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瑄和趙續午後被朱塬打發去皇城,不到一個時辰就再次返回,沒有帶來禮官,而是老朱的一份詔令抄本和一連串消息。


    詔令是關於老朱取消明日天壽典儀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每遇生辰,念父母劬勞之恩,欲養不待,惟痛心而已。今大軍征戰在外,中原百廢待興,且朕當壯年,不欲以己私而廢國事,故今次生辰不受朝賀,百官朝會如舊。欽此。”


    還是預料之中。


    拜表是不用寫了,也不用明天早起趕往宮中給老朱行禮,算上通常還會有的賜宴,類似活動,往往就是一折騰一天。不過,老朱下令說不用理會自己生日,作為二十三世孫,如果真得就不理不睬,那叫低情商。


    明天肯定還是要進宮的。


    而且,提前一些日子,朱塬已經悄悄準備好了禮物。


    除了生辰這件事,還有各種消息。


    與朱塬有關的,今天早朝,皇帝陛下當眾下令,誅殺六位中書或地方禦史按察,罪名是無端構陷汙毀朝廷重臣。然後,吩咐禮部商討籌備朱塬的認祖與過繼儀式。


    這還沒完,又當眾擢授朱塬為從一品的中書省平章政事。


    因為老朱昨日在龍灣碼頭的表態,百官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但,這一連串……還是有些蒙。


    針對第一件,禦史中丞章溢當眾反駁,認為皇帝陛下不該因言罪人。


    被斥退。


    章溢堅持頂回,還在朝會後長跪奉天門外,要求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最後,是皇後馬氏出麵,再加上群臣也是勸諫,認為皇帝在鄰近自己生辰之期殺人不吉,終於讓老朱退了一步,六位或中書或地方的禦史按察,全部發配瓊州,遇赦不赦。


    這麽鬧了一場,另外兩件事,朱塬的認祖和過繼,還有中書平章的認命,反而沒有多少異議。


    或許,這一方麵是皇帝家事,另一方麵,朱塬的能力和功績,滿朝文武也眾所周知。


    這些之外,還有一個。


    朝廷正式確定今年科舉時間是九月廿八,同時,老朱任命新晉還未上任的中書平章朱塬、翰林學士陶安和禮部尚書錢用壬共同擔任主考。


    這倒是朱塬之前就知道的事情。


    當初感受到老朱想讓自己一個人擔下主考職責,朱塬就壓力山大,回程路上和老朱一番分說,連製衡的道理都坦白了,為了避免尾大不掉,國家取士,可不能全出一門。


    老朱接受了這份建議。


    不過,本來是三個正三品並駕齊驅,因為朱塬這忽然又升了從一品的中書平章,顯而易見,這次,基本還是以他為主。


    朱塬提過,可以讓李善長來領銜主持。


    老李對老朱的忠心是母庸置疑的,而且,朱塬並不讚成老朱閑置李善長,一方麵也是留一個好名聲,避免被說卸磨殺驢,另一方麵,還是昨日下船前的那個道理,既然不適合徹底閑置,那麽,人盡其用,才能避免各種幺蛾子。


    …


    老朱沒同意。


    朱塬也能夠理解,或許,自家祖宗覺得,朝廷的淮西係已經夠多,不能讓李善長再借科舉發展一批徒子徒孫。


    想明白這些,朱塬也就不再多提。


    除了和自己有關的事情,趙續兩個還打聽到了一件事,同樣是今天的朝會上,左相李善長親自上書,提議遵照古製,設置六部。


    開國一年不到,大明很多部門一直都不完善。


    就說傳統的朝廷六部,西吳朝廷之前就隻有吏部、禮部和戶部三個部門,加上同樣正三品級別的將作司、司農司和大理司,一起執掌六部權柄。


    這其實是很不規範的。


    就說以‘司,為稱呼的衙門,傳統上,往往都是正五品級別,歸屬六部。早先為了顯示對相關領域的重視,老朱都設置為正三品,包括朱塬提出的‘營海司,。


    如果沒有朱塬的出現,想來老朱會很樂意進行一次規範化。


    這一次,老朱給出的答複是,再議。


    話說回來,這件事還是與朱塬有所關聯。


    當時百官大概能夠想像,皇帝陛下的再議,不會是和他們‘議,,而是某個少年寵臣。


    再聯想一下,李善長提出設置六部,或許也有著將遊離在外的營海司納入中書權柄的意圖,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六部還不見影子,卻給自己招來了一位從一品副手。


