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和睿息正說話間,獨孤湘縱身忽然飛出,幾步搶到方坑另一側,抓住一人扔入坑中。


    這一下兔起鶻落速度極快,眾人竟都沒反應過來,待她將那人投入坑中之後,才反應過來,再看卻是摩尼教東方大慕闍乙亥阿波,而地上仍在燃燒不止的,隻不過是他金蟬脫殼脫下的白色外袍罷了。


    原來阿波被阿旃大慕闍擊倒後,強忍住藍焰灼胸之痛,佯裝昏死過去,果然眾人的目光都被飛鴻子和二慕闍相鬥所吸引,阿波卻趁機甩脫罩袍,想要偷偷溜走。


    卻不料獨孤湘一直盯著他,見他要跑,立刻將他捉回來,扔入方坑之中,江朔看了心中驚奇,獨孤湘的輕功一直頗為高超,但內力修為卻很一般。


    這一次獨孤湘提起阿波,擲入坑中,一氣嗬成,看來毫不費力,其內力竟似高深莫測,混不似湘兒所能有的身手,一別不過月餘,湘兒的內力怎會忽然突飛猛進?


    獨孤湘隻是把阿波扔入坑中,卻並未點他穴道,阿波落入坑中隻是重重地摔了一下,並未受傷,但他的功夫隻是平平,這坑甚深,想要跳出坑來,對阿波而言也是一件難事。他此刻在坑中便似落入陷阱中的老鼠,上不得,走不得,隻能惶急無助地在坑中團團打轉。


    獨孤湘將阿波擲入坑中之後,卻不再理睬他,也不回到本位,直接躍到波斯二慕闍身邊,二慕闍見她輕功如此了得,心中亦甚驚奇,不禁對這小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良久。


    阿旃以波斯語對獨孤湘說了一句話,睿息也已繞過坑來,傳譯道:“阿旃大慕闍說,按約定,飛鴻子這賊子被拘在此,湘兒你有什麽要問他的,就請問吧。”


    二慕闍不懂得中原武功點穴之術,不知道飛鴻子被獨孤問點穴之後已經不能動彈了,仍然一人一邊用聖火令壓在飛鴻子的肩頭,不敢稍有放鬆。


    獨孤湘對二慕闍明媚一笑,道:“二位,不用壓著他了,霍姆什這老賊已經被我爺爺製住了。”


    二慕闍聽了睿息的傳譯,不可置信地輪番看了看飛鴻子和獨孤問。


    獨孤湘笑道:“你們不信呀?我證明給你們看。”


    說著她上前左右開弓,冷不防抽了飛鴻子兩個耳撇子,飛鴻子立刻嘴角流血,兩頰高高地腫起來,怒罵道:“小賤婢,你做什麽?”


    二慕闍見卻飛鴻子衝衝大怒,卻仍然一動不動,這才知道他確實不能活動,心中驚異,又望了一眼獨孤問,才緩緩將聖火令收回袖中,各自向後退了幾步。


    二人雖然撤下聖火令,飛鴻子身上穴道未解,仍然不得起身,隻能跪在地上對獨孤湘罵道:“小賤婢,老夫今日雙拳難敵四手,又遭你爺爺暗算,才失手被擒,並非武功不濟,你要殺便殺,可別想用言語羞辱我。”


    獨孤湘向後退了一步,雙手抱在胸前,道:“霍姆什,我和你還有一筆賬沒算,怎能讓你就死?”


    江朔心中奇怪:湘兒和飛鴻子又有什麽私怨?自己卻不知道。


    飛鴻子冷笑道:“你說的是那日岐山林中,我殺的那個小女子之事吧?”


    他腦袋不能轉動,斜眼瞟了一眼江朔,道:“小賤婢,此事你該謝謝老夫才對啊……”


    獨孤湘啐道:“呸……我謝你什麽?謝謝你差點殺了我麽?”


    飛鴻子忽然哈哈大笑道:“那日你們兩個小妮子在林中為了姓江的小子爭風吃醋,爭執起來,老夫恰好路過,順手幫你解決了這個心腹之患,你難道不該謝我麽?”


    獨孤湘羞了個滿麵通紅,叱道:“我們何時……何時爭風吃醋了?那日我先遇到井寬仁大師,又撞見葉家妹子被一隊曳落河武士押著,我們殺散了曳落河,救出了葉家妹子,才知道朔哥在全氏山莊被迷暈,葉家妹子被劉駱穀帶回長安,朔哥卻不知所蹤。”


    江朔聽了,心中一震,原來那日林中另有隱情?


    卻獨孤湘繼續道:“我當時就說要她帶著我回山莊去救朔哥,葉家妹子卻說不可莽撞,要回去找少林、茅山各派的高手來救,我說等他們千裏來援哪裏還來得及?我二人就是這樣爭執起來的,井大師卻自去山莊探查。”


    飛鴻子頗不屑地道:“又有什麽區別,你二人還不是為了這小子爭執?”


    獨孤湘道:“霍姆什,那日井大師剛離開,你突然現身,原本是想將我二人都殺了……可不是幫我。”


    飛鴻子道:“我本不想殺你,隻想捉了你去,你自己拔出匕首來,被我奪了去,可怨不得我。”


    獨孤湘忽然神色黯然道:“不錯,當日我自不量力,佯裝投降,想用金牙匕偷襲你,沒想到被你識破奪過,葉家妹子……葉家妹子……”


    說道此處她竟有些哽咽。


    飛鴻子冷冷地接口道:“……她便為你擋了一刀,這時姓江的小子等人趕到,我見你們人多勢眾,便饒了你一命,你就算不謝我助你除了那姓葉的賤婢,也該謝謝我饒命之恩麽,怎的今日恩將仇報?”


