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邏閣道:“嘿嘿……巨子,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客氣了吧?便讓我格斃了這小子,免留後患。”


    裴旻卻緘口不語,呆呆地望著江朔,皮邏閣催促道:“巨子,下決心吧!”


    裴旻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帷幕以外響起了嗚咽的海螺號聲,黑色的帷幕慢慢落下,黑衣武士手持利刃,將這片古城遺址圍了個水泄不通。


    獨孤湘轉身背靠江朔,問道:“朔哥,現在怎麽辦?”


    李珠兒顯得有些焦急,對江朔道:“溯之,你是孤兒,本是加入隱盟再合適不過人選,況且我們所為對你也好,對太白先生也好,都是有益的,你又何必為腐朽的門閥張目,害了自己性命呢?”又對裴旻道:“巨子,我看溯之隻是一時想不明白,假以時日,他必能懂得巨子的苦心。”


    程千裏也說情道:“江少主宅心仁厚,他隻是不願意傷及無辜,我看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獨孤湘悄聲對江朔道:“朔哥,你就先假意答應……”


    江朔道:“湘兒,我不能為了活命而騙裴公,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獨孤湘見他說的斷然決然,道:“好,我陪你!”


    江朔感激地回望湘兒一眼,向著李珠兒、程千裏道:“多謝程大哥、珠兒的美意,不過我心意已決。隱盟的目的再高尚,所作所為卻挑動了原本可以避免的殺戮,多少無辜之人因此喪命?”


    又對裴旻叉手道:“難道為了崇高的目的,就可以肆意地草菅人命嗎?朔兒實難苟同,今日縱然死在此地,也絕不改變心意。”


    皮邏閣早已失去了耐心,對裴旻道:“巨子,這小子輕功了得,今日若縱虎歸山,他日再要縛虎可就難了。”


    裴旻緩緩點頭,以吟唱般的聲音道:“匿形守隱!”


    皮邏閣跟著吟道:“藏影衛盟!”


    話音未落,身形一晃已到了江朔麵前,他生得矮小,比江朔矮了一頭不止,氣度卻頗為不凡,立在江朔麵前之時,竟然覺得他紳士偉岸。


    皮邏閣道:“小子接招吧,這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啦!”


    江朔一振手中七星寶劍道:“好,南詔王,我也不會留情了,你多加小心。”


    正說話間,獨孤湘忽然腰肢一擰,一招“回頭望月”,手上一揚,手中白索從江朔肩頭飛出,直擊皮邏閣的麵門。


    獨孤湘原本和江朔背靠背,自然也是背對皮邏閣,且江朔生得比她高大,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形,她這一下發難可說是極其隱蔽、極其突然。


    皮邏閣卻全無驚慌的神色,雙手一分,發出兩道劍氣,“嗤”“嗤”兩聲,竟然將白索齊齊斬斷!


    獨孤湘的白索可不是普通綢緞,而是天蠶絲加入銀絲編織而成,因此不但舞動時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而得“月影素寒流”之名,更是既堅且韌,雖神兵利刃亦難削斷。


    獨孤湘的白索隻有一次被破壞,也不過是頭上的鐵爪被斬斷,並未傷及白索。不料今日皮邏閣竟然如割破布敗革一般,兩道氣劍輕易就把獨孤湘的白索削斷了。


    江朔也頗感意外,他原先認為皮邏閣的氣劍術與李歸仁不同,不以鋒利取勝,而是是鈍劍無鋒的功夫,不料皮邏閣的劍氣可鈍可利,劍氣之淩,李歸仁也多有不如。


    江朔對獨孤湘道:“湘兒,你莫要再出手,讓我和南詔王好好較量一番。”


    獨孤湘手上白索僅剩半截,即便出手也是威力大減,她心知皮邏閣實是平生所未遇之敵手,對江朔道:“朔哥,你千萬小心,或許這老猴兒真的還留有後招。”


    江朔點頭稱是,卻換劍入鞘,將手中七星寶劍斜指地麵,皮邏閣頗為意外,道:“小子,你做什麽?”


    江朔道:“閣下是前輩,晚輩不敢先遞招。”


    皮邏閣聞言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可別後悔。”


    說著舞動雙手,兩股劍氣向江朔襲來。


    江朔喝一聲“來的好!”七星寶劍並不出鞘,而是將南海樫木製成的劍鞘向前直指,自己斜過身子,人在鞘後,鞘在人先,從兩股劍氣中穿過,向著皮邏閣搶攻過去,江朔此刻所用的招數乃是茅山金壁上所畫神樞劍中所載招數。


    神樞劍博采天下劍術之神髓,乃劍法之總樞,因名“神樞”,但金壁尺寸有限,那位刻下神樞劍的前輩怕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見到這篇劍譜的會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孩子,和一個隻通拳腳從不碰兵刃的夫子。金壁上全無入門的劍法和具體的招式,隻有隻言片語的提點。


    若看神樞劍的是一位用劍的高手,立刻會有茅塞頓開之感,越是劍術高超所獲就越多,相反劍術平平之人看了卻是一頭霧水,不知如何修煉。


    好在趙蕤雖然不會劍術,但他是一等一的拳腳短打高手,武藝畢竟其理相通,因此尚能給江朔講解一二,隻不過沒有基本劍招打底,江朔也無法發揮出神樞劍的威力。


    直到他在洛陽兩次觀看了“西河渾脫舞”,雖然第一次公孫大娘舞劍,舞蹈多實戰少,但也給了江朔不小的觸動,此後“日睹三聖”時又看了裴旻舞劍,那可就都是可以實戰的招數了。


