存區區一個高麗臣子,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中的講究,休息一夜後,以高麗副使的身份,加入使臣隊伍裏,一起向著皇宮而去。


    燕京的皇宮位於西南一隅,是遼人修建的,由於遼國皇帝分四季逐水草而居,四季捺缽才是他們真正的行宮,所以燕京宮城不合禮製的地方極多,顯得有些簡陋。


    當稱王儀式開始準備後,就有官員提出,按《周禮·考工記》中“前朝後市,左祖右社”的帝都營建原則,在燕京城北建造新的皇宮。


    李彥對此沒有否決,卻推遲了建造時間。


    皇宮確實不可能將就,這不是節儉不節儉的問題,楊堅算是比較節儉的帝王,在建造大興和太極宮時都毫不含糊,因為這是凝聚國運人心的行為。


    什麽地位的人就要做符合地位的事情,九五之尊住的地方破破爛爛,不合禮製,那不是愛民如子,那是自己給自己找事,該建造的要建,別像楊廣、武則天那樣瞎折騰就行。


    所以一旦定都燕京,就必定要新建皇宮,但時間上要往後推遲推遲。


    畢竟建造一座符合天子規模和規格的宮城,花費太大,舉個與燕京聯係最深的例子,三百年後修建的北京紫禁城。


    紫禁城於明成祖永樂四年開始建設,到永樂十八年才建成,單單是準備工作就持續了整整十一年,朝廷派出無數匠人,奔赴全國各地,去開采名貴的木材和石料。


    具體的采集工作,還是各地老百姓做,珍貴的木材多生長在崇山峻嶺裏,百姓冒險進山采木,很多人為此丟了性命,“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就是形容這種代價。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而那還是在朱棣統一了全國的前提下,在稱王階段,李彥是不準備興如此浩大的工程,稱帝後再正式施工也不遲。


    接下來的戰爭,必然有大量的奴役,一部分北上修長城,另一邊部分可以充作營建皇宮的苦力,再將工期延長,減輕負擔。


    李彥已經對工部下令,修繕現有的舊王宮,讓它到達能夠承擔中樞行政和後宮居住的基本條件,同時讓工部官員給出新皇城的具體營建規劃。


    對此各國使臣也有耳聞,為之嘖嘖稱奇。


    相比起他們國家裏麵,那些喜歡修奇觀的統治者,此舉才是真正的仁德愛民。


    從種種處事細節,他們也越來越相信這位燕王殿下,能夠真正統治這片最為富饒的天朝上國。


    所以四更剛至,天色仍是黑沉,王宮前的街道已經變得熱鬧起來。


    各國使臣起得極早,都提前要求驛館的吏員領著他們,來到王宮集合。


    然而等他們到達時,發現鄉軍團上下、各州縣官員,乃至梁山好漢們,都早早侯在了這裏,有些人甚至摩挲著大腦袋,興奮得一夜睡不著覺。


    在場熙熙攘攘,足有三百人之多,這就是新朝的第一批臣子了。


    裏麵有鄉軍的骨幹,有梁山泊的頭領,也有山東鄆城縣令時文彬,這類治理當地突出的歸降臣子。


    而無論是誰,無論情緒上多麽激動,此時都半點沒有吵鬧,靜靜地期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不過莊嚴肅穆的禮儀還未開啟,接地氣的一幕就出現了。


    街道兩側的長廊內,一個個早點攤位開門營業。


    朝會起得如此之早,抵達禦街上的官員,基本都是肚裏空空,此處卻賣著各色早點,甚至考慮到南方北方,不同地區的官員口味,還是種類繁多,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不能讓官員們空著肚子,久而久之身體也會變差,所以讓他們在長廊中吃飽喝足,正式進入王城,入朝辦公也不遲。


    這並非獨創,宋朝就有,但凡是優點的,新朝都會沿襲下來。


    使臣們也享受到了這般待遇,崔崇用和金仁存一邊吃著可口的早餐,感覺身體在晚秋的寒風裏暖和了起來,一邊想到被女真人蹂躪的國家,眼眶又不禁大紅:“我高麗何時能複國啊?”


    其他使臣則默默觀察,竊竊私語:“這次封王大典,或許更像是一次例行的早朝流程!”


    確實如此,畢竟是稱王,不需要如稱帝一般舉行隆重的祭天大典,步驟要簡略許多,更多的還是將朝會及辦公的流程定下。


    當眾臣子用餐完畢,從正門進入王城,經過一條數百步長的禦道後,就直通明德殿。


    沒有過多深入,這裏就是上朝的殿宇,當然現在不能入內,而是要在外麵等候。


    以前宋朝的臣子,是按照文武分東西兩班,在東西閣門列隊等待上朝,此番使臣卻發現,新朝的臣子並沒有文武涇渭分明的站位方式,而是按照品級前後排列。


    品級越高的紫袍高官,站得越前麵,之前在黑夜裏不太看得清楚,如今天微微亮了,也能看清群臣身上的袍服,顏色趨於前唐的紫袍、緋袍、綠袍、青色四種,而在此基礎上,還繡上了不同的花紋。


    比如最前麵的那位五官俊朗,氣質溫雅的老者,就穿著繡仙鶴的紫袍,而與其並列的大名鼎鼎的高青天,也是一襲紫袍,繪的卻是豹子。


    但還未等使臣們細看,前方的明德殿已經傳來了威嚴的聲音:“眾臣覲見!”


    群臣魚貫入殿,根據前幾日的演練,來到了各自的位置站好。


    而隨著腳步聲響起,一道頭戴紫金冠,身穿織金蟒袍,腰束玉帶的英武身影走了出來,眾人眼中都湧出熱切,齊齊躬身一拜,發出山呼海嘯的聲音:


    “臣等拜見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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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六十九章正式稱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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