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整,來自東南各地的一百多位海商,一起進入營海使府邸正院。


    寬敞的明遠堂都容不下,一部分人隻能站在門外傾聽,好在明遠堂大門側門今日全開,倒也不怕聽不到聲音。


    主位隻有朱塬一人,坐在那張寬大會議桌上首靠右位子,畢竟不能擋著祖宗佩刀不是。


    華高和吳禎已經離開。


    兩人明白,今天是朱塬的主場,提前過來了解過他的想法,就主動告辭。


    畢竟有太多事情要忙。


    等所有人或站或坐或主動或被動地找到自己位子,朱塬習慣性地拍了拍手,掃了眼四周,開口道:“那麽,我們現在開始。”


    諸海商頓時或拱手或應是,有幸憑借年齡或名望落座的一些人還下意識起身。


    朱塬不得不壓了壓手,待眾人安靜,才說道:“勞煩大家一路奔波,又在定海等了這些時日,我就不再廢話,直入主題,首先是大家最關心的,今後的海上貿易規矩。”


    這麽說著,朱塬從手邊一疊資料中挑出一份,朝長桌中央推了推,說道:“先說大家最關心的,這是最近營海司根據曆朝曆代市舶相關律條,製定的全新大明市舶法令,不過,屬於暫行條例,也即暫且施行,計劃一年後,根據具體的執行情況,再對其中一些可能不適宜的條令進行修改,比如稅率,比如貨品出入限製,等等,然後才會定位最終律法。”


    說到這裏,朱塬稍微停頓,才接著道:“漢高祖約法三章,漢室因此大興,可見規矩之重要,律法之關鍵。市舶法令一旦確定,未來十年,都不會再做改變。因此,大家將來可放心按照規矩,繼續自己的生意。到時候,諸位隻要在法令範圍內行商,就不需再有其他顧慮。”


    什麽顧慮?


    朝令夕改,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辭白帝彩雲間……


    朱塬這番話說完,堂內堂外,一百多雙眼睛都眼巴巴地盯著那本並不算太厚的冊子。


    既然是商人,那怕沒有朱塬這個後來人的相應見識,諸海商也都明白一份讓大家可以參考的律法究竟有何種意義。


    “這本草案,稍後你們自己拿走,相互傳閱,若有意見,也可以向營海司提出,不過隻有三天時間,過了三天,我就要送去金陵給祖上審閱,待祖上許可,這份法令將會開始試行。同時,營海司還會在明州和泉州,分別開設市舶司,等廣東平定,還會有廣州市舶司。”


    稍稍給眾人消化時間,朱塬又繼續:“那麽,我們開始下一個議題。”


    翻開另外一份文件,朱塬抬頭掃了眼眾人,接著說道:“既然召集大家來明州,自然不會簡單地宣布一個全新市舶法令,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了,當下朝廷大軍正在北伐,北伐需要糧餉。元廷腐朽導致內陸運河年久失修,咱們隻能考慮海路運糧,我這個營海使,還有隔壁的海軍都督府,近期都在操持此事。”


    這話剛落,已經有人搶道:“驅逐胡虜,恢複中華,乃我漢家兒郎百年之所願。大人,朝廷但有差遣,長洲沈氏願傾盡家財以供大軍,絕無二話。”


    朱塬看過去,是之前在碼頭見過一次的沈家老三。


    問題是,這麽激動幹嘛?


    明遠堂內外其他人都明白沈氏最近遭遇的困境,也能夠理解沈茂這番表態,嘴上紛紛附和的同時,內心卻不無埋怨。


    沈家願意傾盡家財,你私下說啊!


    這麽大庭廣眾,讓大家為難不是?


    朱塬聽著周圍嗡嗡一片表忠之聲,不得不再次壓手,將麵前又一份文件推向前:“傾盡家財是不必的,但也確實需要大家出力,不過,也不會讓各位平白出力,這裏,是一份我最近構思的海貿公司設立方案。”


    麵對又一群眼巴巴,朱塬接著道:“我先大致講解,所謂‘公司’,大家可理解為相互合作從事某項生產或交易活動的經營實體。換一個名字,比如‘商號’,你們可能就明白了。不過,‘公司’也有不同。”


