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道:“聽說高句麗人都十分驍勇善戰,今日見高兵曹的身手,果然不俗。”


    高秀岩本就吃軟不吃硬,他見江朔對他客氣,也恭敬地叉手道:“小兄弟過獎了,你才是真的身手不俗,後生可畏。”


    張守瑜也上前叉手道:“還沒請教小兄弟的名號,兩位小小年紀就功夫如此了得,守瑜佩服得緊。”


    他這一句話將江朔和獨孤湘都誇獎了一番,顯然比高秀岩更會說話。


    江朔忙回禮道:“我名江朔,表字溯之,這位湘兒妹子,複姓是獨孤。”


    張守瑜、高秀岩二人對江朔都隻道了一聲“久仰”,但對獨孤湘都另眼相看,張守瑜問道:“是隴右獨孤家麽?小娘子和獨孤明如何稱呼?”


    二人久在隴西臨洮軍中,消息閉塞,對於江朔這樣震動中原武林的人物,竟然全不知曉,對隴右大族獨孤家卻隻知甚詳,張守瑜所說獨孤明正是現在獨孤家的族長。


    獨孤湘笑道:“獨孤明是我大伯,我爺爺是‘追雲逐月’獨孤問。”


    二人相顧失色,驚呼道:“失敬失敬,原來是獨孤大俠的後輩,難怪功夫如此了得。”


    他們方才的“久仰”是假久仰,現在的“失敬”卻是真失敬,好在江朔並不小器,對此絲毫不以為意,道:“張大哥,我們先前在道上跑馬,你為何突然追逐我們?”


    張守瑜道:“嘿……我還沒問你,溯之兄弟,我雖不知你的師承,但看你的功夫路數也是中原武林正宗,卻和這西海黨項羌人一起直奔吐蕃領地,卻是為何?”


    江朔這才明白他們方才這樣從唐軍駐地直穿過去,在唐軍眼中甚是無禮,張守瑜道:“我隻道是賊人挑釁,又見小兄弟你們的坐騎十分神駿,這才動了奪馬的心思。”


    江朔歉然道:“我們急於趕路,卻忘了這一節。”


    高秀岩問道:“溯之兄弟,你們這麽著急趕路去吐蕃做什麽呢?雖然兩軍現在還未全麵開戰,但每日小仗不斷,溯之你雖然功夫卓絕,但亂軍起時,也是凶險萬分。”


    張守瑜道:“是啊,聽說吐蕃集結了數十萬大軍,若真攻下來,難免玉石俱焚啊。”


    江朔不禁想起當年在範陽籠火城和鬆漠遇兩次陷入軍陣時的情景,那才不過是千人的規模,已經有深深的無力之感了,如今這吐蕃居然有數十萬大軍,不禁感到心中一沉。


    高秀岩啐了一口,道:“我呸……石堡城才多大的地方?高原苦寒,道路更是難行,十萬大軍……軍需補給如何接續得上?我看多半是吹噓的。”


    這時拓跋乞梅湊上來道:“二位千萬不要小看吐蕃,駐軍不說幾十萬,十幾萬怕是有的,我聽說石堡城中的主官馬祥仲巴傑智謀甚廣,更兼殘忍好殺,守城大將鐵刃悉諾羅更有金剛不壞之身,可都不好對付。”


    江朔心道:原來古辛上師這兩位弟子在吐蕃軍中居然有如此崇高的地位,他原以為吐蕃人中都是古辛上師師徒這樣的高手,若真如此唐軍危矣,如今知道在吐蕃,他們也是拔尖的人物,反倒心中稍定。


    獨孤湘卻道:“原來那黑鐵塔是石堡城的守將啊?二位不用擔心,這兩人可都是朔哥的手下敗將,馬國舅武功隻是稀鬆平常,就是詭計多了點,黑鐵塔雖然有橫練金鍾罩的功夫,但卻憨傻得很。”


