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希奭略一提氣,果然丹田內空空如也,知道江朔並非戲言,他呆坐在地上,茫然看著江朔,似乎沒聽到他說的話。


    俞蘭棹道:「溯之,現在怎辦?」


    渾惟明獻策道:「這三人畢竟是朝廷命官,不好隨便一殺了之。」


    俞蘭棹道:「朝廷命官怎麽了?這三個狗官方才還在密謀操弄科舉,殺了為民除害也無不可。」


    俞蘭棹雖然看來蕙質蘭心,卻又有劍膽琴心的俠女氣概,不似渾惟明這般瞻前顧後,渾惟明不與她爭辯,轉身問江朔道:「請少主定奪」渾惟明武功雖高,卻總是商人似的計較得失,不願意把事做絕,得罪官府。


    江朔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見一隻黑色大鳥從天而降,卻是井寬仁到了,他的東瀛誌能便之術獨樹一幟,雖然與中原武功頗不相同,卻絲毫不遜於中原頂級的輕功,先前他不知躲到哪裏去了,此刻卻又忽然現身。


    井寬仁道:「小子,你們還在這裏墨跡什麽?外麵都打開了鍋了!」


    江朔大吃一驚,問道:「怎麽回事?」


    羅希奭坐在地上,嘿嘿冷笑道:「江溯之,你們漕幫這麽多人躲在務本坊內,還當沒人知曉,可太小瞧人了吧?」


    井寬仁道:「聽說是長安縣尉奉了京兆尹蕭炅之命,到務本坊緝拿私占房宅之人。」


    俞蘭棹奇道:「嘿……小小長安縣尉手下幾個差人,還能是漕幫群豪的對手?」


    井寬仁道:「他們當然打不過,但是逃到大街之上,驚動了巡夜的金吾衛……」


    江朔剛想說話,井寬仁卻搶過話頭道:「金吾衛自然也不是對手,但務本坊緊鄰皇城,一番打鬥,把南衙十六衛都引來了。」


    渾惟明忽然明白了,大叫一聲:「啊呀,中計了!」


    葉清杳見江朔還不明其理,對他解釋道:「就算林相權勢熏天,在長安城中也不敢私自調動軍隊,他讓京兆尹派縣衙差役搜查,再引漕幫群豪與禁軍起衝突,自己不用費一兵一卒,便能假手禁軍剿滅漕幫。」


    俞蘭棹「哼」了一聲,道:「就算有千軍萬馬,漕幫的江湖好漢想要脫身料也不難!」


    葉清杳道:「此計毒辣就在於,無論漕幫弟兄是否走脫,這次和京城宿衛大打出手,都已坐實了反叛的罪證。」


    羅希奭反正武功已失,自知無法幸免,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道:「江溯之,你們的一舉一動早在林相計算之中,隻等你們行動時便端了老巢,要說計謀,你們這幫江湖草莽和林相比,可還差得遠了。」


    其實羅希奭早已知道漕幫今日要有所行動,以己為餌引首領到此,唯二的漏算的就是江朔他們恰在今日來了長安城,千挑萬選的鳴珂邸居然被漕幫控製,自己打雁反被雁啄了眼,不過他反正已被江朔廢了武功,索性過過嘴癮。


    井寬仁雖然出家,卻仍然氣性極大,飛起一腳踢在羅希奭嘴上,這一腳踢得頗重,踢得羅希奭口噴鮮血,吐出兩顆槽牙,他卻依然狂笑不止。


    井寬仁還待再打,江朔攔住他道:「空性大師,羅希奭武功已失,你打他也是於事無補,我們還是快走吧。」


    渾惟明問道:「那這三人怎麽辦?」


    江朔道:「我們和二王無冤無仇,就算他們有貪瀆之事,也罪不至死。」他又看了看羅希奭道:「我已廢了羅希奭功夫,想必他將來再不敢離開京城去各處行凶了,又何必殺他。」


    此言甚合渾惟明心意,叉手道:「少主宅心仁厚,如此甚好。」他怕江朔變卦,催促道:「我們快走!」


    井寬仁道:「此刻正在春明門大街上打鬥,我來帶路。」說著飛身躍出屋子,江朔隨手一拂,點了二王弟兄和羅希奭的穴道,飛身出屋,渾


    惟明、葉清杳也緊隨其後。


    俞蘭棹對秦假母一拜,道:「叨擾秦媽媽多時,多謝你的照拂,今日「蘇蘇」便告辭了。」說著帶著一眾少女出屋去了。


    眾人出了南曲,卻不原路返回,向北衝出平康坊。


    隻見春明門大街上燈火通明,果然熱鬧非凡,漕幫、南少林、茅山群俠正和京城宿衛打成一片,兩頭堵截的軍隊,除了負責外城治安的金吾衛,還有南衙十六衛的禁軍。春明門大街上場麵紛繁雜亂,江朔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卻見謝延盛衝過來,對江朔道:「少主,你們終於出來了,有否尋到我大兄和眾家首領的下落?」


    江朔卻先問:「神會大師和韋道長呢?眾位高僧,道長出來了麽?」


    這時神會、韋景昭也打散官兵,來到江朔麵前,韋景昭道:「朔兒,我在此處!」


    少林茅山的僧道雖然內力受損,手上功夫仍然頗為了得,打得禁軍哭爹叫娘,卻也衝不出包圍圈。


    江朔這才對眾人道:「被擄的眾位大哥不在京中,我們都中計了,李林甫故意賣破綻讓我們入城救人,再引禁軍來圍剿。」.


