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賊來了!金賊來了!”


    在昏昏沉沉之間,完顏吳乞買睜開眼睛,渾身疼痛的同時,耳邊又傳來前所未有的喧鬧聲,呻吟著道:“這是哪裏?”


    熟悉的聲音響起:“陛下,我們到燕國的京師了.”


    完顏吳乞買定了定神,才發現說話之人竟是完顏宗翰,而自己還是位於一架柵欄封閉的巨大檻車中,裏麵還擁擠著七八個金人,皆是女真各部的酋首。


    這位金主露出悲戚:“粘罕,你也”


    完顏宗翰雙拳握緊:“臣本欲帶一支族人逃往漠北,再去西域,卻被阻卜叛賊偷襲,他們拚死阻截,隻為了得到燕帝的賞識!”


    完顏吳乞買聞言並不意外,歎息道:“還有對我族仇恨,我女真昔日用殺戮鎮壓各族,各族懷恨在心,自然也會施以報複”


    完顏宗翰默然。


    完顏阿骨打更擅長軍事,若論統治,確實是完顏吳乞買更加老道,但他根本沒有施展抱負的機會了,此時外麵的聲音越來越響,想朝四周看看,卻被其他酋首阻隔,不由地悲從中來:“朕堂堂一國之君,就不能一人一架囚車?”


    如此卑微的要求,燕軍確實沒有滿足。


    主要是單人囚犯的狹小牢籠,不適合長途跋涉,否則一個姿勢固定,氣血不暢,在路上人就沒了。


    所以運送女真囚犯,統一使用巨大的檻車,一次性能夠裝數十囚犯的那種。


    為了表示對金主的待遇,完顏吳乞買僅僅是和其他九個人擠在一輛車裏,相當不錯了。


    在完顏宗翰的幫助下,完顏吳乞買擠開一群同樣渾渾噩噩的酋首,來到邊緣,看向外麵。


    街邊擁擠著無數百姓,對著這邊指指點點,手中還拿著菜葉乃至石塊,隻是在衙役的阻止下,沒有砸過來。


    但眼神裏的暢快和恨意是清晰無誤的。


    如果不是長城禦敵於塞外,這些入侵者將在燕境掀起無邊兵戈災禍,中原大地又將在異族的鐵蹄下顫抖。


    所幸沒有如果,一個強盛的王朝,不容許任何異族挑釁!


    完顏吳乞買和完顏宗翰根本不在乎敵國百姓的恨意,他們看著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大建築,露出敬畏和癡迷:“中原真是富饒啊”


    上京最繁的區域不過如此,而這僅僅是剛剛入城的街區,此處作為遼國的南京,女真人也是來過的,如今十年不到,就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恍惚間,他們突然意識到,燕帝崛起,也才十年不到。


    曆史上的金國,以兩千女真起兵,十年時間,連滅兩國,並且是當時最為強大的兄弟之國宋遼,那段時期的各種史料評價,都是金人謀無不從,戰無不克,橫行天下。


    如今的大燕,以一千鄉兵起勢,由抵禦遼人,收複燕雲為始,十年時間,連滅兩國,宋依舊在列,兵鋒更盛的金國也被摁死在了壯大的萌芽中,後世史又將如何記載?


    完顏宗翰自是不知這樣的對比,但他倒是清楚,中原王國擒拿敵首,往往不會直接殺死,而是安置在京師監視,契丹效仿的唐朝,還喜歡在盛大的慶祝典禮讓酋首跳舞。


    有鑒於燕軍將他們一路押送入京,完顏宗翰沒有放棄希望:“陛下,我們要忍耐屈辱!”


    完顏吳乞買微微點頭,低聲道:“先活下去.先活下去”


    “押送京師,問斬金人,讓各國前來觀禮,燕帝真是雄才大略!”


    然而在檻車裏麵搖擺的金國皇帝和金國國相不知道,不遠處的街道上,西夏大將李察哥騎在高頭大馬上,冷冷地看著這群囚犯。


    作為西夏皇帝李乾順的親弟弟,統帥全國的兵馬大將軍,此番卻作為使臣,來到燕國,實在是無奈之舉。


    對於金國劫掠


    西夏後,立刻大舉向燕國用兵,西夏樂於見得,希望這兩個軍事強國打得不可開交,最好如宋遼早期那般連續開戰數十年,讓西夏擁有休養生息的機會。


    結果別說數十年,連一個夏天都沒撐到,金軍慘敗,一戰亡國,高層統統被擒,壓赴燕京。


    於是乎,昔日仁義道德,在周邊各國有口皆碑的燕王,展現出了鐵血的另一麵。


    傳召於周邊各國,痛斥金人大罪,明正典型,邀請觀禮。


    每個時代有不同的處理方式。


    李世民寬宏大量,不殺頡利可汗,對於周邊異族犯事的首領,也都采取懷柔政策,故而贏得了愛戴,死後近百年,周邊國家還隻認唐朝天可汗之名。


    但經曆了唐末五代,再加上前朝趙宋與周邊政權的摩擦交鋒,這種政策卻不適合如今的大燕,麵對率領大軍入侵的金人,恰恰要舉起屠刀,殺之以儆效尤。


    這個消息震撼了諸國,尤其是西夏君臣,更是寢食難安,李乾順終究不敢派出尋常使節,深思熟慮後,還是命李察哥親至,以朝貢順服的姿態,希望這個泱泱大國放過西夏


    相比起李察哥的兔死狐悲,街道另一邊,耶律得重派來自己的嫡子耶律得霖作為西遼使臣,天壽公主接到後,眉宇間就是由衷的歡喜了:“兄長可好?”


