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問一愣神的功夫,卻見李珠兒嫋嫋婷婷站在一步開外的地方,獨孤問的穿星步功夫堪稱絕頂,單以輕功論,哪怕是空空兒、江朔也不過和他打個平手,而此刻李珠兒不但躲過了這一抓,更飄出一步開外,輕功豈不是高出他許多?


    獨孤問心中震動,竟伸著右手定在原地,忽覺後背一緊,隻聽葛如亮道:“耶耶快退!”


    回頭看時,隻見葛如亮左臂展袖擋在口鼻之前,右手抓著他後心,向後急退下台階,獨孤問心中茫然,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麽。卻聽李珠兒的聲音在葛如亮身後響起:“葛莊主,何故急著要走?”


    葛如亮的輕功盡得獨孤問的真傳,然而李珠兒居然一瞬間就繞到了他的身後,就算她的功夫是北溟子親授,這般小小年紀,怎能有如此修為?難道這些年北溟子又悟到了更為高深的輕功身法?


    獨孤問不知道過去的北溟子大野勃早已過世,現在的北溟子是其實是繼承了大野勃內力的空空兒,眼前發生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獨孤問動作愈發的遲滯。


    葛如亮卻毫不停,揮手向後一揚,打出兩樣不知什麽暗器,李珠兒一側頭翩然避開,葛如亮似乎有什麽忌憚,才一揮手就又揮袖回來掩住口鼻,提著獨孤問向後疾退,但覺右手沉重仿佛提著一個不會武功之人,知道獨孤問在想心事魘住了,連忙喊道:“小女子使毒藥,耶耶快掩鼻!”


    獨孤問聞言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仿佛有一種淡淡的異香,這香氣若有似無,不仔細品咂,實難分辨,他這才醒悟,不是李珠兒變快了,而是自己變慢了,先前葛如亮被李珠兒輕鬆繞到背後,隻怕他也已受到李珠兒所使毒藥的影響。


    獨孤問忙以右手兩指掐住鼻側迎香穴,以舌抵上顎,但這樣也不過減緩吸入毒氣而已,他也不知道李珠兒用的是什麽毒,更不知道自己已經吸入了多少。


    葛如亮忽覺手上一輕,知道獨孤問已經回過神來,他手上微微用力,獨孤問隨即會意,二人平地打旋,向右彈出,李珠兒果不其然倏然出現擋在二人麵前。


    但她尚未出手攔阻就聽背後風聲獵獵,卻是獨孤楚以手中白索向她後背襲來,間不容發之際,李珠兒橫跨一步,避開了阿楚夫人的長索攻擊,獨孤楚腕子一振,想要扯動長索上的銀球打她後心,卻見李珠兒不退反進,撞向她懷中。


    長索兵器最怕近身,獨孤問所創“月寒素影流”的功夫卻是兩頭能打,不懼人貼身,獨孤楚反手打出飛爪,直抓李珠兒前心,李珠兒也不趨避揚手一拍,正打在飛爪之上,那飛爪向下一沉,指爪深深插入地上石磚之內,如插腐木。


    獨孤楚站得遠,不知道李珠兒如何使毒,不敢貿然上前,隻遠遠用長索為阿耶和夫君解圍,她雖知李珠兒輕功不低,卻沒料到她內力竟也如此了得,見狀想向後撤步時,卻忘了鬆開手中白練長索,釘在石磚上的鋼爪紋絲不動,拽得獨孤楚也定在了原地。


    眼看李珠兒已撲到獨孤楚麵前,葛如亮一揚手,又是一件暗器打出。


    這次葛如亮內力更弱,暗器出手不帶勁風,李珠兒隻微微一側身,卻不料一聲爆響,原來葛如亮打出的是一枚霹靂彈,霹靂彈不似後世的炸藥,動靜雖大卻無法傷人,饒是如此也叫李珠兒大吃一驚,嚇得她一頓。


    李珠兒皺著眉頭,揮手驅散硝煙之際,卻忽見獨孤問複又襲到麵前,獨孤問雖以輕功見長,但當年三子與北溟子文鬥之時,互相學習了對方的功夫,獨孤問此刻使的便是趙蕤袖裏乾坤功夫,悄無聲息地出手點在李珠兒脅下。


    獨孤問一擊得手,心中一喜,不想李珠兒沒事人一樣向後退了一步,獨孤問的指尖疲弱地滑向一邊,他這才發現,一會兒的功夫,自己居然已經內力全無了。


    獨孤問驚道:“光明鹽!小女子何處得的魔教秘藥?”


    李珠兒不語,隻要獨孤問三人不動,她便也不出動邀擊。這時殿門忽然打開,隻見大殿內空空蕩蕩,三清神像早不知移往何處去了,殿中隻有一口巨鼎,三人所處的位置不能看到鼎中所燃何物,隻能看到一縷縷淡藍色的青煙在鼎上蔓延開來。


    一蒼髯老者走到大殿門口,叉手一揖道:“獨孤丈勿怪,此時此刻,實在不便讓你們與朔兒重逢。”


    獨孤問一驚,道:“裴旻小兒,怎麽是你?”