    說到這裏,朱塬找過旁邊自己的備忘錄,翻了翻,才繼續:“簡單來說,營海司計劃公開發布10張公司牌照,我也不多繞彎,每張牌照,叫價20萬兩白銀。而且,我也要說明,這筆錢不是要裝我個人口袋裏,也不是裝入朝廷口袋,還是為開拓海洋,營海司近期計劃建造導航燈塔,就是比招寶山上烽堠更好的那種,鋪滿外海島嶼,各位將來商船隻要進入大明海疆,就可一路沿著燈籠回家。想想那場麵。其他,還有各種碼頭的建設,開設海事學堂,研發更好的海船,等等等等。”


    “10張牌照,拿到了,大家今後可以繼續海貿生意。沒有牌照的,很遺憾,各位隻能轉行,若強行繼續,將被視為走私,希望各位不要自誤,引來抄家滅族之禍。”


    嗡……


    議論聲再起。


    每張牌照二十萬兩白銀,不少海商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況還有用在海上的許諾。但,隻是這堂內堂外就一百多號人,十張牌照,這……怎麽夠分!


    朱塬再次壓手,見沒用,不得不拍了拍手掌:“各位,聽我說完。”


    等堂內重新安靜,朱塬接著道:“我剛說了,公司牌照,前提是公司,也既相互合作的經營實體,並不是說每張牌照隻能給你們某一家,而是你們各家可以聯合起來拿下一家牌照,成立公司,共同經營。”


    呼……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位小大人……真是差點把人嚇死。


    朱塬等大家緩了緩,繼續道:“希望各位不要再打岔,等我一次說完。”


    “海上貿易的風險,我大致是了解一些的,因此,我相信采取公司製度,大家相互分擔風險,才更能長久。”


    “這裏不得不提醒諸位,挑選合作夥伴一定要慎重。若是有人行不法事,你們都會受到牽連,最嚴重的,牌照將會被收回。”


    朱塬這話出口,堂內一些人不由自主就看向某個章姓海商。


    章頜沒有資格落座,隻是站在右側人群中,聽到朱塬說出這句話,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臉皮也無所謂了,就是……腿有些軟。


    這周圍,有願意與他合作的麽?


    朱塬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接著道:“具體的公司模式,采取股份製度,我給大家初步設定的股本是1萬股。首先,其中2000股,我會拿走,上交給朝廷,讓陛下處置,或者留為朝廷資產,或者將來賞賜功臣。”


    “大家出資20萬兩,隻能獲得其餘的8000股。別以為我在占各位便宜,還是敞開了說,海貿之利太大,我不拿走這部分,將來你們也會被覬覦,不如把事情擺上台麵,若是陛下把牌照賞賜了功臣,等於直接給你們找了靠山。另外,10張公開發行的海貿公司牌照,第一批給大家7張,剩餘3張,留給南方未平定地區。同時,這10張牌照之外,我還會另外預留兩張,也是朝廷專屬,用於參與海上貿易。”


    “我這裏向大家許諾,10年之內,營海司隻會發布總計12張牌照,不會再多。”


    “再說好處,這12張牌照,將會完全壟斷大明未來10年的海上貿易,那怕10年之後,按照我個人設想,也不會再發更多。那麽,壟斷到什麽程度呢?今後,那怕有海外商人運貨到大明,他們也不可再自行貿易,隻能由這12家公司競買其貨物。海外商人離開時,也必須通過這12家公司加價采購商品。”


    眼看眾人又要議論,朱塬不得不收斂表情,掃了一圈,打斷將起的私語,接著道:“這就是大家的好處。”


    “那麽,好處之後,就是義務。”


    “除了之前的20萬兩白銀,還說這次運糧。”


    “因為今年是開端,朝廷缺少海運人才,需要大家協助。我的要求是,每家競得牌照的公司,必須出500人,而且,必須是你們最出挑的500位航海能手。我會采取責任製方法,綁定每家公司負責哪些船隻,你們如果糊弄我,隨便送人過來,將來出了事情,什麽結果,你們自己想象。”


    諸海商紛紛又開始表態。


    朱塬稍稍等待,接著到:“最後,就是船隻,每張牌照,我的要求也不多,湊集運載2萬石糧食的船隻份額。糧食當然是朝廷出,你們隻需要供應船隻。”


    “我最後再保證,這件事隻限於今年一年,因為朝廷缺人手。等到明年,朝廷自己的運糧團隊發展起來,無論是船隻還是人手,都不會再勞煩各位。”


    說到這裏,朱塬呼了口氣。


    再次掃了眼四周。


    我話說完,誰讚成,誰反對?!


    好吧。


    這梗就算了,沒禮貌的古代人又接不住。


    因此隻是道:“各位,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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