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乃波斯薩珊王朝末代皇孫泥涅師之孫,其實波斯早在末代皇帝伊嗣俟時就已經滅國了,此後其子卑路斯、其孫泥涅師入大唐避難,泥涅師被授予左威衛將軍,尚可算是流亡皇室,到了伊斯可就難稱王子。


    但景教中多有波斯信徒,這些信徒雖然不再以皇室之禮對待伊斯,但對他仍甚恭敬,庫魯思以王孫稱呼伊斯可不是恭敬,而是嘲笑戲謔之意了。


    若瑟怒道:“大薩寶,都是老相識了,還逞什麽口舌之利?隻說動拳腳還是動兵刃吧。”


    庫魯思冷笑道:“用拳腳你已是手下敗將了,不若還是用兵刃吧,免得人家說本薩寶欺負你。”


    若瑟喊道:“正合我意,既決勝負,也決生死!”


    其實庫魯思雖然看不起若瑟,但他知道伊斯功夫頗為不弱,伊斯又已識破了他袖內藏火的機關,以拳腳未必能勝伊斯,因此借著與若瑟鬥口的機會,想憑借獨門兵刃取勝。


    伊斯怎會不知庫魯思的心思,對若瑟道:“庫魯思的兵刃厲害,可要小心應對。”


    若瑟不服道:“今日饒他是什麽大羅金仙,也要砸他個骨斷筋折!”


    若瑟本是漢人,信奉景教之後,改了個景教聖徒的名字,因此和伊斯之間用漢語交流,他雖信教甚篤,但常常會說出“神佛羅漢”、“大羅金仙”之類的釋、道仙家名號。


    伊斯聽了微微皺眉,若瑟見伊斯皺眉不敢再多說,轉身喊道:“幾位兄弟把我們的法器扔下來,今日便要降妖除魔了。”


    後麵景教徒將兩杆長柄武器拋了過來,江朔見一個是長柄鐵骨朵,一個是長柄方頭錘,他不知道景教徒不能用開刃的兵器,隻能使用此類鈍頭武器,但雖然是鈍器,這鐵骨朵和方錘都頗為沉重,被砸上一下,隻怕比砍上一刀傷得更重。


    若瑟掣著鐵骨朵,也算是常見破甲兵刃,伊斯拿著方頭錘做武器卻從未見過,這錘頭並不大,隻是柄特別長而已。


    庫魯思身後的薛磐陀是一個昆侖奴,生得麵目黢黑,人高馬大,長相甚是粗豪,他見了伊斯的方錘,語帶嘲諷地道:“伊斯法王怎麽用鐵匠打鐵的錘子做兵刃。”


    庫魯思卻以波斯語對他說:“切勿小看伊斯,若瑟不足為慮,先隨我全力合鬥伊斯。”


    他說的是波斯語,若瑟聽不懂,伊斯卻知其意,但若瑟問時,伊斯隻是微微一哂,並沒有告訴若瑟。


    庫魯思和薛磐陀所用的兵刃是兩條齊眉棍,看來比景教的兩個鈍頭武器還要普通,隻是二人舞動長棍發出“呼呼”鐵器破空之聲,方知是兩條镔鐵棍,江朔心道:這兩條鐵棍都有鵝卵粗細,此二人的膂力倒強得很。


    若瑟隻是脾氣火爆,並不蠢笨,見庫魯思二人都向著伊斯打去,自然也知道二人的意圖,他搶到伊斯身前,一揮手中鐵骨朵,橫著一擔去架二人的鐵棍。


    一般用棍的招術,都是劈砸為主,掃打為輔。但庫魯思他們的打法卻甚是奇怪,見若瑟橫擋,卻均以棍子向他戳去。棍子沒有槍頭,戳打的威力可就稍顯不足了。


    若瑟不明就裏,見二人戳來,不退反進,揮鐵骨朵直掃庫魯思的麵門,心想我便硬接他二人棒頭一戳,也要先把庫魯思老狗的腦袋打開花。


    伊斯卻已看出有詐,喊道:“若瑟兄弟快閃開!”同時自己也揮動鐵錘上前。


    若瑟聞言一驚,再細看那兩條鐵棍的端頭黑洞洞的,竟然是中空的,忙撤棍後退,庫魯思和薛磐陀二人見他要退,一聲呼喝,同時一扭手中鐵棍,兩個黑洞中紅光迸顯,射出兩道火舌。


    眼見避無可避,若瑟急中生智,一招“倒坐鐵板橋”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隻覺麵上被火舌舔舐得一陣刺痛,他鼻中聞到一股臭味,原來棍中藏有硫磺伏火,幸得伊斯提醒,隻要再慢得半拍,若瑟此刻就被二人點了天燈了。


    庫魯思二人見狀雙棒下壓,向著地上的若瑟就打,這時伊斯已經趕了上來,手中鐵錘一晃,化作兩道虛影,向二人當胸打去。


    伊斯這招就比若瑟巧妙得多,若瑟高舉高打,打二人麵門,反而露出了胸前的空門。伊斯橫掃二人胸口,卻讓二人無法就地反擊隻能後退,若瑟這才得空起身。


    他一起身立刻破口大罵道:“庫魯思,你枉稱一教的宗師,居然用這暗箭傷人的鬼蜮伎倆!”


    庫魯思冷笑道:“你不是說既決勝負也決生死麽?既然是生死之戰,自然無所不用其極,更何況我們隻說用兵刃,可沒說不能用暗器!”


