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城的江湖豪俠分作兩撥,一邊是江朔、獨孤湘、南霽雲、蕭大有,另一邊是獨孤問、葛如亮夫婦。拓跋朝光和王棲曜則登上城頭,以弓箭策應眾人。


    別看南霽雲弓術超神,作為磨鑒客最得意的弟子,他的劍術可也不落人後,南霽雲的武器與眾不同,身直似劍,頭彎如鉤,名喚做「吳鉤」。他手持吳鉤,能劈能砍,能刺能削,更能勾鎖敵人兵刃。招式神出鬼沒,神妙已極,所到之處吐蕃人無不望風而靡。


    獨孤湘早已重新做了一幅白索,此刻施展開月影素寒流的功夫,打得吐蕃人鬼哭狼嚎。而江朔、蕭大有均不使用兵刃,各自揮動一雙肉掌衝入吐蕃人陣中。


    蕭大有的通背拳功夫雖然算不得什麽高深的武功,但他這套外家功夫對付普通士兵,不僅戳戳有餘,比之內斂的內家功夫反而更令吐蕃士兵驚恐。


    江朔的招數則快到吐蕃士兵壓根看不清,隻見這青年俠客如穿花繞布般在騎兵之間穿梭,也不見他如蕭大有一般重拳出擊,隻是隨手指點,吐蕃弓手便不斷地墜下馬來,僵直不動。吐蕃人不知這是絕頂輕功和高深的點穴功夫,還道江朔用的是術法。


    另一邊獨孤問、葛如亮夫婦也各自施展絕技,在吐蕃騎兵陣中來回衝殺,隻此七人,竟然攪得吐蕃騎兵陣腳大亂,但吐蕃軍畢竟有上千人,僅憑他們這些人,能殺退多少人?


    人力畢竟有盡時,若吐蕃騎兵堅決圍住七人,死戰不退,七人也隻能突圍撤回城中,然而人心畢竟會恐懼,吐蕃軍隊見這七人如此神勇,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心中已經產生了動搖,同時見神威軍鎮城頭唐軍盔甲分明,弓上弦刀出鞘,看來對吐蕃軍隊的來襲早有準備,與此前得到的唐軍內部騷亂的說法大相徑庭。


    此時再強攻不過徒增死傷而已,沒有什麽意義,於是吐蕃軍中突然響起號角聲,弓騎兵扔下被打落的同伴退走了,七人武功既高,打落的吐蕃騎兵多隻是被打傷或是封住穴道而已。城頭唐軍見吐蕃人撤走,高聲歡呼,衝出城將那些落馬的吐蕃軍人繩捆索綁,足足捉了近百俘虜,勝利來得如此輕鬆,神威軍中的唐軍均感振奮不已。


    高、李兩校尉此時對獨孤問、江朔等人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忙請眾人入城宴飲慶祝,江朔等人可沒有心情喝酒吃肉,蕭大有問高校尉道:「高、張二位將軍去了哪裏?」


    高校尉道:「家叔奉命帶兵去了石堡城前線,昨夜應龍城糧草被焚毀,我們預計翰帥是要對石堡城發起強攻了,如此一來正中吐蕃軍的下懷,隻怕死傷必然慘重。」


    江朔不解地問道:「既然已經將石堡城團團圍住了,何以還會有吐蕃軍隊能避開前線唐軍耳目,出城偷襲神威軍呢?」


    高校尉道:「這位小兄弟,你有所不知,石堡城區區彈丸之地,駐軍還不滿千,石堡城的作用是吸引我軍攻擊,真正的吐蕃大軍都在石堡外圍,唐軍攻城部隊若不能用極快的速度攻陷石堡城,外圍的吐蕃軍或是攻擊圍城部隊的後方,或是直接突襲唐軍各處城塞,這樣攻城非但無功而返,更會損兵折將。」


    這位高校尉方才在城頭見識了江朔的手段,因此絲毫不敢輕視眼前這剛剛弱冠的青年,對他說話也十分恭敬。


    江朔點頭道:「原來如此,所以說石堡城是此番唐蕃大戰的重中之重。」


    李校尉道:「吐蕃其實在青海頭作戰,用的一直是這種戰術,當年皇甫惟明之敗就是久攻石堡城不下之際,被吐穀渾小王在意想不到的方向偷襲了,這個戰術的核心就是石堡城不能陷落,若是唐軍奪得石堡城,那形勢就立刻翻轉了。」


    「西海」因其是鹹湖,天光下顯露出青色,因此又稱「青海」,唐軍習慣稱此地戰場為「青海頭」。


    獨孤湘道:「那就不能留一支


    軍隊守住後方,保護攻城大軍的後方麽?」


    高校尉道:「我軍現在用的就是這種戰法,我方才所說的爭奪石堡城之戰隻是一種簡略的說法,實際上戰場遍布整個青海頭方圓三五百裏的範圍,戰場廣大,雙方軍隊相距甚遠,隻能互相猜測對方主力軍的位置,一旦漏算就會被偷襲後方,翰帥築積石軍和神威軍都是用來鎮守後方的。」


