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濂,朱塬沒有返回內宅休息,而是再次來到湖上。


    這邊已經有客人在等待。


    是方國珍。


    打消了年節時在家裏請宴的想法,不過,還是與方國珍約好,今天一起釣魚,之前也沒想到會臨時插進來廣告的事情。


    剛剛進入舫船的船艙,盤腿坐在窗邊黑塔一樣的方國珍就咧嘴笑著展示自己的魚簍:“平章,好兆頭嗬,看看這是甚麽?”


    朱塬湊近些,就看到魚簍裏一條紅黃相間的鯉魚:“錦鯉啊,真是好兆頭。不過,你不會是打算吃吧?”


    “怎會嗬,俺就是等你來看看這紅鯉……嗬,你剛說‘錦鯉’,這名字倒是更好,”方國珍說著,把半尺長的錦鯉捧出來,示意道:“平章,你來放還是我來放?”


    朱塬在一旁全新的沙發坐墊上坐下,一邊道:“你來吧,我已經夠‘錦’了。”


    回到這個時代,朱塬發現自己越來越迷信。


    不過,還不到搶別人錦鯉的程度。


    方國珍聽朱塬這麽說,也不再謙讓,稍稍探出身體,將那條錦鯉拋入湖中,一邊念叨:“去吧,若有一日越了龍門,可別忘了俺老方……”


    送走了錦鯉,方國珍重新坐好,身子動了動,示意帶靠背的沙發坐墊:“平章,這……這……”


    朱塬道:“沙發。”


    雖然沒有支架,也算沙發了。


    “嗬,這沙發……可真不錯,內裏是甚麽東西,竟然壓了都不會變形?”


    “裏麵是彈簧。”


    “彈簧?”


    “大概就是……”


    朱塬耐心地比劃著講解了一番,方國珍才明白,感慨道:“造物神奇啊,隻這……恁好的鋼鐵,用來造這沙發……唔。”


    說到這裏,方國珍忽然閉上了嘴。


    朱塬笑了下,也沒有繼續。


    其實知道,方國珍想到的,應該和之前常遇春差不多。


    這東西,造兵器才更犀利啊!


    不過,常遇春可以說,方國珍如果念叨,被人聽了,可就不好了。


    難不成……你老方雄心未泯,還想要幹點什麽?


    大概就是這種。


    方國珍見朱塬沒有接自己的話,鬆了口氣,主動轉向另外的話題:“那《大明月刊》廣告之事,可是處置妥當了?”


    朱塬一時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又消息靈通了?”


    “怎能不靈通嗬,金陵城都傳遍了,”方國珍道:“那……甚麽的,一頁廣告就值1萬兩銀子,一期10頁……是十頁罷,那可就是10萬兩,一年……120萬兩嗬。認識了平章你,俺才知道,這錢總是來的這麽容易。”


    朱塬道:“你既然聽說了,也該知道,這件事可不是這種算法。我上午進宮和祖上談了一番,當下確定,一頁隻有2000兩。”


    方國珍聞言,依舊瞪大眼睛:“2000兩還少麽?”


    “不少,但,也就那個樣子。”朱塬道:“反正也落不到我手裏。”


    方國珍收回目光,重新將魚竿拋出,一邊道:“此事嗬,隻是你自己不想而已。”


    “是啊,也沒那麽多念想,”朱塬道:“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方國珍感覺也被擊中了心靈:“這句子不錯,哪裏出處?”


    朱塬同樣掛了餌,拋出魚竿。


    一邊想了下。


    好像……不是孔子說的,也不是孟子說的,難道是老子?


    不確定,於是道:“魯迅說的。”


    方國珍:“……”


    雖然不認識迅哥兒,但方國珍卻感受到朱塬的調侃語氣,卻也沒再追問。


    或許是方國珍那條錦鯉的緣故,這一次,兩人運氣都比較好,隻是一會兒,就各自釣上了兩三條魚,其中還有這玄武湖特產的黑背鯽魚。


    如此一邊聊著一邊釣魚,方國珍也沒有多待。


    朱塬今次年節沒有如同年前說的舉辦酒宴,方國珍內心裏,其實是有些複雜的。


    這少年……


    還真是‘無欲則剛’啊。


    不過,也因此,當接到一起釣魚的邀請,方國珍更加重視起來。


    這是真把自己當一個忘年之交了。


    不錯。


    船艙內,聽著方國珍告辭的話語,朱塬起身相送,來到船艙外,想起之前這幾次,不由笑問:“老方,我突然發現,你好像不怎麽在我麵前提方禮的事情,難道就不想他更進一步?”


