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捧著一疊稿子進來,見自家大人正在逗弄那對嬌小倭女,一邊脫了鞋子坐過來,一邊道:“奴特意吩咐,莫要教她們說話,這才別有一番韻味呢,大人覺得如何?”


    “可我交代了正事啊?”


    “還有多個倭女,此二人太小,知道不多,可由其他轉述。”洛水說著,等自家大人把兩小隻趕開,側身挨著坐下,示意手中稿子:“大人要自己看,還是奴讀著聽?”


    朱塬把另一邊又蹭過來的梧桐拍走:“當然是你來讀啊。”


    說著見洛水朝前曲了曲裙裳下的大腿,還飛了個眼波過來,笑了笑,順勢躺下,腦袋枕在她腿上,感受著近距離的女兒香,朱掩耳同學還找到一個很合適的理由:“恰好該午睡了。”


    洛水等靠過來的寫意幫自家大人蓋好褥子,一邊也幫著拉掩好,才轉向麵前稿子,小小醞釀,映著麵前小窗透進的光線開始念讀。


    “故事緣起,要說那上古之時,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以至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女媧氏為救生民,取巨鼇之足以立四極,再煉五色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彌補天闕。然則,那媧皇補天隻用了五色石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了大荒山無稽崖之上……”


    眯眼傾聽的朱塬聽到這裏,不由微笑。


    洛水帶著內宅一群姑娘寫了好幾個開頭,朱塬特意挑選了這個。


    因為,深水梗。


    這樣的開頭,它可以叫《紅樓夢》,但,它其實也可以叫《西遊記》。


    洛水感受到自家大人的反應,停了停,見朱塬沒說什麽,便繼續讀下去。


    全新的第一回,基本按照曾經,內容差別也注定很大。


    曾經讀過《紅樓夢》,記不得太多,但諸如開篇這樣的重要章節,多少還有些印象,比如第一回的章節名稱,‘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朱塬恰好記得。


    還有那首五絕。


    以及,《好了歌》,朱塬也隻記得開頭的‘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後麵就不記得了。


    因為很重要,朱塬讓洛水她們編了全新的,包括甄士隱頓悟時對《好了歌》的那一段解讀。


    洛水是很聰明的姑娘,再加上曾經的人生經曆,還有身邊一群閱曆各異女人的協助,全新的《好了歌》,感覺也一點不差。


    大體上,全新的第一章,主要說兩件事。


    甄士隱失女頓悟,林如海臨終托孤。


    金陵十二釵中的兩位直接出場。


    具體內容上,從多餘的五色石說起,再加上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點破神瑛侍者和絳珠仙草的過往,並跟隨一群曆劫男女一同下界,化身為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


    其中還有這年代讀者看起來絕對會很驚豔的設定。


    絳珠還淚!


    還有,甄士隱和賈雨村這種‘扣錢梗’,當下同樣新奇,朱塬也就沒改,雖然具體行文肯定與原版大相徑庭,但第一回標題,同樣還打算用原版。


    雖然吧,賈雨村這個人,讀過《紅樓夢》的,沒人會喜歡,但他確實是貫穿全篇推動劇情的一個重要人物。


    無論原版還是新版,也都不會有好結局。


    曾經倒是有個說法,說原版的原版,賈家敗落後,賈雨村反而繼續高升,不僅如此,薛寶釵甚至還淪為賈雨村的妾室。


    這就太牽強了。


    賈雨村的結局,曹雪芹也早早就給了,是那雙對聯: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賈雨村這個‘葫蘆僧’做了那麽多‘葫蘆事’,對於很講究因果的《紅樓夢》來說,不可能會有好結局,最終應該是想回頭時已經無法回頭,或許還與賈家的轟然崩塌有直接關係。


    曾經如何已無可知,這一次,整體的謀篇上,朱塬就打算沿用這一設定,讓賈雨村成為賈家敗落的一個引子。


    總的來說,這次還是講一場大觀園內的故事。


    曾經的一些關鍵情節,元春省親、黛玉葬花、寶釵撲蝶、探春結社等等,包括劉姥姥的相關,都不會少。


    朱塬給洛水她們的要求是,要奇,要趣,要巧,要‘草蛇灰線,伏脈千裏’。


    至於之前和老朱提過的其中內涵……靠邊去吧,反正隻要書成了,還造成了足夠影響,總會有人從中挖掘出內涵,一千個哈利波特那種,不用朱塬操心。


    船艙內。


    等洛水念完,聽得津津有味的朱塬還沒睡著,睜開眼道:“好像字數有些多?”


