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雲早料到弩手會向他射擊,快步向前一貓腰,幾支鐵矢貼著他的頭頂飛過,釘在身後地上,南霽雲懷中抱弓撥弦再射,這一箭不經瞄準,全憑感覺,看似胡亂射出一般,然而就是這樣看似漫不經心的隨手一箭,卻正中屋頂一弩手的前胸,那人慘叫著從屋頂上滾落下來。


    眾弩手見南霽雲如此神射,都不禁心中一顫,忽有一人喊道:「巽位,箭霧!」此人想必是個什長,負責指揮這些弩手,戰場上軍官以八卦指示方位,南霽雲自東南角突入,因此以「巽位」指示他的方位,這什長話剛出口,南霽雲的羽箭便已射到。


    「霧」字是嘬口音,那什長圈著嘴唇尚未閉攏,羽箭便從口中貫入,直穿入腦,他隨即向後仰倒,跌下屋脊。


    但什長號令已出,眾弩手調整方位一齊施射。原來「箭霧」是分散射擊之意,弩機箭走直線,射的極準,但敵人是活的,會移動閃避,若集中攢射一點,易被同時閃過,「箭霧」就是一隊弩手或前或後,或左或右,圍繞著敵人同時射出一簇不同落點的箭矢,這樣無論對方如何閃避都不免要被射中一兩枚箭矢。


    見此散射而來的箭矢,南霽雲竟然不閃不避,原地站定,因「箭霧」散射,隻要站定不動,倒先避開了大部分的箭矢了,如慌亂閃躲反而容易中箭。


    眼看有三支箭矢向南霽雲胸、腹上、中兩路射來,他舉弓一格,磕掉了上路飛來的一支箭矢,中路二支鐵矢卻被一麵圓盾接住了,原來是渾惟明已搶到一麵圓盾,擋在了南霽雲身前,南霽雲生的高大,渾惟明則是中等身材,他持盾跨立,正好護住了南霽雲的胸腹。


    南霽雲跳出牆外射箭之時,渾惟明從圍牆另一側「坤位」躍入,南霽雲射死多人,引發騷動,不僅是屋上屋下的弩手,院中刀盾武士的注意力亦為其所吸引,隻因南霽雲手持弓箭,誰也不知道他會射向哪邊,人人心中都加了小心。


    這就給了渾惟明可乘之機,他掂步而上,搶到一個刀盾武士身側,卻不似方才「老者」那般舉掌拍盾,而是二指一捏,夾住了那武士手中橫刀的刀背,渾惟明是少林俗家弟子,功夫紮實卻絕不笨拙,他練的千葉掌功夫,講究的就是出手既快且準,因此一出手就捏住了對方的刀背。


    那武士未見過這樣的招式,一般對手見到刀盾總是擊盾而避刀,哪有直接捉刀的打法?那武士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往回猛奪,想抽回橫刀,豈料渾惟明看起來是個樂嗬嗬地商人模樣,卻是有真功夫的,二指如鋼鉗般牢牢夾住了他的刀背,那武士連運兩次勁都抽不回刀。


    武士情急之下,揮動圓盾向著渾惟明斜砸過去,不想這正是渾惟明的目的所在,他順手一抄,又抓住了盾緣。這下可熱鬧了,那武士兩件兵器都被渾惟明抓住了,怒喝道:「你做什麽?快放手!」雙手一齊用勁回奪。


    渾惟明隻等他發力,夾住刀背的手忽然一鬆,道:「去吧。」


    那武士突然一手失力,站樁不住,向後跌去,但他另一隻手上持著的盾牌卻仍被渾惟明抓在手中,重心偏斜不禁打了個趔趄。


    渾惟明又笑道:「鬆手!」伸手正點在那武士腕上內關穴,武士手上一麻,再也拿捏不住,鬆開了盾牌。


    那武士後退一步,重新站穩又揮刀上前,渾惟明卻不再管他,拿著盾牌便往南霽雲那邊飛躍過去,恰逢眾弩手向南霽雲射出「箭霧」,他舉盾擋在南霽雲身前,替他接住了射向腹部的箭矢。


    南霽雲這會兒功夫可也沒閑著,張弓搭箭又射落一人,他射箭時,弓不拉滿,手上力量拿捏的恰到好處,全不浪費弓箭的射程,且這樣射箭速度更快,出手更隱蔽,再加上他出手忽左忽右,更叫人難以防範,頃刻間已射落左三右四一共七人。


    這七人都是屋頂上的弩手,蓋


    因屋頂上視野更開闊,威脅更大,但同樣的道理,屋頂的弩手自身也暴露在外,無所遮掩,更易被射殺。


    南霽雲連斃七人,尤其是把領頭的什長射死之後,屋頂上的弩手心中驚懼,都翻到了屋脊背後,隻露出半個腦袋,瞄準南霽雲和渾惟明又射了一輪,渾惟明手中圓盾甚小,遮不住他們二人,渾惟明卻毫不畏懼,喊道:「南八,叫你看個熱鬧!」