    不算朱塬,之前朝廷已經有四位中書平章,分別為常遇春、胡廷瑞、廖永忠和李伯升。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四人基本都是不行具體實務的兼職,類似諸多將領身上的各種行省平章,更傾向散官榮銜。


    這一次,朱塬的這個從一品,肯定是有實權的。


    就是不知道當時李善長是在老朱提及自己之前還是之後上書的。反正,以左相的小顯眼,不管前後,都難免窩心。


    再接著,趙續兩個又提起,今天上午的獻俘儀式很熱鬧。


    大都一窩端,能不熱鬧嘛。


    而且,還說在禮部看到了傳國玉璽的印記。


    朱塬前兩天就見過。


    大名鼎鼎的傳國玉璽,另一時空,傳聞在元順帝北逃後,遺失在了草原,再沒找到,因此成為老朱的人生三大遺憾之一,這一次,卻是被至正帝捧著送到了大明官軍手中,並一路快馬傳送至當時的汴梁大營。


    朱塬之前在老朱的樓船上還把玩了一番,就覺得,很有曆史意義。


    這是華夏數千年一脈相承的標誌。


    話說回來,老朱的三大遺憾,元太子不歸順,傳國玉璽遺失,王保保未收服。這一次,轉眼就隻剩下一個。而且,沒有了元室正統,草原一盤散沙之下,朱塬覺得,王保保今後也很難再掀起太大風浪。


    反正,不急。


    轉眼是第二天,九月十八。


    朱塬稍微起早一些,八點多,吃過飯,還沒來得及去往皇宮,倒是迎來了傳旨的陶安。


    …


    認祖歸宗的事情稍後,這次是關於朱塬的從一品中書平章。


    接了聖旨、印信、官服等物事,順便還有老朱讓陶安帶來的一大堆文書,比如其中一份這次到來金陵並錄檔的考生名冊,總計一萬三千餘人,名單足足有一尺厚。


    兩人又討論了一些這兩日的朝會議題,皇帝陛下吩咐的,比昨日何瑄他們兩個帶回的更加全麵。


    首先一個是針對蜀中的明夏政權。


    今天朝會,老朱召見了明夏使臣,表示巴蜀自秦漢就是華夏舊土,要求對方返回四川,轉告夏主明升,順應天命,主動歸順大明,如此可保一族富貴。


    老朱還許諾,若明夏主動歸順,避免雙方一場刀兵,將封明升為蜀國公。比至正帝的歸命侯和陳友諒之子陳理的歸德侯還高一級,可謂誠意滿滿。


    甜棗旁邊就是大棒。


    當著明夏使臣的麵,老朱下令當下人在陝西的征虜副將軍常遇春整頓軍備,開辟道路,以待南下入蜀,同時命令此時都在廣西的征南將軍廖永忠和湖廣等處行省平章楊璟班師北上,駐紮武昌。


    最後給明夏三月之期。


    若三月之後,明夏拒絕主動歸附,大明將再多一個征西將軍。


    朱塬也提前知道這件事。


    還是祖孫兩個回程時商議的方案,憑借的是提前知道結果,曾經曆史上,當大軍兵臨城下,明夏也是主動投降了的。


    而且,明氏一族,結果還是很好的,歸順後被老朱遷徙去耽羅,從此在朝鮮半島上開枝散葉,幾百年後,還成為半島上人口數萬的一個大姓。


    這一次,雖然給出三月期限,但,朱塬和老朱之前商議的態度都是,高強度征戰了一年時間,各路大軍都要歇一歇,就算三月時間到了,明夏沒有歸附,真正發兵,也要等到明年。


    再者,提起陝西的常遇春,隻是一種戰略威嚇。


    殺神啊,怕不怕?