    張守瑜和高秀岩湖相對望了一眼,心道這獨孤家的小女子好大的口氣。


    江朔忙攔住獨孤湘道:“湘兒,你這可說得有點過分了,馬國舅的功夫可不弱,至於鐵刃將軍,我隻將他逼退罷了,若再度交手,卻也沒有十足勝他的把握。”


    張、高二人聽江朔話裏的意思,竟然不否認獨孤湘說他曾分別戰勝馬、鐵二人,心中不禁又驚又疑,不免又對視了一眼。


    正在說話間,忽聽號角聲此起彼伏,張、高二人都微微變色,齊聲道:“來了。”


    獨孤湘好奇道:“什麽來了?”


    拓跋乞梅卻知道是怎麽回事,也道:“是吐蕃騎兵!”


    張守瑜見眾軍士還圍在四周,道:“還愣著幹嘛?快回陣位!”


    高秀岩也重新提槊上馬,道:“小兄弟,這裏危險,你們隨我走。”


    江朔本待說要隨著張守瑜一起守在這裏,但拓跋乞梅已經上馬,獨孤湘也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聽高秀岩的安排。


    江朔隻得和獨孤湘一同上馬,隨著高秀岩向北行去。


    離開大路約莫兩三裏,轉過一道山梁,見是一塊小小的平地,藏了幾十名騎士,這些騎士都是輕裝騎士,馬未披甲,人則僅穿一件兩當鎧。


    眾騎兵的武器都是長杆馬槊,隻是他們此刻都豎起馬槊扛在肩上。


    朔湘二人隨著高秀岩登上山梁,放眼望去,隻見遠處煙塵滾滾,大路兩側唐軍則是一片混亂,這支唐軍前出臨蕃城數裏駐紮,包括張守瑜這支人馬在內,約莫有千人,隻是分散成十幾組,或數十人,或百十人聚集在一起。


    唐軍看來組織混亂,此處又是一片荒野,唐軍完全無險可守,暴露在騎兵的衝擊之下,形勢看來十分危急。


    高秀岩看了半天天邊的煙塵,鼻子裏“哼”了一聲,道:“至少三千人,看來吐蕃人是決心要把我們趕回臨蕃城中。”


    江朔見那些唐軍邋裏邋遢、軍容不整,非但衣甲兵刃看來破舊不堪,而且精神渙散,仿佛一衝就要跨,不禁又大大擔心起來。


    這時東邊旭日東升破雲而出,將西麵吐蕃軍來的方向照得頗為明亮,煙塵中一片銀閃閃的,吐蕃騎兵的人影從中顯露出來,他們的馬雖然不甚高大,但都是具裝——人馬皆披甲,


    與唐軍的散亂不同的是吐蕃騎兵排列得甚是齊整,組成密集隊形衝擊,看來十分駭人。


    江朔和拓跋乞梅都心道不妙,隻有孤湘心直口快說了出來:“高兵曹,我看下麵的步兵要壞,他們看來如此懶散,如何抵擋著得住吐蕃騎士的出擊?”


    高秀岩正手搭涼棚,聚目光向下張望,沒有說話。


    江朔忍不住勸道:“高兵曹,時不我待,隻要你一聲令下,我隨你下山去解救步軍弟兄們!”


    高秀岩向江朔投來感激的一瞥,便沒有下文了,他雙目仍然緊盯著遠處排列整齊的吐蕃騎兵,卻並沒有要出動的意思。


    這時山下的唐軍愈發的混亂了,他們紛紛踢翻爐灶,推倒帳篷,看來趕不及在吐蕃騎兵到來之前排列好隊形了。


    江朔見高秀岩對山下即將發生的單方麵屠殺,居然毫無施以援手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惱了,他手握七星寶劍,就想要躍下山梁,折返步軍軍陣之中,能救的一人是一人。


    獨孤湘卻一把拉住他的臂膀道:“朔哥別急,我看高兵曹自有應對之策。”


    江朔急道:“湘兒,我不擔心高兵曹,但山下的唐軍步卒隻怕是被當做了誘餌……”


    獨孤湘道:“朔哥,你仔細看,山下步卒排列得像什麽?”


