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獨孤湘和南霽雲三人催馬下山,隻聽身背後山頂上人喊馬嘶,一片嘈雜,顯然阿布思率軍衝上山頭卻未見到江朔他們。


    五千人亂成一團,他們還在四下搜索之際,江朔他們早已馳出幾裏地去了。


    至於高秀岩和阿布思是否起了衝突,幾方矛盾如何解決,江朔他們此刻也管不、顧不得了。


    他們一路沿著西海北岸繞行,以防阿布思追來,但看來阿不思所布似乎突襲不成便不再追擊了。


    江朔等三人也不管有沒有追兵,隻管往北放馬狂奔,直至天光大亮,已能遙遙望見神威軍要塞了。


    南霽雲道:“少主,我去神威軍通知拓跋兄弟,免得他們不明情況,被人算計。”江朔點頭道:“此間事畢,他們正可以回慶州,夏州去。”南霽雲又道:“少主,湘兒,你們先走,我們約在伏俟城匯合……”南霽雲走後,江朔和獨孤湘轉頭向西,沿著西海北麵的道路向伏俟城方向走去。


    此刻別說後無追兵,就算有人追來,以他二人胯下馬得腳力也完全走得脫。


    索性緩轡讓二馬走走停停自由馳騁。獨孤湘在馬上扮個鬼臉道:“朔哥,你現在是不是有些後悔沒跟著哥舒翰去長安?”江朔搖頭道:“我助唐軍奪取石堡城本就不是為了建功立業,無論別人對我們如何,我們隻需做到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如菩薩初心,不與後心俱。’這是摩訶衍大師教我的。”獨孤湘笑道:“是了,還是我們這樣行走江湖,遍曆山海最快活。”江朔自嘲道:“隻可惜賀知章賀監說我一生溯行,這一路山海行走的坎坷不斷,沒幾天是不用提心吊膽的。”獨孤湘笑道:“坎坷我倒不怕,就是你別在跌到什麽溝溝坎坎裏,叫我找不到了。”二人沿著西海岸邊迤邐前進,今天是個多雲遮日的天氣,潮濕溫潤的海風吹在身上十分愜意,二人也享受著難得輕鬆時光。


    如此一來,就走的頗慢了,日過未時,才走出了百餘裏,今天連務哈曲河口都到不了,更不用說伏俟城了。


    獨孤湘忽然一指南邊,道:“這裏的海灣好美。”江朔跟著望去,果然此地與別處礫石沙灘不同,是一處水草豐美的海水沼澤濕地,但見水波瀲灩,雲流水上,淺近處碧綠,深遠處湛藍,漸漸與天色接成一片,分不清哪裏是海哪裏是天。


    水邊草地上開滿了五顏六色不知名的小花,水中則密布蘆葦,形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島嶼,水中遊魚穿梭,空中水鳥翔集滿天飛舞。


    不過可不是蛋島上的泥婆羅海鷗,而是魚鷗,鸕鶿之類的本地水鳥,此刻正是湟魚洄遊的季節,這些水鳥看來也所獲頗豐。


    二人見此處避風麵海,景色秀美,索性放馬歇息,自己沿著水岸漫無目的地走去,走出數百步,卻見蘆蕩深處居然有一座木棧橋,筆直伸向西海之中,這棧橋極長竟然望不到盡頭。


    獨孤湘道:“據說當年周穆王遊西海,在一處仙境般的海灣處,遇仙子接引,通過一條長長的棧橋,進入西海深處的瑤池,見到了西王母,說不準這條棧橋就是通往瑤池仙境的呢。”江朔道:蓮花在鹽鹵的西海可沒法存活,傳說中的瑤池,開滿蓮花,想來並非此地。”但這個海灣確實比別處風光更為旖旎,二人走到棧橋邊,見棧橋已經十分陳舊了,仿佛真是周代遺存一般。


