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湘再看洞內其他部分褐色岩石,發現了更多的刻畫這圖畫的山岩,不過這些石頭上刻畫的方法與洞外山穀中的頗為相似,與黑石上的手法可完全不同。


    褐色山岩上刻的多是翻越雪山、渡過大河,沿途捕魚、畋獵的圖畫,將這些石頭連綴起來看,仿佛在訴說一個民族遷移之故事。


    拓跋守寂道:“數千年前,世人不知書寫為何物,因此隻能以岩畫來做記錄。”獨孤湘道:“如此說來,此洞穴內的岩畫確實可以證明刻畫之人是來自西海,是黨項羌族的先人,就算如此,這點東西也不值得吐蕃人特為前來破壞吧?”她又看了看那些黑色的石頭,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稀奇的,滿腹疑惑地問道:“難道是為了這些誰也看不懂的武功秘籍?”拓跋守寂笑道:“怕不是為了石上所刻的東西,而是為了這黑石本身。”獨孤湘奇道:“這石頭有什麽用?”拓跋守寂走近一塊黑石,以手中胡楊木所製杖形木蠹弓叩擊,這木頭打在石頭上,卻發出了如鍾磬般的聲響,拓跋守寂道:“此乃玄鐵!”獨孤湘一驚道:“玄鐵?玄鐵不是天降隕鐵麽?這裏是個山洞,何來隕鐵?”拓跋守寂拿手指了指洞頂的大洞,並未說話,獨孤湘已然醒悟,道:“隕鐵從天而降砸破了山體,然後墜入天然洞府之中,這……這也實在太過巧合了吧?”拓跋守寂道:“如此湊巧之事,千萬年來也就出現了一次,隕鐵追落,被稱為‘天墜’,天墜時隕鐵拖著長長的火尾,撞破大山墜入山腹之中,巨大的衝擊令隕鐵裂解,而隕鐵帶來的灼熱天火將山岩都燒得融化了,待大火熄後,隕鐵便焊死在山岩之中,形成玄鐵山,仿佛洞府的矮牆之上,長出一塊黑色的礦脈。”獨孤湘笑道:“嘿,大上白,聽你說得這麽熱鬧,仿佛親眼所見一般。”拓跋守寂與獨孤湘交談之際,他兒子朝光便侍立在側,機警地四下觀察,絕不敢多說一句話。


    拓跋守寂指著另一處岩畫道:“方才所言,絕非老夫所編造的故事,我黨項羌先民不但在數千年前目睹了天墜,更是將其忠實地記錄在了山岩之上。”拓跋守寂所指的不是黑色山岩,而是一塊普通的褐色山岩,這塊山岩尺寸極大,表麵亦相對平整,山岩被分為數格,刻畫了天降火流星,砸穿山體,大火延燒經日的驚人天變,大火熄滅後黨項羌先民進入洞穴中查看,發現了隕鐵,雖然線條簡練,卻也不難理解其中的意思。


    拓跋守寂道:“玄鐵難得,據說當年秦王嬴政佩劍所用之鐵就取自這玄鐵山,才能鑄得這麽長,然而就是因為劍長險些要了秦王的命,當年荊軻刺秦王,急切間秦王拔不出腰間長劍,還好後來將長劍背到背後,才拔出長劍。”獨孤湘雖然不好學,但荊軻刺秦王的故事還是聽過的,給予的頗為詳盡。