    洛水點頭:“已經多有精簡,還是將近8000字,大人,要奴再改一改麽?”


    “不用,為了字數修改就沒意思了,”朱塬想到已經完成的《倩女幽魂》也是5000餘字,打算破罐破摔:“多幾頁就多幾頁。”


    洛水應了聲,整理起散開的稿子。


    朱塬仰頭,由下往上打量洛水的精致臉龐,伸手撫過去,感受這女子配合地微微側頭貼來,笑道:“突然想起,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有點像其中的英蓮,也就是香菱?”


    “不像呢,”洛水一點也沒有遲疑,明眸望來:“就像奴也不覺大人會是那寶玉。”


    “哪一點不像?”


    洛水彎起嘴角:“哪一點都不像呢。”


    “嗯,姑娘,看來你對我很有意見啊,難道是我不夠憐香惜玉,還是因為我不喜歡吃你們的胭脂?”


    洛水把整理好的稿子放在一邊,低頭,雙唇微張,熱氣嗬在朱塬手上,香香的,暖暖的:“大人要嚐一嚐奴的胭脂麽,來時剛塗的,還加了蜜呢。”


    朱塬還抬著的左手擦過洛水唇角,收回到鼻間聞了聞:“胭脂裏能加蜜?”


    “為大人加的。”


    “看來我必須嚐一嚐了。”


    默默一直守在旁邊的寫意見洛水低頭與自家大人吻在一起,眸子睜大,羨慕又感慨。


    自己……真是不如呢。


    難怪是解語花。


    嗯。


    按照留白的說法,這也叫……不正經。


    這麽想著,寫意見洛水腦袋很快被推開,還有自家大人的叫喊:“上當了,上當了啊,不甜,我一世英名……”


    寫意:“……”


    洛水:“嗬嗬……”


    然後寫意她們就被趕了出去,按自家大人說法,要懲罰某個膽大包天竟然欺騙自己的女子。


    寫意隻能趕著一群大大小小離開這處艙房。


    來到外麵,看了看這邊由粗瓷管道連往內艙的熱爐,叮囑負責燒炭的仆婦好生看著,既要供暖,也要防火,才重新返回艙內。


    待在內艙外間的客室,寫意找出刺繡繃子繡著一隻給自家大人的手帕,一邊側耳傾聽。


    沒什麽懲罰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到底忍不住,走過去掀簾看了眼,小窗已被拉上,昏暗的光線裏,被褥下,自家大人隻露了一個腦袋,側身而臥。


    洛水在一邊仰躺,滿頭青絲鋪開,還有一片讓寫意看了都微微臉熱的白皙肩頭露出。


    洛水並沒有睡著,注意到寫意探頭進來,對她一笑,探過玉臂,把纏著自己的小男人身上被褥拉緊一些,避免透風。


    寫意沒有多看,很快重新放下簾子。


    再次醒來,又是一個冬日傍晚。


    舫船靠岸,剛進門,何瑄就說起一事,趕赴涇縣采購紙張的人下午返回,總計得紙1300餘刀,已經全部存在金陵大學那邊的庫房裏。


    另外還送了幾刀樣品過來。


    朱塬一邊漫步走向內院,一邊吩咐把樣品送過來。


    涇縣紙張,其實就是宣紙。


    這是朱塬為《大明月刊》挑選的印刷紙張。


    說起這個,這年代,好紙其實不少,長江以南各個行省,各處都有自家的名紙,名字五花八門。


    朱塬之前一番了解後,大致做出歸納。


    無論工藝如何,或者名頭再花哨,根據造紙材料不同,這年代主要是兩種:皮紙和竹紙。


    皮紙,顧名思義,用各類樹皮製造,這年代最上等的紙張,基本都是皮紙。


    竹紙,更不必說。不過,因為發展時間相對較短,受到材料和工藝限製,竹紙的質量還無法和皮紙相比。


    至於其他,麻紙、草紙、棉紙之類,都不算主流。


    再說朱塬選中的宣紙,準確來說,這年代還不叫宣紙,雖然在唐朝已經有人開始製作,但宣紙的名氣其實是明清時期才逐漸興盛的。


    當下,出產在古稱宣州府現在是寧國府下屬涇縣的這種紙張,因為是用青檀樹皮製作,而不是常見的構樹皮,因此被稱作青檀紙。


    還是皮紙類別。


    再就是,雖然名氣還沒有打開,但質量已經得到了相當的肯定,這一點,從價格就可見一斑。


    即使朱塬讓人去往涇縣大批量采購,每刀的價格,依舊達到一貫五的程度。對比起來,朱塬之前看過的另外一些皮紙,價格最低有400文一刀的。更別說竹紙,七八十文一刀的也很常見,與青檀紙價格能差20倍。


