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做一次問卷調查,當天晚上擬好試題,第二天,給老朱看過,隨即執行。當天刻印,除了京師部分,下午的時候,驛傳就將調查問卷送往全國各地。


    大都。


    征虜大將軍徐達收到調查問卷時,剛剛結束一天的忙碌。


    事情太多。


    就說上午的時候,徐達在城北送走了再一次出塞的三萬騎軍。


    這次是李文忠和傅友德帶隊。


    自從第一次奇襲開平獲得成功後,這已經是大軍最近幾個月的第五次出塞。還是三萬騎軍,一半老卒,一半新兵,相比第一次的一人雙馬,這次更是闊綽到一人三馬的程度。


    主要是為了多帶回一些戰利品。


    就像這次為何能一人三馬,都是最近幾個月陸續搶來。


    另外,這次的目標,還是開平。


    第一次奇襲開平,往返隻用六天時間,這次做出的規劃是八天到十天,主要是考慮天氣情況。


    大都周邊的最近一場雪才結束不到一旬,根據探報,居庸關外,前段時間的雪更大,再加上天氣太冷,至今也沒融化,而且很難說接下來一些天會不會再突然下雪。


    因此,不是沒有人反對這種情況下出塞。


    讚成的更多。


    大家都覺得,這種不確定條件下出兵,也是一種訓練。


    大軍征戰從來不可能一帆風順,與其在將來更加惡劣的環境下遭遇困難不知所措,還不如提前就遭遇一下,並且訓練應對之法。


    當然,三萬大軍,大明可損失不起,因此這邊也已經做好了隨時接應的準備,並且保持每天至少有兩次的信報傳回,確保關內隨時了解大軍動向。


    訓練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戰利品。


    針對大軍的反向‘打草穀’計劃,皇帝陛下特批了一條諭令,大軍每次出塞的戰利品,除了兵器、戰馬或者其他一些敏感物資,剩餘他的,一半上交,一半歸個人,這可比以往至少名義上要全部上繳寬鬆太多,而且,即使是上繳的另一半,也都發放給了留守士卒,而且,與大軍出塞關聯越密切,拿到的也越多。


    可以說,整件事就是朝廷既出戰馬又出口糧還各種物資保障之下,讓士卒們自己去撈好處。


    因為這份政策,若不是徐達強壓著,不隻是河北,甚至包括山西那邊,整個北方的三十餘萬大軍都恨不得出塞走一遭。


    徐達能感受到,這不是自家祖上的風格。


    因此想到了某個當初第一次見麵就隻覺驚歎的少年。


    現在都已是宗室。


    徐達也不得不承認,這份政策,實在是很能激發將士的勇武之氣,雖然吧,前提是……朝廷要有足夠的底氣支撐大軍這麽幹。


    大都恰好也有。


    還是因為某個少年,目前的大都,並不缺糧,甚至還有富裕進行一些必要的賑濟。


    再說開平,徐達知道京師正在討論甚麽‘三年計劃’,顯然依舊是出自某人之手,主公早前的信裏提過,希望用兩個‘三年’,徹底將開平圈入大明版圖。


    現在來看,或許,根本用不了兩個‘三年’。


    送走大軍,徐達返回大都城內,開始與北平知府晉安一起安排大都匠戶的南遷事宜。


    大都原有67000餘戶匠戶,總計33萬人,自家主公第一批帶回了3萬。月初的時候,這邊組織了10萬,最近幾日應該順利到了金陵。


    這次,還是10萬。


    下月初出發。


    不過,這一次的10萬之後,再接下來,事情就有些難辦。


    即使不說大軍需求或者百姓民生,隻是這大都城,也總需要一些人氣,不能全給抽幹。


    另一方麵,兩次三番,匠戶們也難免反彈,這年代,不到餓死境地,很少有人願意背井離鄉,大都這邊,即使以往是最底層的匠戶,好歹也是有家有室,到了金陵,誰知道會怎樣?


    因此,這幾個月,不隻是大批匠戶聽聞要強遷後逃離大都,即使是押送途中,潛逃者也不在少數。


    徐達與晉安一番商議,決定送出這批10萬人的同時,也一起向朝廷上書,希望停下抽調,將剩餘的10萬匠戶留在大都。


    想來自家主公應該會同意。


    因為,徐達聽到消息,自家主公……似乎有意遷都北平。


    這一點,從主公將他從汴梁調派到這邊,還有這段時間的諸多細碎交代,不難看出,事情並非空穴來風。


    故元皇宮以北積水潭西側的一處宅院內。


    吃著親兵徐六送來的簡單飯食,徐達一邊接過徐七遞上的所謂‘調查問卷’。


    掃了眼,一共十題,倒是類似那科舉的策論十條。


    第一題是打分,1到10分,能給《大明月刊》打幾分,並且說明原因。


    第二題是最喜歡的一篇文章,同樣要說明原因。


    第三題是最討厭的一篇文章,當然,還要原因。


    如此之類。


    徐達大致看完,腦海中不由浮現這段時間已經不止一次閱讀的那份《大明月刊》。


    打幾分?