    獨孤湘道:“我在西海邊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卻每次都行色匆匆,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樣的美景。”江朔道:“可能是心境不同吧,心無掛礙,才能發現自然美景。”他又想到摩訶衍,在摩訶衍的眼中就處處是美景,皆因他常懷赤子之心。


    兩人此刻在木棧道前並肩而立,獨孤湘將頭靠在江朔肩頭,道:“這三年來,我第一次覺得這樣輕鬆快活。”一句話登時讓江朔紅了臉,他的心突突直跳,不禁伸手握住了湘兒的手。


    獨孤湘玩性大起,一拉江朔道:“朔哥,我們會會西王母去……”二人踏上棧橋,腳下的木板立刻發出


    “吱吱呀呀”的響聲,仿佛隨時要散架一般。走出沒有二十步,忽聽


    “哢啦”一聲,獨孤湘一腳踏斷了一塊木板,往水裏栽去,江朔忙一拉獨孤湘往前竄出。


    不料腳下卻如爆豆一般,木板碎裂之聲不斷,江朔和獨孤湘提氣疾跑幾步,腳下斷裂聲依然不止,江朔見棧道邊水中有一沙洲,上麵長滿了葦草,拉著獨孤湘縱身一躍,跳上沙洲。


    回頭再看那木棧道,嘁哩喀喳,斷裂坍塌了一大塊,不一會兒破碎的木片浮了上來,蓋住了一小片水麵,更有幾條粗大的圓木如大魚般躍上水麵,漂浮在碎木之中,應當是木棧道的立柱,由於做過特殊的處理,因此沒有朽爛,因為上麵棧道碎裂把淤泥中的圓木帶了起來,漂浮在海麵上。


    獨孤湘吐吐舌頭道:“這下通往瑤池的棧道被我們給搞斷啦……”江朔忽然拉著獨孤湘往長草裏蹲下去,獨孤湘不禁大窘,麵色緋紅道:“朔哥……你,你要做什麽?”江朔卻


    “噓”了一聲,輕聲道:“有人來了……”又補了一句:“功夫不弱!”獨孤湘一驚,她現在內功已非三年前所能比,江朔說了有人,她卻仍然察覺不到。


    二人在長草中蹲低身子,由於沙洲狹小,因此貼得甚近,獨孤湘嗅到江朔身上的男子氣息,不禁有些心醉神馳,柔聲道:“哪裏有人?朔哥,你可不要騙我……”江朔這次捂住她的嘴,用細若蚊蚋的聲音打斷她道:“來了,還有百步。”獨孤湘躲在蘆葦後麵悄悄張望,若隻有百步,就算聽不見,也應該能見到人啊,然而海天之間,芳草萋萋,唯有水聲鷗鳴,哪有人的痕跡。


    就在她迷惑不解之時,忽見遠處山坡上長草一動,走出一個長相英挺的男子,原來在他們這一側看不出來此山坡是個倒坡,隻有那人翻過坡頂下來水邊時才能看到。


    獨孤湘這才知道江朔觀炁之術的厲害,在觀炁術下,仿佛能透視山嶺,牆壁一般,讓附近的人無所遁形。


    卻見那人一身素白,但身上染滿了血汙,顯得肮髒不堪,從他行走的步態來看,不太像是他自己的血,而是沾上了別人的血。


    獨孤湘大為驚奇,低聲道:“這不是皮邏閣的弟子段儉魏嗎?怎麽……他把他師傅殺了?”江朔搖頭道:“他不像是這樣的人,多半是被仇家伏擊了。”獨孤湘問道:“那皮邏閣人呢?”江朔又搖了搖頭,道:“靜觀其變。”段儉魏身上搭了一條白巾,背了兩個大的鹿皮囊,走到棧道邊,忽見棧橋損毀了一大片,他皺皺眉頭,往四下裏看了半天,朔湘二人藏身之處離他其實不遠,但蘆蕩深密,段儉魏沒有發現二人,他見木棧道朽爛不堪,估計是棧道自己裂解了,也不再管它。