    實際的征西將軍人選是廖永忠,明年發兵,也隻會動用廖永中和楊璟那兩路人馬,外加金陵這邊的一部分兵力補充。如果真出現與曾經不一樣的變故,常遇春也不會從陝西南下。


    朱塬的建議,等陝西再穩定些,年底的時候,最好把常遇春召回。


    明年……


    就歇一年罷。


    祖孫兩個對此態度也很一致,常十萬不能死。


    蜀中之事外,再一個,老朱下令設立同樣秩正三品的營田司,並傳旨召回當下人在河南的大都督府都督同知康茂才,任命其為營田使。


    朱塬也提前知道。


    計劃大規模屯田的事情,本就是朱塬向老朱提議,還有康茂才,也是朱塬提起。


    朱塬的營海使,就是受到曾經擔任過營田使的康茂才啟發。


    再就是,康茂才身體一直不好,記憶中,這位大將也是這兩年因病去世。


    提前召回,再一次武轉文,也是朱塬希望對方命運能夠改變。


    …


    老朱對此也是同意。


    同知都督是從一品,老朱不打算像吳良那樣,完全拿掉康茂才的軍職,隻是讓對方向下兼任正三品的營田使。和朱塬這個從一品中書平章向下兼任正三品的營海使一樣。


    其他不說,這個職位給康茂才,也非常合適。


    因為,接下來的屯田,初期計劃主要還是軍屯,讓一部分戰力不高或者各地投降的士卒徹底轉去屯田,好處在於,實行軍事化管理,效率會更高。


    再然後,今天朝會,老朱還下令將作司派人勘察各地金銀銅礦,準備鑄幣,這件事,老朱再次當廷吩咐由朱塬負責,並讓單安仁來找某個少年平章商議具體細節。


    林林總總的各種事情談完,已經是中午。


    留了陶安吃過午飯,朱塬沒有午睡,帶著提前準備好的禮物就趕往皇城。


    從北門進宮,通報之後,朱塬乘坐老朱特批的肩輿來到位於內宮東南的奉先殿,這是老朱特意修建位於內宮的家廟,類似於皇城東南的太廟,目的是便於時時上香祭奠。


    迎接朱塬的一位內侍說起,皇帝陛下早朝後祭了太廟,午飯後又來到奉先殿的家廟,說是要獨處靜思。


    自己這……會不會來的不是時候?


    不過,也沒辦法,來都來了。


    肩輿在奉先殿外門前就停下,朱塬獨自進門,穿過殿前廣場,踏上階梯,感覺有些喘的時候,終於來到門前。


    讓自己緩了緩,等門口內侍通報後,終於進門。


    肅穆的大殿內,空氣裏飄蕩著香火味,老朱很沒形象地盤腿坐在側邊一張蒲團上,本來似乎在望著堂上諸多牌位發呆,等朱塬走到一旁,才示意正中一個蒲團:“都說讓你歇息幾日……既然來了,給祖宗每上個香罷。”


    朱塬點頭,把隨身帶來的一本冊子放在地上,走過去,取了三炷香點燃,插在香爐裏,又規規矩矩地磕了四個頭,這才重新來到老朱身邊,小聲道:“祖上,塬兒當初祭祖就是如此,也不知禮對不對,昨天還想找個禮官學一學,沒來得及。”


    老朱親手幫朱塬拉了一個蒲團過來,示意他也坐下,輕聲道:“心意到了就成,咱布衣出身,也沒任多規矩。”


    朱塬點頭,在一旁坐下,拿過之前放在地上的冊子:“祖上生辰,提前準備的一份禮物。”


    老朱瞄了眼:“都說了,不要拜賀。”


    “不一樣,”朱塬遞給老朱:“這不是那些個官樣拜表,而且,是晚輩給長輩的。”


    老朱這才接過,翻開冊子。


    朱塬輕聲解釋:“這是塬兒前些日子就開始繪製的一些蒸汽機、內燃機相關圖稿,還有幾百年後的火車、汽車、飛機等等,照著這些個去做,就能一步步實現工業化。”


    老朱看到第一頁的簡易蒸汽機模型,沒急著翻,仔細琢磨著,說道:“你不說了麽,這非一日之功,咱不急。”


    朱塬頓了下,實話實說道:“塬兒這身子實在不好,怕有個突然……”


    剛說到這裏,已經被老朱打斷:“沒地說甚麽渾話。”


    朱塬見老朱惱怒模樣,知道他是真心關切自己,笑了下,卻是繼續:“……反正,這些給了祖上,將來,哪怕……照著樣子做,也不會錯了。”


    “莫要再說這個,”老朱又打斷,動作輕緩地把麵前畫滿了炭筆圖樣的冊子翻了一頁,轉而道:“這次從大都帶回了許多宮人,你稍後再去挑二十個內侍帶回罷,還有那些個宮女,本是有數千的,從你這裏啟發,俺吩咐不識字的全放遣了,剩餘都是識字的,打算賞給功臣,你喜好這個,也去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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