    老者正是裴旻,他此時也一老者了,但在獨孤問眼中卻還是小字輩。


    裴旻淡然一笑,對李珠兒吩咐道:“扶三位入殿。”


    摩尼教光明鹽藥性十分奇特,沒有內功的人嗅來毫無影響,甚至會覺得比平日更為精神健旺,卻能使練武人內力盡失,而且越是內家高手中毒越深,直至手腳酸軟無法行動。


    先前光明鹽在大殿內陰燃,對三人已造成不小的影響,此刻殿門一開,煙氣溢出,三人頓覺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李珠兒揚手招來六名“道士”,兩兩夾持,將三人攙入殿內。


    獨孤問中過光明鹽之毒,知道怎麽反抗也是無用,索性張開腿箕坐在殿中拜墊之上,問道:“說吧,把我們拘在此處所為何來?”


    他知道裴旻定然不是要他們的性命,否則也不用多此一舉用光明鹽了。


    獨孤楚道:“沒想到大唐劍聖居然與安賊同流合汙,在此布下陷阱。”


    葛如亮搖頭道:“天下大會震動武林,哪怕有光明鹽,也不可能盡數擒住天下英雄。”


    裴旻點頭道:“葛生說得不錯,我絕非安祿山同黨,更不想與天下英雄為敵,其實天下大會一個月前就已在陽台觀開過了。”


    三人聞言大驚,獨孤問道:“可是葉護……”轉念一想道:“難道回紇人騙我們?”


    李珠兒道:“回紇人不擅作偽,我隻是給他們傳遞檄文的時候故意退後了一個月。”


    獨孤問奇道:“這又是為何?不過不想讓他們參加大會,不要傳信即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


    李珠兒道:“自然是為了讓前輩晚些到中原。”


    獨孤問點點頭道:“當年把我們誆去朔漠的就是小妮子你,自然知道葉護會給我通風報信,我還是這個問題,如果不想讓我們回中原,不傳信即可,隻是讓我們錯過大會又是為何?”


    裴旻道:“獨孤丈見諒,現在還不能言明……”


    獨孤問還待再問,卻忽見一個人慌慌張張闖了進來,顫聲道:“巨,巨子,大事不好……潼關失陷了,哥舒翰大軍已然潰敗……”


    大殿中一片驚呼聲,裴旻也不由得麵色一變,皺眉道:“哥舒翰百戰名將,這麽快就被擊潰了?”


    那報信的人回稟道:“聖人聽信楊國忠佞言,遣使催促翰帥出關與賊決戰,翰帥被逼無奈於六月初四,慟哭率軍出潼關七十裏,在靈寶西原與崔乾祐決戰。”


    葛如亮搖頭道:“靈寶道為高山大河所夾峙,賊兵隻需派數千人預先埋伏,雖十倍與敵亦難取勝。”


    那人對葛如亮所言頗不服氣,道:“翰帥大才,怎會不知這般淺顯的道理?他借漕幫上門填闕船百餘艘,橫於黃河之中,既可縱覽戰場,更可調度精銳步卒,從河上繞道伏兵背後一舉殲之。”


    此人口口聲聲稱哥舒翰為“翰帥”,看來曾在西軍效力,葛如亮暗想不知裴旻的隱盟中還有多少唐軍銳士,心中奇怪口中卻道:“看來哥舒翰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利用漕船運兵確是一步妙棋。”


    獨孤楚卻道:“漕幫與唐軍聯手,難道朔兒他們也參加了潼關大戰?”她此刻已經知道大戰的最後結局是唐軍大敗,不禁為朔湘二人擔心起來。


    裴旻卻有些不耐煩地道:“既是如此,後來怎麽敗的?”


    那人不答獨孤楚,向裴旻回稟道:“翰帥與副將田良丘登上北岸的山丘,率兵三萬隔河擊鼓,王思禮率精兵在南岸突擊,非但賊兵不堪一擊,中途殺出幾支伏兵竟也隻一接戰便即偃旗敗退。唐軍士氣大振,十數萬大軍盡數殺出,軍陣迤邐數裏。”


    葛如亮再次搖頭道:“三萬人隔岸擊鼓雖然聲勢驚人,但隔著大河,一但戰事有變,無法及時馳援……敵軍既然隻有幾千人,又何必全軍出擊?如此不免要中了賊子的拖刀計。”


    這次那人卻未反駁葛如亮,隻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唐軍完全衝入山穀之際,忽聽殺聲震天,山上滾下無數柴草,壅塞了山路,原來崔乾佑另有伏兵,賊兵以柴草塞道順風放火,一時間烈焰衝天黑煙蔽日,唐軍士兵隻聽山穀中殺聲四起,煙霧中敵我難辨,隻顧胡亂砍殺,以致自相殘殺,死傷枕籍。”


    獨孤問想起當年籠火城中崔乾佑以大火困住他之事,不禁撚須道:“不錯,這姓崔的小子很會用火。”


    那人不滿地斜了獨孤問一眼,續道:“翰帥見狀,命漕船運兵渡河助戰,不想南岸軍士見敵人火攻,十分慌亂,見漕船到來,紛紛跳入河中搶著上船,亂兵實在太多,少數敢戰的精兵根本無濟於事,竟有半數以上的漕船被生生壓沉。”


    葛如亮歎道:“哎……烏合成眾,反壞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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