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進宮太心累,要彌補,晚間就多了些花樣,新的一天,起來更晚許多。


    看臥房滴漏,已經接近午時。


    留白帶著采桑、釵兒等幾個丫鬟進來想要服侍,滿床的小妖精讓她無從下手,特別是某個木瓜姑娘,簡直……不可理喻。再低頭看看自己,留白更感覺受到暴擊。


    內心難免念叨。


    又是‘玉米’又是‘土豆’又是‘紅薯’又是‘木瓜’的,雖說沒見過是何物,想來與‘小麥’、‘高粱’差不多,這等名字,自家大人竟然還能來了興致。


    哼!


    內心裏哼著,留白還想起已經定了日子的寫意姐姐,小小吃醋的同時,更多還是祝福。姐姐可是很期待的,悄悄還在準備。也明白,姐姐都等到了,自己也不會遠。


    就是有些擔心這其間。


    還好,昨夜自己值守,因此知道,自家大人依舊隻是嬉樂,沒有更多。


    若不然……


    嗯。


    大人是她們的天,也不能如何。


    不過,當下……自己定是要在心裏哼兩聲了。


    剛在身邊小妖精們服侍下穿上底衫的朱塬見某個妮子表情臭臭的小模樣,推掉膩在身上的一隻,撥開床架上垂下的幾條彩淩,笑著向丫頭示意:“來,小米,讓爹親親。”


    可是沒忘。


    某個妮子,小名叫‘小米’,倒是和身邊一群類似。


    留白記得自家大人誇過她小名可愛來著,一度還因此歡喜,現在……瞬間就不喜歡了。不過,稍稍遲疑,丫頭還是乖乖來到床邊,俯身撐著床麵挨過去,卻又倔強地不再配合自家大人喜好的某個小情趣,故意稱呼道:“大人……都要午時了呢,快些起吧。”


    說著感覺小臉被捧住,又下意識配合地湊近了些,感覺臉蛋被親了下,於是又小小幽怨起來。


    該是親嘴的。


    其實也知道,這是自家大人的小體貼,因為還沒刷牙漱口,不過,她可不介意呢,何況大人愛幹淨,早起時嘴裏也不會有什麽味道。


    折騰一番,終於穿好衣服。


    朱塬不喜歡在臥房洗漱,留白先陪著自家大人離開,出門時給留下的采桑和釵兒使了眼色。


    這邊沒了老虎,采桑頓時成大王,瞪向滿床的小妖精,狐假虎威:“快些穿了衣服,一個個的,不成樣子。”


    釵兒也在旁繃起小臉,和留白姐姐一樣。


    雖說身份隻是丫鬟,她們在剛進大宅沒多久的這一群麵前可是很有心理優勢的,其他不說,隻是‘采桑子’和‘釵頭鳳’兩個名字,自覺就要比什麽‘土豆’、‘玉米’之類正經太多。


    嘖!


    一群莊稼!


    因此,說話的時候,采桑還故意摸了摸腰間刻了‘采桑子’三字的水晶牌子。


    采桑和釵兒狐假虎威,這邊一群總計八個丫頭卻是反應不一,有討好賠笑的,有戰戰兢兢的,卻也有斜眼無視的。


    木瓜姑娘就很斜眼,依舊慢騰騰模樣,好像完全沒聽到兩個妮子話語,左右找了找,一時沒尋到自己的胸圍子,就算了,披上一件淺綠紗衣,還吩咐一旁年齡比自己小一些的一個丫頭:“菠菜,幫我攏下頭發。”


    然後就對向采桑和釵兒,慵懶地斜歪著身子,任由名叫菠菜的丫頭給自己弄著頭發,還故意掃了眼兩個丫頭平平無奇的小身板,一邊道:“爹昨夜允了我住東花園,還有她每一起。”


    采桑和釵兒瞄著眼前的那份‘喪心病狂’,想起前幾日自家大人調侃她們‘帶魚’還因此被趕下床的事情,頓時氣勢被奪,怔了片刻,還是釵兒勉強開了口:“東花園可沒屋子了。”


    “怎麽沒,我都看了,藏寶樓空屋多著呢,”木瓜姑娘顯然很有準備,還又挺了挺身子:“爹說奴是寶貝哩,當然能住藏寶樓。”


    采桑:“……”


    釵兒:“……”


    受不了……告狀去。


    勉強又丟下幾句場麵話,兩個妮子落荒而逃。


    采桑和釵兒離開,獲勝的木瓜更加趾高氣昂,也了眼周圍:“我雖年齡不是最大,但你們今後要當我是姐姐,我得了大人寵愛,也能顧看你們一些,可知道麽?”


