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見這“極苑”外圓內方,如同一個大號的通寶銅錢,中央下陷的方坑仿佛錢眼一般,四周卻是環形的漸次升高的台階,這些台階上麵覆蓋著木棚架,棚架間蒙著牛皮縫製成的大棚布。


    眾人看了這怪異的布置,均覺奇詭,隻有睿息識得,道:“這是西域古國大秦國的製式,稱為‘競技場’,人在坑中相鬥,四周人在台階上圍觀。”


    磨鏡老人皺眉道:“那不成了鬥鵪鶉了?”


    睿息點頭道:“西域諸國好觀人相鬥以為樂,觀眾除了達官顯貴,更有市井小民,其‘競技場’比之此‘極苑’可大得多了。”


    磨鏡老人搖頭道:“西戎久未開化,觀人相鬥可太野蠻了。”


    睿息點頭道:“我摩尼教義也不讚成人相鬥為娛,不過看來今日這‘極苑’就是要模仿古大秦之’競技場‘,讓九教在這坑中相鬥了。”


    江朔四下打量,見他們進入極苑的入口在東南角,與之相對的,在西南角另有一個入口,而方坑正北則是一個空著的高台。


    東西兩個入口和北邊高台將整個"極苑"均勻地分成了三部分,每部分又用欄杆隔成了三段。


    西麵三段已經站滿了人,其中最北邊站著的就是身穿白袍頭戴白帽的摩尼教徒,這些教徒身上的白袍簇新,一塵不染,比之睿息那班花子一樣的肮髒白袍,可全然不同。


    乙亥阿波大慕闍和飛鴻子自然也身在其中,飛鴻子現在也不再冒充少林僧人,也改做了摩尼教的白袍打扮,奇怪的是飛鴻子和乙亥阿波都不站在正中,中間位置是一位碧目虯髯的波斯僧侶。


    摩尼在西邊最北,在西麵三段正中間的一班人也是身著白袍,但是這些人光頭沒戴帽子,且都是髡發,胸口又都垂掛著一枚黑色的十字形項鏈掛飾,江朔看到十字形便知這些人是景教徒。


    這些景教徒簇擁著一人,江朔覺得頗為眼熟,他再仔細觀看,才發現原來是伊斯大德,隻因他和當年的普羅法王一般剃禿了頭頂,改變了發型,江朔才一時沒有認出來。


    江朔這才想起來普羅臨終傳令讓伊斯接任景教法王,看來他已繼位了,他手中另握了一卦念珠,念珠的帽頭上也墜著一個十字架,應該就是當年普羅擺脫江朔送給伊斯的信物。


    伊斯也早已認出了江朔,正向他點頭致意。


    景教以下,還是一班白袍人,他們白袍的款式看來和摩尼教徒頗為相似,但摩尼教是身穿白袍頭戴白帽,這些人卻是身穿白袍頭戴白色纏頭。


    他們和摩尼教、景教的白袍還有一處不同,摩尼教和景教的白袍均無裝飾,從教主到普通教眾都是一樣的素白的長袍。而這一班白袍人中間卻有幾人白袍上綴著金色的掛飾,這些掛飾或是圓形或是菱形,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看來是純金所製。


    還是睿息見多識廣,道:“看來西麵是三夷教——摩尼、祆教和景教。”


    江朔才知道另一班白衣人是祆教。


    再向南麵看,與景教隔了一條通道的,則是一班身著黑袍頭上裹著黑色纏頭的波斯人,江朔認得這些人是黑衣大食,不過這些人中可沒有他的老熟人“鬧文大王”,想來也是,鬧文的船隊在烏湖海被擊毀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他走海路逃回大食,此刻隻怕還沒到家呢,無論如何來不及趕到此處的。


    江朔曾聽普羅大王說過,黑衣大食人崇信伊教,看來這些人就是伊教徒了。


    在伊教之側,正南麵,是身著錦袍,外罩左袒皮裘,腰掛彎刀、角弓,武士模樣的一群人,江朔認得是吐蕃象雄苯教,馬祥仲巴傑、鐵刃悉諾羅和通翻章藏榭都赫然在列。


    在馬祥仲巴傑中間還有一胖大的老僧,他雖然胖不如馬祥仲巴傑、高不如鐵刃悉諾羅,但也算得是又高又壯,這老僧閉著眼睛仿如入定,嘴唇微翕,不知在念什麽咒。


    苯教再往下,則是一班衣著橙黃色僧袍的僧人,這些僧人的僧袍顏色怪異,這種染料似非中原所有,僧袍的布料質地似麻,甚為輕薄,那些僧人也顯得幹枯瘦弱,看起來和高大壯實的吐蕃人大異其趣。


    江朔心中細數,這南麵的應該就是域外三教,前兩個是伊教和苯教,最後這一班便是天竺外道了。


    西麵和南邊都已占滿,東麵卻還空著,想必就是給中原儒釋道三教所用的了。


    另外六教都有十數人出席,中原三教卻隻有磨鏡老人、葉歸真、江朔和崆峒三聖六人而已,睿息雖然隨著他們一起上山,但他是摩尼教徒,自然不能替三教出戰。


    磨鏡老人苦笑著搖頭道:“這九教大會在我中原大地上召開,別派都是人丁興旺,我們卻隻這麽寥寥數人。”