    此後江朔幾次臨敵,用的都是劍舞的招數,但神樞劍簡直可將任何劍招提升到極高的境界,可謂“無招勝有招”。


    隻不過,這也隻是神樞劍中很小的一部分,神樞劍總樞中說:凡天下劍術有“五祖五法”,天下任何劍術都可以歸納入五法之一,絕無例外。


    這“五祖五法”乃是:卞莊之紛絞法、王聚之起落法、劉先主之顧應法、馬明王之閃電法、馬超之出手法。”


    “西河渾脫舞”自然就是屬於“出手法”之列,出手法在五法排名最末,那是因為出手法隻對功夫比自己低太多的人才有效,高手過招,將手中刀劍脫手擲出,與尋死無異。


    江朔用出手劍,多是深陷重圍對付數倍於自己的敵人,今日他見了皮邏閣的雙手雙劍,忽然心中劃過一道閃電,心道:他這功夫可不就是“顧應法”麽?


    相傳“顧應法”為蜀漢先主劉備所創,劉備所用雌雄雙股劍,講究的就是兩劍的相輔相成,或同攻同守,或以攻一守,其中奧妙的變化神樞劍譜中都有詳細講解,隻是彼時江朔單劍都不會使用,如何會使雙劍?


    但他看皮邏閣施展氣劍之時,卻忽然想明白了“顧應法”一部之奧妙。


    皮邏閣是一等一的劍術大師,氣劍雖是無形之劍,但對於骨力裴羅這樣的高手而言,看得見劍和看不見劍又有甚分別?他之所以會幾招內就敗下陣來,還是因為皮邏閣的劍法神妙,而非他的內力如何了得。


    江朔學過張果先生的觀炁術,對他而言氣劍雖然無形,亦無所遁行。如今他便以神樞劍中所載之法向皮邏閣搶攻過去。


    皮邏閣見江朔居然不閃不避,徑直搶攻過來倒也頗感意外,但他當然不會因為對方悍不畏死就亂了方寸,隻見皮邏閣雙手交叉,兩道劍氣交織在一起,向江朔斬去。


    但江朔手中南海樫木有化功之能,他這一指可是經過悉心計算的,正戳在兩股劍氣的交叉點上,二氣撞上了他身前的樫木劍鞘,立刻便被消散化泄。


    江朔接下這兩道劍氣的同時,繼續猱身而上,劍鞘向著皮邏閣咽喉刺到。


    皮邏閣冷笑一聲,伸右手抓住了七星寶劍的劍鞘,他卻忘了這隻是劍鞘而已,江朔向回一抽,“刷啦”一聲從劍鞘中拔出七星寶劍,向前一遞,劍尖直指皮邏閣前胸。


    皮邏閣的氣劍全憑指尖發勁,此刻抓了一個劍鞘反倒成了累贅,若換了旁人,九成九隨手就把劍鞘扔到一旁了,皮邏閣卻手持劍鞘,去撞江朔的劍尖。江朔若還要刺,那便成了還劍入鞘。


    江朔也緊跟著變招,腕子一沉,手中神兵利刃向著皮邏閣拿著劍鞘的右手手指削了過去。


    皮邏閣腕子一翻,也跟著變招,樫木劍鞘脫手飛出,打著旋兒砸向江朔麵門,同時右上左下,兩道氣劍一指江朔麵門,一指小腹。


    江朔不慌不忙,劍尖上挑,掛住樫木劍鞘,劍鞘在繞著劍尖轉了一圈,頭上尾下正截住了氣劍的來路。皮邏閣雙手一分,兩股氣劍略過樫木劍鞘一指右肩,一指左胯。


    江朔縱身一躍,身子斜著飛出,兩股氣劍從他的身側恰好擦過,同時江朔在空中回環,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忽然伸出,原來竟握著李懷秀給的玄鐵短刀。


    隻見江朔如鷹搏兔,短刀從空中向著皮邏閣的哽嗓咽喉直刺過來,眼看皮邏閣避無可避之際,皮邏閣的右手小指輕輕一勾,江朔隻覺一股勁風撲麵而來,暗叫一聲不好,腦袋猛地後仰,在空中折了個後空翻,勉強避開了這一道氣劍。


    攻守之勢立變,皮邏閣雙手齊出,右手食指中指並攏、加上左、右手小指,同時發出三道氣劍。江朔落地後立刻錯身移步,繞著皮邏閣團團而轉,此刻他手中沒有南海樫木,無法防禦隻能靠搶攻才有一絲勝算了。


    卻見皮邏閣右手四指分開,中指和食指指向一邊,環指和小指指向另一邊,各自向左右兩邊分射出一道劍氣,如此左右皆以氣劍,更有左手小指發出氣劍掃向江朔雙足。


    江朔無論左轉右轉都不能全數避開,他索性孤注一擲,足尖點地躍到空中,孰料皮邏閣拇指上翹,又是一道氣劍射出!


    皮邏閣果然留有後手!他的氣劍術與李歸仁大大的不同,隻一個右手就能向不同方向射出五道氣劍!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山海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圏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圏吉並收藏大唐山海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