    另外七個姑娘,有三個下意識點頭,另外四個稍稍遲疑,又有兩個點頭,最後兩個明顯不情願。


    木瓜一一看在眼裏,記在心上,也不勉強。


    都是從大明在南北新占之地陸續押送而來的淪落之人,進了當下這等深宅大院,若是一心的念頭都無,活著活著,可能就活不見了,本是山西一個世家大族女兒的木瓜對此很有感觸。


    因為是庶女,活得不易,當下雖剛滿十六,卻已知曉太多。


    就說……若不是這一遭,之前那狠心的父親為了攀附貴人,差點都要送了她去給一個草原萬戶當小妾。隻是還沒來得及,戰事就起,數百年大族也一朝風飄雲碎。當下,相比家族其他姐妹,木瓜發現自己的下場比家族沒有破敗時都要好,因為知道,這座大宅的少年主人,將來可是要封了王爺的,比那草原萬戶不知要高去那裏。


    若自己將來再能有一兒半女,這一世,也就不愁了。


    小小盤算著,木瓜一邊吩咐最先點頭的‘菠菜’、‘豌豆’和‘高粱’三個:“快幫我找了衣服出來,稍後我帶你們去給大人磕頭問安。”


    這話落下,另外四個表情都是一動。


    剛剛落後點頭的‘辣椒’湊上前:“姐姐,奴也幫你找罷。”


    木瓜點頭應下,瞪向剩餘還在遲疑的三個:“你們就不必了,顧著自個兒罷。”


    內宅西廂的飯廳內。


    朱塬坐進飯廳,時間是午時二刻,十一點半,也不知道這算是早飯還是午飯。


    吃著東西,一邊還在欣賞手邊托盤裏上午剛送來的新一批水晶牌子,這是回金陵後老朱第一次賞賜的那些女子的名字,一共20個,分別為‘珊’、‘無憑’、‘吹寒’、‘三分’、‘料峭’、‘依舊’、‘望斷’、‘歡情’、‘吹落’、‘挑燈’、‘徘回’、‘興盡’、‘參差’、‘吹角’、‘初歇’、‘晚來’、‘三更’、‘歸去’、‘搖落’、‘尋常’。


    雖然沒有再單純摘取哪一首詞,但風格上,也算統一。


    齊整。


    外麵傳來丫鬟通報,說是木瓜幾個,朱塬放下手中一隻紫色水晶牌子,點頭示意。


    圍在身邊的大大小小讓開位置,某個比麻袋更加氣勢洶洶的鵝蛋臉姑娘帶著昨夜其他一群妮子垂首小步上前,即使走得很慢,裹在紅色襖裙裏因為太大實在難以掩飾的一對還是難免一些動靜。


    這妮子一直走到朱塬腳邊,才帶著其他丫頭一起盈盈跪下:“奴和姐妹們來問爹爹安。”


    朱塬瞄了眼地上,一共八個,感覺,前五後三……似乎分了兩撥的樣子,也沒多想,等丫頭們磕了頭,才說道:“起來吧。”


    木瓜起身,恰好就站在了朱塬身邊,麵對周圍一群盯過來的姑娘,絲毫沒有挪步的意思,再加上身材也是高挑,氣勢洶洶裏又多了些居高臨下,很有壓迫感,朱塬感受著身邊情形,還對比瞄了眼另一邊的麻袋姑娘,一個大甜瓜,一個小西瓜,但不管大大小小的,甜瓜終究比西瓜略遜一籌。


    這麽想著,一邊夾了一隻水晶燒麥小口吃著,朱塬一邊笑道:“我突然發現,名字起錯了,你該叫西瓜,不是木瓜。”


    丫頭聞言立刻道:“爹說奴叫甚麽,奴就叫甚麽。”


    “那就改改,恰好也要做你們的牌子,”朱塬朝一邊的托盤示意:“就西瓜了。嗯,你原名叫什麽?”


    轉眼從木瓜變成西瓜的姑娘婉聲道:“回爹,奴姓鍾離,排行二十二,在家時都喚我作二十二娘。”


    “鍾離二十二娘,好長的名字啊,以後叫鍾離西瓜,就短一些了,”朱塬說笑一句,饒有興致地追問:“你家兄弟姐妹倒是挺多,來自哪裏,做什麽的?”