    韋景昭道:「朔兒,禁軍人多勢眾,為今之計隻能殺出一條血路才能出城了。」


    江朔聽了不禁皺眉,這些禁軍隻是盡忠職守,若要硬殺出去,死傷必重。


    俞蘭棹眼眉一立道:「東麵就是春明門,我們殺出去!」


    謝延盛道:「可不都在往東殺麽?但禁軍人太多,結陣據守,一時難以衝破。」


    葉清杳道:「往東麵去要經過興慶宮,此刻必然是重兵防守,亦必然死戰不退!況且城門上有弓弩手,就算衝過去也難以出城。」


    江朔知道葉清杳對長安城頗為熟悉,問道:「清杳妹子,你說往哪裏走才好?」


    葉清杳道:「往南走,長安城東南角曲江池沒有城牆,正好突圍。」


    神會、韋景昭、渾惟明、謝延盛齊聲道「好」,分頭率領眾人沿著啟下門大街向南殺去。


    果然禁軍第一要務是拱衛皇宮,因此***是北密南疏,眾人向南走頓時覺得壓力大減。


    向南過了平康坊、宣陽坊、親仁坊,卻見前麵又有金吾衛士兵列陣。


    謝延盛道:「走,殺過去!」


    王棲曜卻拉住謝延盛道:「謝二哥小心!大家快止步!」


    群豪聞言一愣,此刻但聽破空之聲響起,無數箭矢射來,原來對麵這支金吾衛是弓弩手,幸虧王棲曜熟知弓弩手的戰術,及時叫停,距離離得遠了,箭矢力衰,大部分被打落,隻有少數人被射傷。


    看來禁軍統帥頗諳排兵布陣之道,早已在南麵退路上布置了弓弩手攔路。


    葉清杳道:「轉到東麵小街!」


    眾人轉向東行,穿過親仁坊和永寧坊之間的夾道,卻見東南宣平坊坊牆之後竟然有一座小山,黑壓壓的都是林木。


    再看東、南兩麵都有弓弩手攔路,唐軍臂張弩射程兩百步,而一坊的長度卻不下六百步,金吾衛弩手們端著弩機如牆而進,向眾人包圍過來。


    葉清杳無奈道:「進宣平坊!」


    坊牆不甚高大,群豪翻過坊牆,進入宣平坊,卻見坊內地勢逐漸升高,屋舍層層疊疊,逐次抬高。


    此刻坊外喧嘩聲大起,金吾衛士兵打開坊內,又包抄過來。葉清杳道:「大家快上山原,原上多柳樹,還能抵擋一陣子。」


    江朔百忙中問葉清杳道:「怎麽長安城中還有座小山?」


    葉清杳邊走邊道:「此處便是赫赫有名的樂遊原,漢代長安故城在西北麵,樂遊原尚在城郊,現在卻被圈在城內了,樂遊原在城內占了新


    昌、宣平、升平、升道四坊之地。」


    眾人躲入林中,渾惟明不禁擔心道:「若是金吾衛放火牆燒山,我們可就都做了介子推啦。」


    葉清杳道:「這卻不用擔心,太平公主曾在樂遊原修築園林,後她因謀反被誅,園子便被聖人收回,又賜給寧、申、岐、薛四王,現在樂遊原坡上有四王宅和眾多公卿府邸,金吾衛可不敢造次。」


    江朔道:「可這樣我們也出不去啊。」


    井寬仁建議道:「這裏不是住了很多公卿麽?我們去抓了幾個來做人質!」看來他雖然遁入空門,修行卻還不夠,仍不時露出暴戾好殺的性子。


    江朔忙道:「不可,不可!我們並非江洋大盜,怎能隨便抓人。」


    井寬仁急道:「啊呀,溯之,都這個時候的你怎麽還這麽迂腐,你倒說說如何脫身?」


    葉清杳忙勸道:「俞姊姊莫急,樂遊原是全長安的製高點,我們正好登原眺望一番,看看城坊可有薄弱之處。」


    此刻眾人無法可想,隻能穿過小森林,登上樂遊原,樂遊原上果然四望寬敞,向南遠眺能看到大雁塔和曲江池,起東有青龍寺,南坡更有一大塊苗圃,隻是夜色之中也分辨不出種的什麽,隻是空氣中混合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葉清杳說那是太子藥圃。


    從樂遊原四望,隻見四處都有火把閃動,尤其是北麵興慶宮的位置,簡直照如白晝,放眼望去倒是難得的美景,但此刻眾人可沒有心思賞玩,顯然金吾衛已經知道眾人躲入了樂遊原,正在向樂遊原所在四坊包圍過來。


    渾惟明道:「雖然避得一時風頭,但被困在原上,可也走不脫啦。」


    江朔向南眺望,曲江池還在五坊之外,顯然金吾衛也知道此處沒有城牆,加強了守禦,從樂遊原上能清晰看到南麵各處街口都有火光,每一處火光就是一隊金吾衛士兵。


    再向東看,卻見新昌、升道兩坊之外的山崗盡頭有一個城門,江朔道:「東麵城門近,隻能硬闖了!」


    葉清杳點頭道:「看來曲江池是去不了了,東麵城門名延興門,樂遊原延伸出城,若能衝過延興門,外麵山崗與龍首原相連,一頭紮入山中,禁軍可就追不上了。」


    眾人也都讚同,渾惟明道:「事到如今隻能闖上一闖了!」


    主意已定,眾人向延興門飛奔過去,衝破坊門,到了延興門前,江朔見城門之上有燈籠升降,知道是在傳遞信號,高呼道:「曜郎何在?」


    王棲曜應道:「棲曜在此!」


    江朔向上一指道:「射落城頭得燈籠。」


    王棲曜高聲唱喏,兩聲弦響,依將城樓左右燈籠射落。


    隻聽城樓上一人高聲喊道:「好賊子,倒有些手段!」


    同時破空之聲從城頭響起,一支羽箭向著王棲曜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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