    江朔這才明白,後方鎮守的軍隊和實施攻城的軍隊其實相隔百裏,中間有大量的敵軍可以穿插襲擊的空間,因此說石堡城之戰十分難打。


    李校尉道:「因此王忠嗣公也好,翰帥也好,一直不能下定決心全力進攻石堡城,但是現在糧草被毀,聖人又催促奪取石堡城,看來強攻是在所難免了……」


    江朔道:「那我們要快些去石堡城前線。」


    高、李二人聞言大喜,高校尉道:「若得各位大俠相助,或許真的可能一舉拿下石堡城!」


    獨孤問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出發南下。」


    高李二人還要率軍鎮守神威軍鎮,無法率軍同往,葉護是回紇人,原本不該出現在唐蕃交鋒的戰場之上,他對江朔道:「溯之,我們隻能幫助唐軍守禦後方,不能明火執仗地上前線攻城,我也隻能在此協助兩位校尉防守神威軍,還請見諒。」


    江朔道:「不妨,唐軍缺的不是兵力,是巧計奪城之法,人多無異,要我說就我們這七人去便可,弟兄們也都不用去了。」


    拓跋乞梅決定也在此協助防守,拓跋朝光卻堅持要去,於是八人策馬南下,石堡城在神威軍東南一百餘裏,此刻八人輕裝簡從,奔行極快,入夜時分就已經到石堡城前線隘口,隻見無數的營壘,應當是唐軍的先鋒軍營了,營壘之南一道斜斜的小路向一座孤山延伸過去,孤山之巔的小石城便是石堡城了。


    眾人尚不及入營,卻忽然聽到石堡城方向號角連天,一隊具裝騎兵挈著火炬,從山路上衝了下來,而這邊唐軍陣中也響起了隆隆鼓聲,亦有一隊騎兵舉火衝出,隻是唐軍都隻穿著普通無袖劄甲,馬亦未披甲,看來遠不如吐蕃軍威武雄壯。


    原來唐蕃二軍要舉火夜戰,隻見這一隊吐蕃騎兵個個人高馬大,相比之下唐軍可就顯得矮小了,尤其是跑在唐軍最前麵的領軍之人,看著更是令人泄氣,隻見那人生得極其矮短,騎在高大的大宛馬背上,真好像猴騎駱駝相仿,而他手中挈著的長刀卻比其他人都長,這是一柄極長的鳳首儀刀,一般隻見於唐軍禁軍儀仗,此人卻真拿來當作武器使用,實在是稀罕事。


    眾人見此情景,也不著急入營拜見唐軍統帥了,找了戰場後一處小山包,策馬上坡,向下觀瞧。


    獨孤湘與江朔分乘二馬之後,白猿就坐到了江朔身後,方才江朔出城大戰吐蕃武士之際,白猿沒有跟隨他出戰,但江朔等人騎馬南下時,他卻纏著江朔非要同往,江朔心知白猿靈性,又會些功夫,便答應帶他一起,但和白猿約定:「白兄,對方高手眾多,到時候你千萬不要與人動手,隻是看看熱鬧就好了。」


    此刻獨孤湘對江朔身後的白猿笑道:「白兄,你看,大唐軍中怎麽也有個猴兒?不過呀那個猴兒可比你有出息,人家可是領兵的將軍呢。」


    白猿亦十分好奇,在馬背上扶著江朔後背人立而起,伸長了脖子張望。


    江朔卻笑道:「湘兒,你看仔細了,這位可也是我們的舊相識呢。」


    獨孤湘手搭涼棚端詳了半日,捂嘴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日本人井真成,難怪這樣矮短。」


    江朔亦笑道:「湘兒,所謂罵人別揭短,你上次說皮邏閣是個矮矬子,就惹得南詔王要和你拚命,你若當著井大哥的麵說他矮短,怕他也要不高興。」


    獨孤湘道:


    「皮邏閣是大惡人,我故意罵他,井大哥是好人,我可不會當麵說他短小。」


    他二人嬉笑間,卻見吐蕃軍中出來一名極其高大的武士,上半身是吐蕃人傳統的半袒裝束,隻是露出的半個身子未著衣衫,露出裏麵的肌肉虯結的偉岸身形。


    相對出戰的井真成則故意把上衣整個褪下來,掛在腰間,赤裸著整個上半身,他雖然矮小,但身上的線條亦十分剛勁硬朗,隻不過他先天不足,看來比那吐蕃武士小了好幾圈。


    那吐蕃武士揮舞一把巨大的開山鉞,用吐蕃語「烏裏烏突」說了半天,他身後的吐蕃騎兵聽了都一齊哈哈大笑起來,但顯然對麵包括井真成在內的唐軍一個都沒聽懂,對於對方的言語無錫五倍,隻有一臉懵懂地麵麵相覷。


    不過兩軍對壘,想來不過是些漲自己威風滅對方銳氣的言語,井真成也無需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麽,隻見他手挈長刀,一躍跳上了馬背,雙足站在馬鞍上,看起來才和那騎在馬上的吐蕃人的腦袋差不多高,他也不看那吐蕃人,對著身後的唐軍道:「諸君,且看我斬將奪魁,為我唐軍揚威!」


    他說話時,仰頭側對天空,雙手持刀負在身後,顯得十分倨傲,一眾唐軍見他的滑稽模樣一起哄笑起來,顯得十分輕鬆,似乎一點不為他擔心。


    獨孤湘搖頭道:「哎,井大哥人緣混得太差了,你們唐軍都在嘲笑他呢……朔哥,你說他是那吐蕃壯漢的對手嗎?對方看起來像半截鐵塔相仿,井大哥在他麵前簡直是一個孩童相仿。」


    江朔道:「井大哥雖然身材吃虧,但他的功夫其實不錯,尤其是日本誌能便之術,出招往往出人意料,若吐蕃人因為身形樣貌輕視他,隻怕要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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