    若瑟氣得哇哇暴叫,伊斯道:“若瑟兄弟,他是故意激怒你,千萬不要中計,收斂心神,各戰一人。”


    說著伊斯揮動手中鐵錘向著庫魯思手中的棍子砸去,祆教二人的棍子既然能噴火,當然是中空的,伊斯用實心的方錘砸去,庫魯思果然不敢硬接,隻能避讓,伊斯連遞三招,招招砸向庫魯思手中的鐵棍,竟然將他逼得連退了三步。


    若瑟見狀,也立刻醒悟,揮動手中鐵骨朵向薛磐陀手中的鐵棍砸去,那薛磐陀果然也怕鐵棍被砸,拖棍便走,若瑟高呼酣戰,追著薛磐陀猛砸猛打,正在窮追不舍之際,伊斯忽然從旁衝出,出掌一搡,將若瑟推到一邊。


    若瑟正自不解,卻見薛磐陀手中鐵棒一點,向著地麵噴出一道火舌,一大片地麵忽而燃燒起來,若他站在原地,此刻又已陷身火海了。


    原來那薛磐陀看來粗獷,其實心思極其細密深沉,他佯敗之際,以棒端點地,將硫磺布撒於地,他跑了一個圓圈,本擬將若瑟圍在其中再以火點燃,卻再次被伊斯識破,千鈞一發之際再次將他推開。


    伊斯推開若瑟之際,卻無暇顧及庫魯思,被庫魯思的棒稍稍掃到了肩頭,伊斯順著他的棒路側身淩空一翻,滾落在地,雖然看來十分狼狽,但卻將鐵棒的大部分力量化去。


    若瑟忙上前協護伊斯起身,若瑟急道:“伊斯兄弟你不要緊吧?”


    伊斯肩頭疼痛,嘴上卻說:“還好他的棒子是空心的,如是被若瑟兄弟的鐵骨朵擊中,隻怕肩胛骨都要被打得粉碎了。”


    若瑟自責道:“都怪我不聽伊斯兄弟的話,太急躁才兩次中計……”


    伊斯道:“你知道對方是計就好,嚴守門戶,他們的空心鐵棒就奈何不了我們。”


    若瑟應聲,掄鐵骨朵再戰,景教和祆教手中的武器長度相若,但景教的家夥都是實心的,而祆教是空心的鐵棒,既然知道他們洞口機關的秘密,小心避讓便不會被火燒噴到,這時重兵器的威力就顯露了出來。


    伊斯和若瑟手中的兩件兵器舞得虎虎生風,庫魯思和薛磐陀手中鐵棒不敢與他們的兵刃相接,漸漸落了下風。


    庫魯思高喊一聲,薛磐陀聞聲,迎著伊斯的鐵錘而上,手中鐵棒忽然折成兩段,他將兩段短棒十字交叉搭在伊斯錘柄之上,一旋手中機關,兩條短棒上竟然冒出數枚小勾,“哢啦”一聲鎖住了伊斯的錘柄,庫魯思手中鐵棒向前直遞,戳向伊斯胸口。


    這薛磐陀的膂力極強,伊斯手中方錘一時掙脫不出,若不放手便躲不開庫魯思鐵棒噴出的火焰,若放手撒錘,失去了長柄武器自然要大落下風了。


    眼看庫魯思鐵棒已然刺到,紅光一閃火焰就要噴出,若瑟忽然搶步上前,將自己的鐵骨朵向前一遞,與庫魯思鐵棒的搥個正著。


    鐵骨朵是鵝卵大小,鐵棒也是鵝卵粗細,鐵棒中的火焰噴出,正好被鐵骨朵頂回,“轟”的一聲如同悶雷般的巨響,火星亂迸,巨大的爆炸震得庫魯思和若瑟同時向後退一步。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得薛磐陀一愣,伊斯卻毫不猶豫,他本已鬆手準備側身閃避,此刻雙手,一送一推,將鐵錘向前頂出,向著薛磐陀胸口飛去。


    薛磐陀完全沒有料到伊斯會在此時鬆開鐵錘,急忙閃避,卻仍然遲了,避開了胸口要害,卻被鐵錘砸中了右肩,那鐵錘何等沉重,立刻將薛磐陀的右肩擊得粉碎。


    薛磐陀一聲慘叫,右手鐵棒再也拿捏不住,落在地上,隻剩下左手短了一半的鐵棍,非但長度減半,亦失去了噴火的那一頭,薛磐陀的戰力便大打折扣了。


    伊斯卻不追擊薛磐陀,翻身掄錘去砸庫魯思,庫魯思的棒頭一片黢黑,如開花的掃帚一般,顯然也是不能再噴火的了,忙閃身避讓。


    伊斯不為己甚,並不搶攻,而是收招後退,對庫魯思道:“大薩寶,貴教薛磐陀祆正已經不能再戰,你以一敵二毫無勝算,不如就認輸了吧。”


    他見庫魯思仍在猶疑不定,柔聲道:“若瑟說什麽生死決戰,隻是一句戲言,我景尊有好生之德,景徒不到萬不得已也絕不會殺生害命,隻要你認輸,我們雙方的過節就此揭過,不知大薩寶意下如何?”


    庫魯思道:“好,我認輸,我給你磕頭認錯。”


    說著拋了手中的鐵棒就跪了下去,伊斯見狀忙也拋了鐵錘,伸出雙手去攙扶他,卻見庫魯思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江朔忽然想起什麽,在坑上高喊:“伊斯大德,小心他背後有暗器!”


    卻見庫魯思一低頭,露出頸背,隻聽一聲弓弦響動,庫魯思背後袍服內寒芒一閃,一支弩箭破空射出,飛在半空中忽然爆燃起來,如一隻火鳳凰忽然展翅,向著伊斯的麵門射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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