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問道:「我是自那以後又過了幾年,在調定律呂時忽然悟道,才重對武學拾起了興趣,十九年前我的功夫卻是不如趙夫子的。不過這還隻是其次,彼時我未創星垣步,霜鶻不空拳正是我功夫的克星,而趙蕤袖裏乾坤的功夫中的獨門點穴手法,恰能克製骨力裴羅的鶻爪功夫,趙夫子號稱短打天下第一可不是浪得虛名。」


    江朔點頭道:「難怪今日他招數使降出來盡是克製袖裏乾坤的功夫,想來骨力裴羅這二十年來一直在琢磨克製東岩子武功之法。」


    獨孤問道:「骨力裴羅後來又棄唐投靠後突厥,成了突厥可汗右殺,因其一頭白發,草原牧民認為壯年白發是殺戮太甚之故,是魔鬼的使者,因此稱他為白頭右殺。」


    湘兒問道:「爺爺,這左殺、右殺的,是突厥的官名麽?怎麽如此古怪?」


    獨孤問道:「「殺」是突厥語,漢時作「翕侯」,現今也有稱「葉護」的,乃別部大王之意,地位僅次於可汗。」


    江朔道:「那不就是左、右賢王?」


    獨孤問笑道:「左右賢王是匈奴人的稱呼,隻有單於之子可封左右賢王,葉護卻是突厥人的官職,你看如骨力裴羅是回紇人,也照樣能做突厥可汗的右葉護。」


    湘兒道:「葉護?方才那個年長的小哥名字也叫「葉護」呢。」


    獨孤問道:「這兩個年輕人很可能是骨力裴羅的孫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那個叫「葉護」將來可能會成為真的「葉護」,甚至可汗也說不定。」


    湘兒吐吐舌頭道:「原來這三人是漠北這麽厲害的人物啊?早知道多訛那葉護點好東西了。」


    江朔道:「湘兒,禮物隻是個心意,我看你這幹果不是吃的也挺開心麽?」


    獨孤問早已看到湘兒一直在吃葉護送的幹果,嘿嘿笑道:「小妮子,你知道這是什麽果子麽?」


    湘兒道:「不知道啊,挺甜的。」


    獨孤問道:「這是陰幹的蒲桃果子。」


    江朔道:「就是釀酒的蒲桃麽?蒲桃酒是綠色的,怎麽果子卻是暗紅色的?」


    獨孤問道:「我聽說回紇人在漠北廣種蒲桃,但彼地缺水,你道他們怎麽澆灌?」說著拿眼斜睨著湘兒。


    湘兒被爺爺看的心裏發毛,眼睛一翻道:「我怎麽知道,打井麽?」


    獨孤問道:「聽說他們把擄來的牲口、奴隸拉到蒲桃田裏,殺了放血,以鮮血澆灌的蒲桃樹結出的果子就是暗紅色的,尤其是人血澆灌的蒲桃製成幹果格外的甜呐。」


    湘兒啐道:「爺爺你又扯謊騙我,我可不信你的鬼話……」她嘴上這樣說,卻將手中攥著的蒲桃幹扔回袋中,不再吃了。


    郭子儀笑道:「湘兒,老爺子自然是開玩笑的,我在隴右見過蒲桃樹,蒲桃本就有綠、有紅,紅色蒲桃品種不同而已,並非人血澆灌所致。不過這兩年後突厥內叛亂不斷,混戰不堪,聖人早先封骨力裴羅為懷仁可汗,今歲初,其與王忠嗣公一起進兵滅後突厥,突厥末代汗王白眉可汗就是他親手所殺,如今骨力裴羅自立為漠北之主,一路走來怕也少不得殺戮。」


    江朔道:「這位骨力裴羅殺了很多人麽?我看他麵色慈祥,麵常帶笑,不像個殘忍好殺之人啊。」


    盧玉鉉道:「世上麵善心狠之輩多的是,骨力裴羅內藏戾氣,少主可不能僅憑麵相判別。」


    獨孤湘道:「管他呢?反正老頭兒對我可挺好,送了我毯子,還叫他小徒弟送了朔哥一把匕首呢。」說著叫江朔從懷中掏出金牙匕給獨孤問看。


    獨孤問抽出匕首來,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片刻,道:「嗯,確是件寶貝。紫絨毯雖然珍貴,但好歹是漠北自產,而這金牙匕製作精良,北地可沒有這麽好的


    鐵匠,定是中原名家所製,肯拿來送給朔兒就更為難的了。」


    湘兒聽爺爺說江朔得得禮物更為珍貴,不禁不高興地道:「朔哥已經有七星寶劍了,又要這小匕首何用?我看還是我這毯子好,或坐或臥都是極好的,我和朔哥去鬆漠正好用得上呢。」


    原來江朔已將北上鬆漠的計劃和湘兒說了,餘人卻還不知,眾人一聽皆驚,盧玉鉉問江朔:「少主,你當真要去鬆漠做甚?」


    蕭大有道:「這還用問嗎?自然是去找李珠兒那小狐子晦氣!少主我同你一起去,搜山檢海也要把她抓出來。」


    謝延昌卻道:「少主不可啊,鬆漠遙遠,又是契丹人的地盤,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女子邪性的很,要我說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盧玉鉉也道:「在北地耽了這麽久,眼看漕運將開,少主還是隨我們一起回河朔主持大局要緊。」