    還有尺寸。


    朱塬希望把《大明月刊》做成16開大本,這隻能說是後來的標準。當下,一張標準的宣紙,寬三尺,高一尺六,截成大概類似後來16開的大小,一大張隻能裁成6小張。


    算下來,按照50張100頁的厚度,《大明月刊》隻是紙張成本,每一冊就將達到125文。再算上凋版、油墨和裝訂,預計每一冊成本200文左右。


    這還不算其中文章的版權價值。


    朱塬可是計劃將來公開征稿並且給予稿費的。


    還有,將來的全國性發行。


    這年代的郵遞成本隻會更高。


    總之,全部考慮之後,這份雜誌想要在商業上獲得利潤,定價不能低於500文。


    半貫錢買一本雜誌……全年訂閱……哪怕優惠些,5貫錢……


    嗯……


    還是不要想賺錢的事情了。


    俗!


    看過了青檀紙的樣品,當晚朱塬就試了試,讓身邊女人們把完成的《倩女幽魂》和《紅樓夢》第一回謄抄了一遍,第二天一早,就讓人送去宮內,先給老朱讀讀看。


    順便也看看紙張。


    打發了何瑄進宮去送文章,朱塬今天還是沒出門,也沒再去湖上釣魚,而是來到大宅前麵製作蒸汽機模型的院子。


    剛進門,被朱塬任命為主事的金三護就迎上來,行過禮,起身後帶著幾分邀功:“大人,又成了一個。”


    金三護本來是為元廷皇室製作刻漏的匠人,這年代能製作類似後來‘鍾表’的刻漏那種複雜機械,對於蒸汽機模型,隻會更加手到擒來。


    朱塬同樣很在意時鍾,不過,詢問金三護一番,得知對方果然有兩個哥哥,分別叫金大護和金二護,而且都是刻漏匠人。其中,金大護製作刻漏的水平比他這個三弟更好。隻是,大都之戰前,為了保存家族血脈考慮,兩個兄長都帶著家人逃離了大都,去往鄉間躲避兵禍,留著金三護在城中守家,後來輾轉被押送到了金陵。


    因為朱塬的重視,金三護才把這些和盤托出。


    顯然也是想找個靠山。


    朱塬便一邊去信到大都,讓人尋找金三護的兩個兄長,另外還有其他刻漏匠人,打算他們抵達後成立鍾表作坊,一邊讓金三護改行製作起蒸汽機模型。


    這邊說著,另外一些匠人也從屋內出來給朱塬見禮。


    相比最初挑選的六人,在這些人的連帶推薦下,當下這院中的匠人已經多達21個,這還是一部分去了隔壁。那邊製作標準大小蒸汽機的匠人數量更多,達到39人。


    招呼過,打發各人自去忙碌,朱塬跟隨金三護來到院內正屋。


    進門第一眼先看到正堂大桌上的迷你鐵路軌道,一寸的寬度,上麵已經有一座小火車,因為模型是燒蠟的,樣式與後來不同,主要是水箱放在後麵,通過管道連接提供動力的蒸汽車頭。


    這東西,前幾天就已經完成。


    工匠們當下正在做的,是蒸汽機船。


    朱塬的考慮是,等車船都完成了,再喊老朱過來看。


    金三護剛剛在院內說成了的,不是蒸汽輪船,而是朱塬之前隨口交代的另一個:蒸汽抽水機。


    正房堂屋兩側都是開放的工作間,寬大的工作台上擺放著各種工具以及與蒸汽機械相關的各色零件,一邊還有朱塬在明州時讓人做的腳蹬切割裝置。


    當然還有匠人。


    示意工匠們繼續忙碌,朱塬跟隨金三護來到一張桌旁,這邊已經擺好了一台蒸汽機,以及,明顯的一台迷你抽水機,皮製的細管連接抽水機,一直延伸到地上一個裝水木桶,抽水機另外一端出水口對著一個木盆。


    朱塬的期待中,金三護往那台蒸汽模型裏加了熱水,這是為了減少燒開時間,隨後點燃蠟燭。等水汽冒出,輕輕撥了下蒸汽機轉輪,小東西立刻快速旋轉起來。


    隨即,抽水機對著桌上木盆的一端便開始出水。


    朱塬隻看得目光發亮。


    因為明白,相比投入實用不知要多久的蒸汽火車和蒸汽輪船,這抽水機,隻要真機能做出來,短時間內就能實現很大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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