    徐達的第一感覺,可以打10分。


    這些年,徐達能夠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關鍵就在一個勤學不輟。見識多了,反而更能看出那本《大明月刊》的含金量。


    這樣一份介紹大明概況並且宣傳朝廷各方麵政令的所謂‘雜誌’,對於穩定天下民心,實在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


    就說最後那兩篇讓人讀起來也是饒有興味的話本,都有著勸人向善在其中。


    嗯。


    不過,10分太滿了一些,徐達想了想,決定打9.5分。


    留些餘地。


    說起來,這帶了小數點的數字,還是從那少年的《數學基礎》裏學來,作為大軍統帥,不懂數算可不行,再加上那新式數字頗為簡單易用,徐達私下裏可是好好鑽研了一番。


    至於之後的問題……


    再次將一塊隻灑了鹽巴的烤羊肉塞到嘴裏,徐達決定,今晚再翻一遍那本《大明月刊》再說。


    ……


    膠州。


    已經卸下膠州知府安心擔任從三品營海副使的和淮剛剛從來州返回,乘船走了一遍初步完成疏浚的膠來運河,計劃明天又要出海。


    山東南北的黃海和渤海冬季也有漁汛。


    不過,相比明州已經在某個少年平章親自操持下經營了將近一年,舟山漁場又過於得天獨厚,山東這邊,一切都還在摸索,計劃的明日出海,主要還是為了明年的春汛做準備。


    見到金陵送來的調查問卷,和淮的第一反應,也是將這段時間一直帶在身邊的《大明月刊》重新讀了一遍。


    第二天還特意找到毛鑲,確認對方也拿到了調查問卷,不免溝通一番。


    和淮不清楚這調查問卷背後意味著甚麽,但,既然是朱塬送來,就得打起一萬分的精神。


    總要合了上官心意才是。


    ……


    明州。


    最近剛剛下水了一次性三艘500料的輪船。


    相比之前還是人力驅動的200料輪船,這次的500料新式輪船,采用畜力驅動,兩隻直徑都達到三丈的大型槳輪,每一個都是由船艙內的三頭溫馴壯牛提供動力,再加上結構的進一步優化,不借風帆地從定海到舟山北港,70裏路程,隻用了一個時辰又一刻鍾不到,相當於一個時辰行駛超過60裏。


    對比營海使小大人當初測試的200料輪船,這次不僅體量大了一倍多,每個時辰的速度也更快了10裏。


    可以簡單推算,若是這輪船的槳輪‘耐久’足夠,內裏再有牲口可以不間斷更換運作,每個時辰70裏,即使從明州到直沽,3000裏海路,也隻需要42個時辰。


    這隻是三天半的時間而已。


    三天半啊!