    耶律得霖道:“拜見公主,大汗一切都好!”


    答裏勃道:“不要叫我公主了,我如今是大燕女官,即將往安北都護府任職.”


    金亡國後,廣袤的國土被大燕毫不客氣地收下,並初步設立都護府製度。


    大燕此前是沿襲前宋的各路,隻是將燕雲路擴充為京畿,如今隨著疆域麵積的不斷擴充,自然要重新劃分。


    這項工作十分浩大,要安排各地官員,更要考察藩民藩將,初步將朝鮮半島和遼東半島,定為安東都護府,將漠北草原劃為安北都護府。


    若論疆域,此時的燕比起大唐巔峰時期還要遜色,但未來同樣有發展的巨大空間。


    所以在得知答裏勃居然能去安北都護府,耶律得霖大喜過望:“燕帝陛下聖明,姑姑定能一展所長,為我契丹人爭光!”


    答裏勃喜歡聽這話,點了點頭,突然輕咦一聲:“蔡丞相和公孫大夫怎麽都來了?”


    不僅是她詫異,當一行人出現,為首的正是朝中兩大重臣,丞相蔡京和禦史大夫公孫昭時,人人都為之側目。


    耶律得霖道:“這兩位是迎接金國的囚犯麽?”


    答裏勃搖頭:“金人沒有那麽高的待遇,肯定是迎接犧牲的將士棺槨歸國,但朝廷重臣一般隻來一位.”


    車內的完顏吳乞買和完顏宗翰發現兩位紫袍官員上前,還緊張地準備起來,生怕說錯了話,結果雙方擦肩而過,蔡京和公孫昭看都沒有看上一眼,迎向後續進城的隊伍。


    那是戰死疆場的烈士棺木。


    這個儀式已經舉行過很多次,之前戰死在長城之外的燕軍將士,都被這般送入京師,撫恤安葬,記以烈士待遇,出麵迎接的朝廷要員,不是蔡京、公孫昭,就是盧俊義和花榮。


    此番除了燕軍將士外,還多了一人。


    鄧飛護送著宋江、鮑旭、穆弘、穆春的棺木,也在隊伍之中。


    他本來還想去山海關,但很快知道,梁世傑早就命令士兵收斂義士李逵和孫二娘的屍體,倒是不需要再跑一趟。


    “哥哥,我們終於回中原了”


    踏入繁的京師,看著一張張同族的麵龐,鄧飛捧著宋江的靈位,忍不住淚如雨下。


    而蔡京和公孫昭對著戰死將士行禮完畢,來到後方,迎接馬車裏麵的章惇:“章公!”


    章惇曾經是蔡京的上司,也為公孫昭請過命,是以兩人都來迎接這位老相公歸國,安享晚年。


    然而呼喚許久,裏麵都沒有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心頭一沉,拉開簾布,就見章惇坐在塌上,雙目緊閉,嘴角輕輕含笑,再無氣息。


    北上六載,金終覆滅,前宋宰相章惇榮歸故土,逝於燕京,享年七十八歲。


    耶律得霖遙遙目睹這一幕,了解清楚身份,由衷地道:“對於前朝官員如此善待,怪不得現在草原上的部落,都紛紛請求大燕設州郡,希望成為編戶齊民,漠南為郡縣,漠北無王庭,真是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你漢話學得越來越好了!”


    答裏勃笑了笑,微微點頭:“當今至尊有言,他的期許是承接漢唐輝煌,如今看來,大燕當有光耀萬邦,流芳千載的成就!”


    正當兩人對話之際,收斂好章惇屍體的公孫昭,看向了一個方向:“前輩?”


    一道寬袍大袖的身影,同樣默默注視著這仇敵入京,各邦來朝的一幕。


    “我名‘佐命,,誅弑母昏君,定天命正主,重開日月承堯舜,再造乾坤接漢唐!”


    這位前輩當日在大宋皇宮外的宣言,回蕩在耳畔,公孫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眼眶一紅。


    果不其然,當隊伍一路遠去,那襲寬袍也邁步轉身,瀟灑地匯入百姓人流之中。


    從此以後,天下再無這位傳奇的蹤跡,隻為後世留下了無數逸聞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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