    江朔這才知道當日自己全搞錯了,那日定是井寬仁先見到湘兒和清杳妹子在林中爭執,他勸阻不住,便先來山莊探查,發現我們已經脫困,忙帶我去林中見她們二人,隻要見到我們平安無事,二人自然不用再爭了,不料回來時,卻隻見到湘兒抱著性命垂危的清杳妹子。


    井寬仁離開時,想必二人爭得很凶,他也沒見到飛鴻子,便先入為主地猜想是二姝爭執之際動起手來,湘兒失手紮傷了清杳妹子,而自己見狀,竟然也不問青紅皂白,陰差陽錯曲枉了湘兒……


    想到此處,江朔不禁心中懊悔,喊道:“湘兒……”


    獨孤湘卻對他的喊聲充耳不聞,繼續對飛鴻子道:“別說我獨孤家的女兒不懂得人情世故,我今日便給你一個機會,我們一對一比單打獨鬥,若我勝了自然是給葉家妹子報仇了,若你勝了便放你離去。”


    飛鴻子雖然左手被廢,但他自忖以獨孤湘的武功,自己用一隻手對付她也是穩操勝券,聽她這樣講,不禁心生僥幸,故意激她道:“我不同你比試,你比不過時,自然有你爺爺、阿爺、阿娘、姓江的小子這些人助拳,談何單打獨鬥?”


    獨孤湘道:“我今日在此立誓,若你勝了我,我爺爺、父母都絕不會阻攔你。”


    阿楚夫人喝道:“湘兒,不可任性胡言!”


    獨孤問卻攔住自己女兒,道:“由得湘兒去吧,孩子大了你還能管她一輩子?”


    阿楚夫人急道:“阿爺,女兒不是這個意思……”


    獨孤問卻不等她說完,就對飛鴻子喊道:“不錯,你若勝了湘兒,我們全家非但不再為難你,還要助你脫困。”


    飛鴻子一聽,真是意外之喜,忙道:“獨孤問你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大俠,可不能說了不算!”


    獨孤湘道:“我爺爺都聽我的,自然不會說了不算。”


    說著走上前去,就要給他解穴。


    波斯二慕闍本來退開了幾步,獨孤湘和飛鴻子對話之際,睿息聽不明白他們說話的前言後語,自然也沒有替二慕闍傳譯,此刻二慕闍見獨孤湘如此貼近飛鴻子,心中奇怪,阿旃詢問睿息,睿息這才猛然醒悟,將獨孤湘和飛鴻子約戰單挑之事對二慕闍說了。


    塞吉大驚,喊道:“哈他鬧克!哈他鬧克!”


    睿息也大喊道:“湘兒不可莽撞!縱虎容易,縛虎難啊!”


    獨孤湘卻哪裏理他們,右手一拂,疾點飛鴻子前胸的數個穴位,飛鴻子立刻覺得身上似乎卸去了千斤重擔,倏地一下飛身躍起!


    在場眾人都不禁一齊驚呼起來,外域各教沒見過中原點穴之術,見獨孤問一撫飛鴻子後背,他便動彈不得了,都自驚奇,此刻獨孤湘一拂,飛鴻子又恢複行動如初,這可比傳說中的巫術更為神奇奧妙得多。


    中原眾人則更加吃驚,他們都看得出來獨孤問方才點的是飛鴻子背後督脈的穴位,督脈沿脊柱而行,乃人體之樞紐,督脈被封,手腳均不能行動。要解督脈穴道,原穴解封是最快的,有時不知對方點的具體是哪個穴道,倚靠內力運炁衝穴的,也應從督脈處注入內力才是。


    而獨孤湘剛才點的卻都是前胸任脈的穴道,她的內息竟然能瞬間貫通任督二脈,點任脈穴道,解督脈被封諸穴,內力之強實是匪夷所思。


    飛鴻子此刻卻想不了這麽多,本來作為武林前輩,飛鴻子應該讓獨孤湘三招才是,此刻他卻不管不顧,一得活動自如,立刻躍起搶攻。


    他左手腕骨粉碎,已不能發力,卻一甩手,從袖中甩出數枚炎魂針向獨孤湘頭右側前胸、肩頭各處打去,同時右手成爪,圈轉過來住她右肩。


    這一招是以毒針封右路,以毒爪攻左路,無論獨孤湘往左往右都不免要中招,唯有後退避讓方為上策,因此飛鴻子右手招式隻是虛招,隻等獨孤湘後撤,他便踮步上前,打她個立足未穩。


    飛鴻子心想,獨孤問雖然承諾不會幫手,但若下重手打死打傷獨孤湘,他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因此飛鴻子並沒有使出必殺的毒招、狠招,隻想快些擒住獨孤湘,再以她為要挾,讓獨孤家乃至江朔,助他脫身。


    不料,獨孤湘既不後退,也不左右躲閃,隻見她身形一晃,搶步上前,對著飛鴻子的懷中撞來。


    獨孤湘的身法實在太快,在飛鴻子看來,竟成了一抹虛影,她動作太快,殘影駐留眼中,反而似乎慢下來了一般,等他揮手去格擋之際,獨孤湘的手掌已經按到了他的胸口之上。


    隻聽“啵”地一聲悶響,飛鴻子如斷線的風箏一般,直挺挺地向後飛出數丈,徑直摔入方坑之中……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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