    這是一片群山峽穀中難得一見的平原,江朔先前隻覺得臨洮軍雜亂地散布在平原上,此刻經獨孤湘提點,才又仔細眾人軍卒的排列,這一下立刻看出了端倪。


    江朔道:“是紫薇垣!左八右七,共是一十五個小隊,雖然看來混亂,但這些步卒占好星位後,其實一直都在按星圖行動。


    說話間吐蕃具裝騎兵已然轟然撞上了唐軍散亂的陣中,卻見吐蕃騎兵竟然如海潮撞上了礁石,又如手指劃過流沙,全數從這十五星宮的兩邊滑了過去。


    原來大唐軍卒先主動示弱,吐蕃人排山倒海一般地攻來時,卻突然拉起藏在地下的路砦擋在吐蕃騎兵麵前,路砦以粗木製成,一頭削得極其尖銳,另一頭卻埋於土中,騎兵撞上鹿柴,立刻有人被木頭尖銳的一頭刺了個對穿……


    又見有騎兵忽然沉入地下,原來是唐軍事先在地上挖了陷阱,再蓋上薄木板,撒上浮土,具裝騎兵踩斷木板,立刻跌入坑中,坑底有削尖的木頭,跌進去不死也得重傷。


    因此吐蕃騎兵看似齊刷刷地穿過唐軍陣地,實則在路砦上和陷坑中留下數十具屍體,山穀中哀嚎聲一片,看來損失頗為慘重。


    吐蕃騎兵大怒,分頭去圍唐軍步卒,吐蕃騎兵有三千,而唐軍不過一千,但唐軍軍陣之間離得甚遠,依托壕溝路砦抵禦,三千吐蕃騎兵不自覺地分散開來,亦無法往複衝鋒,隻能靠近劈砍,這下騎兵速度的優勢就被化於無形了。


    但吐蕃騎兵都是具裝騎兵,身穿劄甲、頭戴兜鍪、防護頗為嚴密,就連馬的身上、頭上都披了身甲、麵甲。與唐軍步卒作戰仍然極具優勢。


    這時候牛角號又起,高秀岩頓時來了精神,道:“輪到我們出戰咯!”


    說著催動胯下白蹄烏,扛著馬槊繞過山梁,眾騎士緊隨其後,一齊向河穀衝去。


    江朔道:“高兵曹,我和你一齊去!”


    高秀岩馬上點頭道:“江兄弟跟緊了!”


    這時馬隊已經馳出了山梁,卻見此處山勢如皴似皺,又有數十支騎兵小隊從藏身處衝了出來,奇怪的是大唐騎兵並不衝向那些吐蕃具裝騎兵,而是繞過主戰場向吐蕃騎兵的來路衝去。


    江朔心中正自不解,忽然聽到弓弦聲響,吐蕃弓箭手居然對著主戰場射箭,此刻戰場上吐蕃騎兵和大唐步卒交織在一起,哪裏分得清敵我?這時射箭豈不是同歸於盡的戰法?


    很快江朔發現不對,原來吐蕃人馬皆披甲,就算弓矢射在甲葉上,也無法刺透,而唐軍沒披重甲,一旦中箭非死即傷,吐蕃長弓手這樣射箭,看似是“玉石俱焚”的戰法,其實是專門針對唐軍的計策。


    而此刻江朔也知道,唐軍騎兵衝向吐蕃軍隊尾是何用意了。


    果然衝出三百步,晨霧中露出了黑壓壓的人頭,那是一隊隊吐蕃弓箭手,弓手們此刻完全暴露在唐軍騎兵的衝擊路線上,沒有可供遲滯的工事,沒有路砦、沒有陷阱……


    高秀英邊跑邊喊道:“馬槊下肩……夾持……挺擊……進攻!進攻!!進攻!!!”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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