    她不禁訝異道:“秦始皇的劍是此地玄鐵所鑄?真的假的啊?”拓跋守寂道:“秦王劍已隨始皇帝葬於驪山,無人能見到了,是否真是隕鐵所鑄,也無從證明,但另一把隕鐵劍所鑄長劍卻還在人間,那便是東吳大帝孫權的佩劍‘流星’,據說此劍現在為大唐左金吾衛大將裴旻所有。”獨孤湘道:“嘿嘿,這把‘流星’寶劍我見過,被裴大將軍贈予朔哥啦!”拓跋守寂吃了一驚道:“這‘朔哥’是何人?聽聞裴旻最喜歡這把寶劍,一直隨身佩戴,更請鑄劍名師張鴉九另配了樫木外鞘,可將單手短劍變為雙手持握的戰馬大劍,他居然舍得送人了?”獨孤湘道:“這話說來就話長了,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清的,不過這玄鐵山在西北,東吳遠在東南,孫權又從未染指此地,他又怎麽會獲得隕鐵打造神兵呢?”拓跋守寂道:“自然不是他親自到西北來開采的玄鐵,當年此地雖為曹魏所有,但玄鐵山的秘密隻有羌人才知道,諸葛孔明編列羌人為‘無當飛軍’,同屬羌人的黨項羌部獻上了數斤玄鐵,可沒告訴蜀人此鐵的來曆。後來諸葛武侯為了拉攏孫權,前前後後給孫權送了很多重禮,其中就包含這些玄鐵。”見獨孤湘還是將信將疑,拓跋守寂繼續道:“隻是當年漢時,冶煉技術不行,加工出來的劍雖然既長且銳,但劍身太脆,所謂佼佼易折,這玄鐵劍本身極易折斷,因此為了強固劍身,才在劍脊上加了七枚銅釘。”獨孤湘道:“七星寶劍這個故事我也聽過,隻不過當時不知道鑄劍所用玄鐵竟來自此處。”拓跋守寂道:“到了本朝,冶煉技術就強得多啦,再製劍時就不需要再打銅釘咯。”獨孤湘奇道:“本朝也用玄鐵做過寶劍麽?”拓跋守寂道:“怎麽沒有,當年契丹首領大賀摩會與我祖父拓跋赤辭交厚,祖父便贈給了他四斤玄鐵,四斤玄鐵原本可以打造兩柄長劍,但大賀摩會喜用雙手大劍,鑄完大劍,剩下的玄鐵隻夠打造兩把短刀了。”獨孤湘道:“大上白,你的爺爺也真是太摳門了,這麽摳門的人,居然喜歡耗費材料鑄造大劍,何不多贈他一些玄鐵?”拓跋守寂又拿手中手杖一般的木蠹弓敲了一下黑石,那黑石發出一聲巨響,嵌在山岩間紋絲不動,讓對於獨孤湘道:“小女子有所不知,非是我祖父小器,這玄鐵無法用任何鍬鎬鑿下來,隻有機緣成熟時,才會有玄鐵自然鬆脫,掉落下來的玄鐵能做多少武器,那是全憑運氣,有時候可能隻能做一枚箭頭,能做刀劍的隕鐵那是少之又少,四斤可是很不少了,就是我黨項羌人自己的兵刃,所用玄鐵也十分有限。”說著他將手中木蠹弓翻轉過來給江朔看,那黃楊木原來早已掏空,內裏藏著一條弧形的精鐵杆子,弓弦便係在這鐵杆上,不過現在弓弦已經斷掉了。


    獨孤湘此前一直有疑問,木杖內係上弓弦,為何不會被拉得變形開裂?


    今日方知原來是黃楊木杖內部暗藏了鐵杆,這鐵杆色澤烏黑,想來是玄鐵所製,她進一步地想到,這玄鐵恐怕也有些磁性,因此才能吸附羽箭的箭頭,這才能實現杖裏藏箭。


    獨孤湘道:“原來如此……”她忽然想起契丹首領當年鑄造的


    “一長兩短”三件玄鐵兵刃”,忙問道:“這三件玄鐵兵刃就是契丹可汗代代相傳的神器?難怪朔哥的七星寶劍斬不斷李懷秀的大劍,原來這兩件兵器係出同源。”又一想,道:“還是不對啊!契丹可汗李懷秀說這玄鐵刀劍,是契丹人自己在山中撿來的隕鐵,當時隕鐵恰好斷為三截薄片,花費無數人工,以水磨工夫經年累月的打磨,才能替劍開鋒。”拓跋守寂聞言哈哈大笑,轉頭問獨孤湘道:“你倒說說看,何曾見過薄如刀劍坯子的薄片,遇到一截也就罷了,居然能撿到三片,打磨成三件武器……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獨孤湘心想拓跋守寂確實說得不錯,看來天降隕鐵這種說辭也不過是為了避人耳目,目的就是掩蓋玄鐵的真正產地。


    獨孤湘道:“既然如此,就算吐蕃真來了也不能把這些玄鐵從山上摳下來帶走,那大上白你們怕那吐蕃僧人什麽呢?”看書喇拓跋守寂道:“我聽說古辛上師神功了得,我們這麽多人未必攔得住他,況且對我們黨項羌而言,祖先留下的岩畫隕鐵更為重要,若被他破壞也殊為不妙,以防萬一,還是把他阻在洞外的好。隻能說我們關心則亂,終究還是著了李歸仁的道,被他利用和大鬥軍大打了一仗。”這玄鐵的故事聽得獨孤湘頗為入迷,連聲感慨,突然驚覺忘了照看空空兒的傷勢。


    卻見拓跋守寂已扶起了空空兒,以掌抵在他背後,道:“我先給空空兒輸入一些真炁,我方才說隻有一人能看出這些石頭上的一些端倪,那人便是空空兒了,不如喚醒他問問他知道些什麽。”獨孤湘喜道:“空空兒果然是受的內傷麽?大上白你也會以內力替人療傷麽?”拓跋守寂一邊給空空兒輸真炁,一邊好整以暇地道:“別的傷就不會治療,老夫就隻會治空空兒這傷。”獨孤湘聽得愈發覺得奇怪,也越發好奇起來,忍不住問道:“大上白,你先前說什麽空空兒又是北溟子,又不是北溟子的,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和他不是應該三十幾年前就認得了麽?為何說隻有十幾年的交情?”拓跋守寂雙手抵住空空兒後背,手上運勁,口中卻回獨孤湘道:“我說的是‘空空兒可以是北溟子,北溟子卻未必是空空兒’,那便是說現在的空空兒確實自稱北溟子,當年和我交手的北溟子可不是空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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