    帶他們上山的那對西少林僧請她們入東麵,分作三撥,磨鏡老人笑道:“我們中原三教就這麽六個人,還是站在一處吧。”


    二僧齊聲道:“九教大會便要分作九教,沒聽過可以合在一處的。”


    此二人說話居然能一直一口同聲地說話,看來默契非凡,江朔心中暗暗稱奇。


    鐵箏道元怒道:“我中原大地群英匯聚,若非魔教從中搗鬼,這小小鬥極峰都鋪排不開,又怎會隻有六人?”


    二僧隻是冷笑,卻不答話,鐵箏道元見而人的表情,心中惱怒更甚,邁步上前,拿手一推右邊那僧人道:“讓開!”


    鐵箏道元這一推,右手上已運上罡勁,擬將那僧人打個口吐鮮血,煞煞魔教的威風,不想那人忽而肩頭一轉,側身讓過道元的的手掌,道元稱為“鐵箏道元”指掌上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見那僧人避開,手掌一翻,一招“手揮五弦”,右手外翻向他胸口揮去。


    這一招看此胡亂一掄,其實暗含極高明的點穴功夫,掌中帶爪,五指指著那僧人胸口的五處穴道。


    那僧人腰肢一扭,轉回肩頭,非但避開了道元的指掌,更將肩頭頂向了道元的臂彎,道元一驚,想往撤回右掌,卻不料另一個僧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靠了上來,也用肩頭一頂而人雙肩似關門一般,夾向道元右手手臂。


    此二人招數忒也的怪異了,道元大驚,忙向後躍,想要脫出而人的肩峰,不想二人也隨著一起前躍,道元撤腕不及,“嘎啦”一聲,手腕被二人的肩峰夾住,立刻覺得痛入骨髓,他出左手拍向左邊那個僧人。


    二僧一擊得手,也不戀戰,雙肩一鬆,向後躍開。


    鐵箏道元不顧右腕疼痛,揮左掌還想再打,司馬青雲和諸葛靜虛怕他吃虧,忙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頭。


    司馬青雲道:“道元,冷靜,莫要再中了魔教的詭計。”


    諸葛靜虛伸手一摸道元的右手腕子,原來是他剛才被二僧夾住之時,拚命想要抽出手來,生生把自己的手腕給掙的脫臼了,諸葛靜虛一拉一推,幫他裝回腕子,便無大礙,但道元腕子淤腫,對於他指掌功夫的施展還是有不小的影響。


    尚未正式開戰,中原三教便折了一個戰力。


    對麵飛鴻子大聲嗬斥道:“經緯兄弟,你們做什麽?三教的前輩們想站那裏就站那裏,哪裏容得你們兩個小輩置喙?還敢對貴客不敬?還不快退下!”m.


    他嘴上這樣說,臉上卻盡是壞笑的表情,道元心中惱怒欲狂,卻被司馬、諸葛二人死死按住。


    那經緯兄弟合十道:“師傅教訓的是。”


    二僧也不回頭,一齊飄身後退,不想背後一緊,竟似撞在牆上一般。二僧大驚回頭時,卻見磨鏡老人不知何時轉到了二人身後,同樣笑嘻嘻地道:“二位得了便宜就要走啊,老夫還有好意奉上呢。”


    二僧無需對視,便知對方心意,一出左掌,一出右掌,向磨鏡老人左右肩頭拍來,他卻笑嘻嘻地並不閃避,眼看二僧手掌就要拍上他的肩頭,磨鏡老人忽然雙肩一沉避開二僧掌峰,又複一聳,正頂在二僧的腕子上。


    二僧手掌向前猛擊卻打了個空,磨鏡老人的雙肩毫無防備地撞在二僧腕子關節的薄弱處,靠著巧勁,竟然將他們的手腕一齊震得脫臼!


    磨鏡老人一擊得手,也不戀戰,一矮身從二僧之間鑽了過去,站在崆峒三聖身邊,嬉笑道:“兩個小子,老夫我教你們一個乖,對武林前輩尊敬些個,中原武林可不是你們可以隨意羞辱的。”


    飛鴻子哈哈大笑道:“多謝磨鑒前輩幫我教訓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又對二僧道:“還不謝過前輩。”


    經緯二僧已經各自裝上了腕子,一齊對磨鏡老人合十再拜道:“多謝前輩指教。”


    磨鏡老人揮揮手道:“罷了罷了。”


    二僧這才轉過方坑,回到飛鴻子身邊,飛鴻子拿眼睛一橫,二人便臊眉搭眼地退到後麵去了。


    飛鴻子這才飛身站到正背麵高台之上,拱手團團而拜,朗聲道:“諸位,九教既已齊聚於此,時辰也恰好過午,九教無遮大會就此開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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