    江朔囁道:「我答應了要去鬆漠幫珠兒姊姊和懷秀退安祿山大軍。」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炸了鍋了,蕭大有道:「萬萬不可啊,安祿山固然不是好人,這契丹人可也不是什麽好鳥啊!」


    郭子儀也道:「我曾隨王忠嗣公三戰契丹,深知其秉性,契丹人雖然被安祿山欺負的挺慘,但如果沒有安祿山這樣的大惡人壓著,隻怕契丹人也少不了要入關劫掠,你助契丹人恐非明智之舉。」


    謝延昌道:「郭軍使說得不錯,要老兒我說,咱們兩不相幫,來個坐山觀虎鬥,讓安祿山和契丹人鬥個兩敗俱傷最好。」


    盧玉鉉仍是沒尋著團扇,揮動袖子道:「我看少主的意思,是怕安賊滅了契丹,其勢更大,安賊瓦解了奚人同盟,就得了這麽多奚人從軍組成「曳落河」,如再殺了懷秀和捏泥,契丹又成了一盤散沙,安賊又可以施展他的拿手好戲,招徠契丹軍隊了……隻是麽,此舉兵行險著,實是凶險萬分,少主萬金之軀實不應以身犯險,如少主信得過,不如由盧某代勞。」


    江朔道:「我也知道北上凶險,又怎能讓盧大哥替我涉險?況且,我答應了安慶緒,這也是他不與漕幫為難的條件。」


    謝延昌連連擺手道:「安慶緒無恥小兒,他說的話怎麽能信?」


    蕭大有也道:「安賊勢大我們難道就怕他了麽?他不與漕幫為難,我老蕭閑來還要去找找他安二公子的晦氣呢。」


    江朔道:「諸位大哥武功蓋世自然不懼,可範陽和永濟渠上跑船的船工可不都是高手,能少一事不是更好?」他見眾人仍要爭辯,又道:「還有一節,郭軍使你也說了王忠嗣公善於撫眾守邊,「保境」之要不在軍力強盛,而在於「安民」,我聽說前任範陽節度使張守珪就常常挑起契丹各部內訌,又從容軍卒劫掠奚人、契丹諸部,安祿山的策略可謂和張守珪一脈相承,實非長治久安之策。我幫助契丹,也是想說服懷秀、涅禮將來不要再行擄掠百姓之事了。」


    郭子儀沉吟道:「溯之,你這說法是不錯,但終究太難做到了,你武藝雖高,但終是一介布衣……」


    江朔道:「郭軍使,我等江湖兒女既然自稱俠客,就要以俠義為懷,但行俠義,不問前程,溯之決心已下,願舍命證道。」


    盧玉鉉本是範陽人,他手下北幫船民也多幽燕百姓,因此他想法和蕭大有、謝延昌有所不相同,但覺如當真能和範陽軍和平相處,又能說服契丹不再南下擄掠,那是最好不過,對著江朔叉手道:「既然少主決心已下,玉鉉願陪少主一齊北上。」


    蕭大有和謝延昌也道:「對!我們也一同去!」


    江朔卻又搖手道:「此一番,諸位大哥一個也不需去,我一人獨往。」


    眾人一聽,都是不肯,均道一人前往太過危險,定要相陪。


    江朔道:


    「諸位大哥聽我一言,一來漕運將開,各段河上需要各位大哥坐鎮才能保萬無一失,這關乎數十萬漕幫幫眾的生計,兒戲不得,而我本不通船務,留下也是白搭,因此我去鬆漠是最合適的人選,各位大哥卻是去不得的。」


    他不等眾人反駁,續道:「二來,鬆漠距此頗為遙遠,來去幾千裏,須得快馬和輕功,此間雖多良馬,卻沒有能跑得過我這匹老馬的,輕功麽,恕我直言,各位大哥的功夫各占勝場,輕功卻是一般,去的人多了,反而拖累得速度慢了。」


    他這一說三位把頭就沉默下來了,畢竟都被說成是累贅了,再吵著要去就不合適了,江朔見眾人神色,忙叉手拜道:「急切間言語多有唐突,我對各位大哥絕無輕慢之意,還請勿怪。」


    三人忙叉手還禮,謝延昌道:「少主說的都是實情,我等怎能怪罪,隻是少主隻身犯險我等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獨孤湘道:「怎麽叫「隻身前往」?有我陪著朔哥一起去呢!」


    三人還在踟躇,獨孤問道:「好啦,我老丈也陪著朔兒走一趟吧,這樣你們總該放心了吧?我和孫女二人不說拳腳功夫,逃跑的功夫可謂一流,如事有不協我拽著朔兒一日夜就跑回來啦。」他說的詼諧,眾人都不禁笑了起來。


    漕幫三人知獨孤問之能,心道,少主說的不錯,此去鬆漠確是兵貴精不貴多,也隻有獨孤爺孫的輕功能和江朔並駕齊驅,況且漕運夏運在即,三人確也需要盡快南下主持幫會事務,這才一齊叉手道:「但聽少主吩咐,有勞獨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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