    不過,大家也都明白,這還是過於想當然的一個計算。


    不同於近海,遠海的環境太過複雜,有颶風,有洋流,還有畜力本身,萬一牛在船艙裏發了瘋,簡直災難。


    另外,槳輪的耐久,三天半倒是能撐的了,可……遠遠也無法與一艘能夠平穩用上三五年的帆船相比。


    還有,最最重要的一個,成本。


    建造一艘500料的輪船,耗費相當於同等體量帆船的三倍多。如果要更大,1000料那種,因為難度加大,同等體量成本還要更高。


    壽命短,費用高,實在是不劃算。


    總之,暫時還是隻能小規模用於海捕和海巡。


    朱塬走後依舊被當做營海司衙署來用的大宅內,劉璉和姚封正商議著這件事,驛傳那邊送來了一疊調查問卷。


    關於《大明月刊》。


    兩人頓時也都提起了精神。


    這本所謂的‘雜誌’,這些日子,在明州這邊,也可謂沸沸揚揚。


    劉璉本就想說道一番了,隻是因為‘總編’是自己曾經的上司,不好開口,現在……既然你都送到了我手邊,沒說的,先給個8分。


    剩下兩分,都扣在那不務正業的兩篇話本上。


    還有,那《朱氏創業紀略》……算了,這個……留點口德。但自己肯定不會列為最喜歡。


    劉璉當場在明遠堂會議桌旁開寫,姚封卻沒打算落筆,隻是喊了人,吩咐把多餘的幾份發給信件上指定的各色人等,比如正在外海指揮冬捕的方禮。


    ……


    泉州。


    另外一位營海副使胡惟庸這段時間卻有些無心做事,還好幾次忍不住大罪了一場。


    自從朝廷改製十部的消息傳來,胡惟庸就滿是懊喪,覺得自己太虧,若是堅持著留在京師,即使多坐幾個月太常寺卿的冷板凳,或許當下……就是正二品的十部尚書了。


    再說京師。


    左相那條門路已經斷掉,那位少年平章,上次派人送禮,卻也隻收了一些不幹痛癢的書畫,換回一句‘好好做事’。


    這‘好好做事’,後麵不該還有些甚麽嗎?


    可仔細問了家仆胡大,後麵……甚麽都沒有。


    這讓胡惟庸感覺自己的前途實在渺茫。


    收到問卷調查,內心裏不以為然,卻還是要打起精神。


    十分。


    這是定然的。


    最喜歡的文章,肯定要是那《朱氏創業紀略》了。


    最討厭的文章……


    沒有。


    怎可能有,當然是都喜歡。


    ……


    廣州。


    如同明州一樣,廣州府的營海分司並未設置在府城番禺,而是珠江出海口零丁洋畔的寶安縣。


    零丁洋,正是文天祥‘零丁洋裏歎零丁’的那個。


    寶安縣,之前屬於東莞縣,不過,早在東晉,寶安就一度設縣,後來幾度王朝更迭,或裁撤或重立,這次……為了配合廣東營海分司的設立,再次劃縣,治域除了東莞南部珠江口以東部分,還包括外海大奚山在內的諸多島嶼。


    廣東營海分司、廣州市舶司和廣州衛三大衙門,當下都設在連城牆都還沒有的寶安縣城。


    如同另外兩個營海分司一樣,廣州營海分司的海捕相關目前也在籌備當中,主要也是針對明年的春季漁汛。


    除了這些,廣東營海分司副使吳良和廣州衛指揮同知張秉彝一起上報朝廷批準後,兩大衙門還展開合作,計劃在這個其實一點不冷的冬天修建長達三十裏的寶安海塘,這樣可以確保寶安沿岸數萬畝良田不再受到潮水侵擾。


    朝廷自然答應。


    白天裏在海塘工地上待了一天,傍晚時分,吳良沒有回城,而是又擠著時間趕去了位於城北的試驗田,這邊本是靠近山腳的一片荒瘠,擔心被收稅,之前已經許久無人耕種。


    金陵讓人送來了鳥糞和硝石,還有少年平章的一份試驗田執行方案,雖然心存疑惑,特別是那硝石,如何能當得了肥料?


    不過,吳良還是認真執行。


    這邊開辟出的100畝田地,分成了10份,分別或者不下肥料,或者下一種,或者下兩種,或者分量各有不同。


    現在,10月底插下的秧苗,暮色中,長勢區別也是肉眼可見。


    就說那同時施了兩種肥料的幾塊,秧苗不但粗壯挺拔,葉色甚至都給人一種青到發黑的感覺。


    對比沒施肥的秧苗,一片枯黃。


    而且,最近消息都已經逐漸傳開,吳良到來時,即使已經快要天黑,還是有不少人特意趕來觀察打探,攀談幾句,甚至還有一個專門從雷州趕來的鄉紳,那可是千裏之外了。


    鄉紳顯然已經打探夠多,直接對吳良表示,希望能花錢買幾船肥料回去。


    吳良隻能拒絕。


    哪有嗬?!


    不過,親眼看到了效果,吳良也已經開始讓人在廣東外海尋找鳥糞島。


    摸黑回到居處,吃罷飯,吳良來到書房,開始寫今日的工作日誌。


    這是在明州時少年平章交代他們,還說三五日寫一篇也可。不過,吳良卻是堅持每天都寫,也偶爾會將其中一些送去給金陵,不是為了邀功,隻是其中見聞建議,希望自家主公能知曉。


    剛落筆沒多久,老仆進門,送上驛傳剛分揀出來的一份調查問卷。


    瀏覽一遍,吳良又轉向了那本同樣被他翻了許多遍的《大明月刊》,不免再次從書架上找出,翻開,從頭閱讀,當再一遍翻完,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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