    方國珍停下腳步,笑著擺手:“平章覺得他可以,就是可以。若是不行,就讓他再好好打磨一些年,俺就不廢話了。”


    年前的時候,明州冬捕敘功,方禮、劉璉和姚封,同時晉升了從三品的營海副使,距離某個一直空缺的正三品營海使之差了一步。


    這也是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盯著的位置。


    方國珍又不傻,方家之前的根基就在那邊,若是方禮能夠更進一步,那才是見了鬼。甚至,能夠到現在的位置,在方國珍看來,都有些過了,若他是老朱,肯定會限製一下,免得方家在浙東又有可乘之機。


    因此,出於自保的念頭,方國珍還真考慮過,要不要求一求朱塬,幹脆把方禮調回來。


    免得遭到猜忌。


    不過,幾次相處之後,方國珍也就打消了這些念頭。


    某個少年平章肯定是比他聰明,也比他更能看清很多事情,方家已經表示了明確的態度,對方也默認了這種依附,那麽,哪裏還需要他一個賦閑老漢需要考慮的。


    甚麽都不做,大概才是最好。


    方國珍一直在默默觀察朱塬,朱塬又何嚐不是如此。


    這次問出來,得到一個答案,朱塬也同樣放下心來。


    朱塬之前還一直擔心方國珍會開口,幫自己長子斡旋營海使的位置。


    這位置……很遺憾,肯定是不能給的。


    內裏也就是方國珍自己明白的原因。


    因此,若是方國珍真的提出來,朱塬不僅不會答應,還隻能提前把方禮從明州調回,到時候,或許會讓對方再升一級,到正三品,或許會執掌一個大型產業集團,比如鋼鐵或者煤炭,但……對於方家,朱塬也就要多出一些顧忌。


    因為,方國珍還是不夠聰明,或者,還是不夠沉靜。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雖然一時間沒想到具體是哪個‘子’說的,但朱塬也不是毫無目的地隨口說出。


    等方國珍離開,洛水便從內艙裏出來,詢問朱塬是否還要釣魚,要不要在這邊睡午覺?


    朱塬搖著頭,重新回到剛剛的位置,一邊示意洛水靠過來,想起一件事,笑著道:“和她們一樣,你這個月……若是喜歡,也可以縫製一套衣裳。”


    上個月說好了,正月廿一。


    洛水當初……在明州時就已經有過。不過,當下聽朱塬這麽說,女子也沒有拒絕,很歡喜地點頭:“謝大人。”


    說著一起看向舷窗外。


    彩羽魚漂又動了。


    兩人一起把魚兒拉上,很大的一條鯉魚,足有兩三斤的樣子,若不是洛水恰好在身邊,朱塬覺得,自己大概率會直接把魚竿丟掉,免得不小心被拖出去。


    稍稍遺憾,不是錦鯉。


    那就對不起了。


    把鯉魚放進一旁的魚簍,朱塬便交代:“送去廚房,晚上我要吃糖醋鯉魚。”


    等丫鬟把鯉魚帶走,眼看窗外浮漂一時沒動靜,洛水就拿過一本畫冊:“大人,這是奴姐妹們近日為‘關雎坊’繪製的一些圖樣,您看看。”


    朱塬扭頭看去。


    這是一批箱包的設計圖稿,一頁頁看過去,很快發現了其中關節,笑著道:“宋詞題材啊。”


    剛剛就看到一個自己喜歡的。


    柳永那個。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洛水點頭,又忐忑道:“大人早前說過,將來,這‘宋詞’題材,也可以用在致用齋的鋼筆上,這……奴幾個就隨便畫一畫。”


    “用在哪裏都是用,而且,咱們華夏文化……肯定用不完的,”朱塬說著,倒是又遺憾:“我本來還想著,接下來可以在《大明月刊》上為關雎坊打一下廣告,現在……嗯,我是說,今後,想要擠進去可不容易。”


    洛水昨天在內宅就聽了朱塬說起廣告的事情,笑著道:“咱們去年的致用齋,沒用那廣告,也是紅火的。這關雎坊,又有著娘娘題寫的匾額,還有,奴姐妹們也自信這些個樣式會很受青睞,有無那廣告,都沒關係。”


    “道理是這樣,但也不能真這樣,”朱塬笑笑:“看情況吧,廣告肯定是要打的。何況,關雎坊裏也有皇家的股份,祖上和娘娘也不會希望生意失敗。”


    連續幾次,朱塬也發現,老朱可是很財迷的,甚至,夫妻一體,馬氏……也不可能太那麽視金錢如糞土。


    既然如此,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說著話,不知不覺還是累了。


    朱塬沒再挪到裏間,直接在這沙發坐墊上靠著洛水睡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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