    “奴是山西太原人,祖父曾做過前朝中書參議,”新鮮出爐的鍾離西瓜小小點了一句,就適可而止,接著補充:“爹,二十二是隻排了姐妹,若算兄弟,奴是第三十九,家中同輩一共五十一人。”


    好大的家族啊。


    朱塬想著,又琢磨中書參議,這是正四品。


    西瓜姑娘點出這個,大概就是鍾離家最近幾代的天花板。


    至於太原。


    王保保金蟬脫殼的地方,留下了幾萬降軍,以及,配合太原守城的地方大族,下場也可以想見。


    朱塬對鍾離家族沒太多興趣,倒是擴廓帖木兒,無論老朱還是朱塬都一直在關注。


    上月來自草原的一則消息終於確定,擴廓目前率兵駐紮在塞外的前元和林行省,大概位置是後來的外蒙。


    大都被一鍋端後,元朝沒了正統,草原上當下一盤散沙,擴廓在和林與地方軍鎮有所衝突,還嚐試過進軍甘肅,都沒成功。至於更具體的消息,大明在北方的諜報網絡才剛剛開始鋪造,一時也無從得到更多。


    想著這些,朱塬吃掉了一隻燒麥,朝旁邊一杯牛奶示意,不等其他丫頭動手,身邊的西瓜姑娘很熟練地捧過來送上,看朱塬啜了口,主動找話道:“爹,可是牛乳?”


    朱塬放下杯子:“怎麽了?”


    鍾離西瓜道:“爹,牛乳性寒,若是一般人家,倒也能補身子,大人千金之體,還是要少喝著些。”


    朱塬笑起來:“你還懂這個?”


    丫頭謙虛道:“奴因識得幾個字,才被挑來的。”說著又朝那玻璃杯小小示意:“爹若愛喝,該是換了羊乳的,羊乳性溫無毒,且合五髒,最是補益。”


    朱塬搖頭:“不好聞。”


    “那就……”妮子似真似假地小小扭捏,才輕聲道:“……還有一種呢。”


    周圍都瞬間聽懂的一群大大小小一起看向某個妮子胸前,內心裏各種冒泡。


    “浪蹄子!”


    “啐!”


    “小妖精!”


    “真是不要臉皮。”


    “……”


    剛剛在臥房那邊受挫的采桑和釵兒還看了眼留白,一副隻要姐姐發話,嗯……姐姐再讓大人發話,然後,她們就上前把某個浪蹄子揪出去。


    某個妮子的話語,朱塬當然也聽懂了,微微側頭仰望風景,一邊帶著調侃笑問:“你有嗎?”


    鍾離西瓜搖頭,小小聲裏多了幾分媚意:“沒呢,要爹給了才有。”


    這……


    朱塬及時打住。


    再說就沒邊了。


    某個妮子卻不停:“爹,奴知道一個。”


    “什麽?”


    “隨奴一起押來金陵的,”鍾離西瓜小心瞄了眼朱塬,才又道:“以爹身份,若是開口,定是能討了來。”


    朱塬沒在意某一方麵,卻想到另一方麵:“你的家人?”


    丫頭點頭。


    小小遲疑,還是沒立刻具體解釋。


    家人?


    倒是沒錯。


    可……不親的。


    還知道這麽突兀開口,不妥當,若是惹了眼前大人不喜,少說也要被訓斥幾句。不過,昨夜相處……難免又覺得,大人似乎挺好說話,再加上,一個庶女積累了這些年的怨氣,一時間也就沒忍住。


    朱塬也點頭:“那就討過來吧,”說著轉向寫意:“稍後交代何瑄去辦。”


    要個人而已,還隻是罪卷,最好因此被彈劾一下。


    這叫小錯不斷。


    寫意聽自家大人這麽吩咐,略微遲疑,還是答應下來。


    鍾離西瓜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容易,小嘴微張,一時都忘了合上。


    朱塬繼續端起自己的牛奶啜了口,稍等片刻,沒等來某個妮子得寸進尺,還算滿意。他並不反感身邊女人有自己的心思,一點心思沒有,那就成木頭了,關鍵要懂得分寸。於是說道:“去吧,不是要搬到東花園麽,今天就可以,另外……”又轉向寫意:“……再給她們做幾身衣裳,我喜歡好看的。”


    寫意再次答應。


    說著又想起來,重新轉向正要拜別的西瓜姑娘:“照你剛剛說法,你們應該都識字了,這很好。今後可以幫我做一些整理抄錄的事情。另外,也要繼續多讀一些書,想看什麽就找你們寫意姐姐,或者去西院藏書樓裏自己找。”


    關於這些,還是不讓宅子裏女人們太閑的考量。


    閑極生事。


    而且,有事情做,人的精氣神也會不同。


    鍾離西瓜福身答應,確認朱塬沒有其他吩咐,才帶著一群妮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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