    隻見他在水邊蘆葦蕩中搜搜檢檢,居然拖出一條小艇,看來是他一早藏在此處的,段儉魏躍上小艇,搖槳離開了海灣,他內力不弱,雙臂輪轉如飛,很快就在海麵上消失不見了。


    又過了良久,江朔才攜著獨孤湘起身走出蘆葦叢,獨孤湘道:“他駕船出海做什麽?”江朔道:“西海中就隻有一個龍駒島,應龍城被一把火燒了,據說登島的船隻也都被破壞了,唐軍一時無法登島,皮邏閣和我比拚內力時受了重傷,若躲在龍駒島上療傷,倒是個不錯的去處。”獨孤湘搓手道:“可惜我們沒有船,龍駒島離這裏太遠了,我們可遊不過去。”江朔四下張望了一番,忽然一指水中飄著的巨大圓木,笑道:“我們可以學學空空兒的法子。”當年江朔在漢水中落水被黑龍王拖著走,撞見了僅以一條圓木當舟的空空兒,若非空空兒一腳把黑龍王踢得竄上沙洲,估計八年前江朔就在漢水中溺斃了。


    當年江朔覺得空空兒之舉十分神奇,如今想來不過是極高明的輕功罷了,當年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怕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他就想學空空兒以木為舟,橫渡西海。獨孤湘見有好玩的,自然是舉雙手雙腳的同意。


    江朔先躍上一條圓木,那圓木立刻在水中翻滾起來,險些將江朔掀翻落水,他忙腳下碎步連搗,穩住身形,腿上運勁,以寸勁發力,圓木竟然真的動了起來。


    江朔喜道:“真的能行!”一伸手道:“湘兒,快上來。”獨孤湘卻嘻嘻一笑道:“朔哥,我們比賽!”說著獨孤湘輕輕一躍上了另一條圓木,她身姿輕盈更勝江朔,穩穩落在圓木上,絲毫沒有轉動。


    江朔見獨孤湘輕功身法如此之好,縱躍距離來看,內力也已自不弱了,欣喜道:“好,賽就賽。”他話音未落,獨孤湘已經拿腳在水麵上一蹬,控製著圓木忽忽悠悠向前駛去了。


    她圓木漂出,才喊道:“出發,出發!”江朔笑道:“湘兒,你有耍賴!”也腳下發力,控製著圓木前進。


    西海比之漢水可要風平浪靜的多,二人控製圓木在水麵上一開始走的歪歪扭扭,忽快忽慢,但很快就各自掌握了技巧,圓木走的又直又快了。


    江朔內功高明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雙腿不動,也能控製圓木前進,而獨孤湘雖然要不時用腳蹬踹,但勝在身子輕盈,和江朔齊頭並進,竟不落後。


    段儉魏留下的航跡猶在,二人便循著航跡追蹤下去,不一會兒就遠遠看見了段儉魏的小舟,二人雖然離開幾百步的距離,但海麵上毫無遮攔,若段儉魏回頭張望,二人可沒地方躲閃,然而段儉魏在前麵跑得匆匆忙忙,竟然一次也沒有回頭。


    如此在海麵上行了數十裏,江朔的獨孤湘在浮木上站的腿都酸了,獨孤湘更是索性坐在浮木上,她輕功極好,在浮木上行動坐臥,木頭也不晃動分毫。


    前麵的段儉魏奮力搖槳了數個時辰居然中途毫不停歇,江朔也暗暗欽佩此人基本功紮實,終於靠岸時,已是薄暮時分,段儉魏將小艇拖上岸,從船內取出十幾個一模一樣的鹿皮囊,不知是什麽事物,他將皮囊堆在一個小木橇上,拖著向島內走的遠了。


    江朔和獨孤湘這才靠岸登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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