    渾惟明說著將手中盾牌舞做一團,這一下用上了千葉掌中如封似閉的功夫,瞬間圓盾好似擴大了幾倍,將二人周身上下都籠罩其中,屋脊上射來的弩箭盡數都釘在了盾牌之上。


    此盾牌是內裏是雪鬆木板,外蒙了兩層熟牛皮,既輕便,又頗具韌性,弩箭射來的鐵矢無法穿透。


    南霽雲喝一聲彩,道:「渾二,我也叫你看個好!」


    他一伸手扣住三支箭,卻不射人,而是往空射出,渾惟明笑道:「後羿射日麽?」


    卻見三支箭飛到屋脊上方忽而急墜而下,直聽「噗」、「噗」、「噗」,「哎呦」、「哎呦」、「哎呦」的中箭喊叫之聲,原來是南霽雲看準了藏在屋脊後弩手露出的半個腦袋,若他直接射對準腦袋射箭,對方一縮脖子便能躲過,他卻望空曲射,屋脊後的弩手初時尚不明就裏,等到明白過來,羽箭已經翻越屋脊射中了躲在背麵之人。


    這三箭由於並非直瞄射擊,準頭畢竟有所偏差,隻射死一人,射傷兩人,但這一下造成的驚駭效果實在是無與倫比。這下眾弩手都躲在屋脊後麵不敢露頭了。而弩箭與長弓不同,隻能直射,不能曲射,一旦弩手不敢露頭,屋頂上的也就沒有威脅了。


    南霽雲哈哈哈大笑道:「渾二,我這箭法可還入得你的眼麽?」


    此刻渾惟明卻正手忙腳亂,無暇回複他。原來院中地麵上的刀盾武士已有數人舍了「老者」,向渾惟明砍來,渾惟明搶來的盾牌是輕盾,能擋箭簇,卻不能擋刀劍,此刻拿在手中反到成了累贅。


    院中尚有不少弩手,渾惟明也不敢拋了盾牌,隻能以單掌拍擊刀盾武士的盾牌,他的內力比院中「老者」更強,每一擊都將玄甲武士擊退一步,那些武士被他打的站立不穩,自然就無法揮刀反擊了。


    但這些武士互相援護,渾惟明也無法追擊,他不斷拍擊在一麵麵盾牌之上,「嘭」、「嘭」之聲不絕,如同擂鼓,看來聲勢不小,但其實也已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麵。


    南霽雲忽然喊道:「小心暗箭。」


    渾惟明忙縮身盾後,隻聽兩聲輕響,兩支鐵矢釘在了盾牌之上,原來是立在地上的弩手從刀盾武士的間隙中抽冷子向他射出弩箭,渾惟明的視線為刀盾武士所遮擋,一時難以察覺,險些中招。


    渾惟明道:「南八我們可也被困住了,你快想想辦法!」


    南霽雲已到了他背後,道:「盾來!」


    渾惟明一手將盾牌向後送出,一手拍在迎麵衝上來武士的盾上,「嘭」地一聲又將那人擊退了一步。


    渾惟明的盾牌上釘了不下十支鐵矢,南霽雲隨手一抄,拔下一把鐵矢,對渾惟明道:「渾二掌上留力,不要擊退,讓他們揮刀反擊。」


    渾惟明笑道:「嘿!這到省力了,要不要再伸頭上去叫他砍一刀,可就一了百了咯。」


    他口中雖然調笑,手上卻依照南霽雲所言留了力,他知道南霽雲行事沉穩,又最重信義,既然叫他放對手來攻,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麵對這一次衝上來的武士隻使了五成勁。


    那武士盾牌接住渾惟明這一掌,隻覺得傳過來的力量小了很多,他心中竊喜,以為鬥了這一會兒,對麵這個胖子終於力竭了,撤盾揮刀向著渾惟明便砍。


    然而他才一移開盾牌,竟見迎麵一直鐵矢飛來,再想用盾


    牌遮擋已是不及,鐵矢正中這名武士的哽嗓咽喉,他嘴裏嗚嚕嗚嚕發不出聲音,仰麵栽倒在地死了。


    原來是南霽雲在渾惟明身後,趁那武士撤盾反擊露出空門之際,擲出一支鐵矢,南霽雲與那武士中間隻隔了一個渾惟明,這麽短的距離上,他手中拋擲之力堪比弓弩,一擊便射死了那名武士。


    渾惟明喜道:「這倒是好,我賣傻力氣,南八你卻撿現成的便宜。」


    南霽雲卻道:「快舉盾!」


    渾惟明忙舉起盾牌,卻又有一支鐵矢釘在了盾牌上,原來是這武士倒下後,露出了空檔,後麵的弩手射出了箭矢。


    渾惟明笑嘻嘻地道:「好險,好險。」


    他話音未落,身後破空聲響,南霽雲的鐵矢又已射出,這次卻是對著遠處的弩手,那弩手距離他們可有五十步開外,憑手擲之力,絕難打得這麽遠,南霽雲這次卻是拉起弓弦當作彈弓來打,射出了這支鐵矢。


    射羽箭的弓與射短矢的弩極不相同,長弓是無法發射鐵矢,但南霽雲突發奇想,竟然用彈弓之法將鐵矢彈出,這可大大出乎對麵弩手的意料,如此彈射雖然沒有弓箭這般的準頭,卻也射中了弩手的右肩,那人一聲慘叫,拋了弩機向後退卻,雖然未被射殺,卻也再難發射弩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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