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湘瞥了一眼乾運道:「新羅小子,我們能相信你麽?」


    乾運叉手道:「諸位救了我的性命,我又怎能加害諸位大賢呐?」


    獨孤湘撇嘴道:「那可也未必,恩將仇報的故事我可聽了不少。」


    乾運道:「諸位有所不知,此番挑釁大唐漢醫,原就是安祿山手下謀士高尚的毒計!」


    江朔驚道:「又是高不危!」


    乾運道:「原來江少主也知道他,這高參軍原名高不危,現下已改名高尚了,我父王兩年前繼位後,便想要仿效唐製,實行漢化政策,但是遇到國內真骨貴族的抵製。」


    獨孤湘道:「什麽骨?還貴族?」


    大無藝道:「新羅與大唐不同,實行「骨品」製度,骨品製由來已久,分為針對金、樸二姓的「骨製」和針對一般臣民的「頭品製」,前者分為「聖骨」和「真骨」,「聖骨」為直係王族,「真骨」則為旁係王族。後者則分六個等級,從六頭品至一頭品。各等級世襲不變,且各等級隻能內部通婚,所用服飾、房屋、車馬、器具也按等級嚴加區別。」


    獨孤湘道:「這可太死板了,不是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麽?這樣不但國王是世襲的,大臣可也是世襲的咯。」


    韋景昭道:「聽起來這骨品製和魏晉門閥差不多,不過隋唐以來,天朝開科舉,廣納賢才,早就不以血緣定人的高低貴賤了。」


    乾運道:「不錯,父王道大唐強盛,想要國富民強必須得學唐製,父王想改革,而真骨貴族不想自己利益受損,自然不想改。就在雙方吵得不可開交之際,高尚出使新羅,道大唐又有什麽了不起,我聽說漢醫本就源自新羅韓醫。他這番論調大得真骨貴族之心,信行師父就是真骨貴族中的醫科聖手,道奈何唐醫人才輩出,新羅醫科雖妙,卻無鬥法必勝之術呐。」


    秦越人點頭道:「各地醫者本就是各專擅場,又不是比武,哪有什麽天下第一之說。」


    乾運道:「是了,但高尚道他有讓新羅醫科必勝之法,還帶了個西域番僧,叫什麽「大母豬」……」


    乾運說話口齒不清,眾人聽了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大母豬」都不禁哄笑起來,江朔忽道:「哦,我知道了,是大慕闍,阿波大慕闍!」


    乾運道:「對,對!就是阿波「大米粥」……」


    乾運說漢話時舌頭打不過彎,念不出「闍」字,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但眾人也懶得糾正他的發音,湘兒催促他道:「快說,快說,後來怎麽樣了?阿波這妖僧想必不會出什麽好主意。」


    乾運道:「「大木樹」的法子,就是移穴和縮骨兩門異術,還有就是光明鹽這個陰毒的毒藥。」


    獨孤湘道:「這些玩意兒果然都是源自魔教。」


    江朔道:「我聽趙夫子說過,移穴和縮骨功夫極難練成,沒想到新羅花郎隻用了兩年時間就有如此造詣了,實在令人欽佩。」


    乾運搖搖頭道:「江少主宅心仁厚,料人為寬,卻不知魔教自有取巧之法,「大麥熟」傳功之時留下了兩種奇藥,長期服用之後便能輕易移穴易經及分筋縮骨。」


    獨孤湘道:「呀……還有這種便宜事?」


    乾運慘笑一聲,道:「天下哪有這種便宜事?這兩種奇藥其實也是極猛烈的毒藥,樸道炯本是個精瘦的漢子,服藥之後,身高減了一尺,橫向卻寬了二尺,成了筋肉虯結的壯漢;晦明,原名金會明,他本非沙彌,隻是服藥之後周身毛發解落才成了這副尊容。」


    獨孤湘道:「嚇……這樣自戕己身,可太殘忍了。」


    乾運道:「信行、道炯、晦明都是真骨貴族,他們為了與大唐一較短長,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或借毒藥行取巧之事。現在想來實是心


    智已迷,深陷魔障之中了。」


    韋景昭稽首道:「太乙救苦天尊,魔教害人不淺,信行本是東夷的高僧大德,沒想到竟遭引誘墮入魔道。」


    乾運道:「歸根結蒂,都是安祿山和魔教的害的,師父所為我本頗為不齒,但囿於師徒名分,才隨著師父出使大唐,又來到此處,不想最後師父等一眾真骨貴族竟然都被安賊的手下害死在此地!想來他們早有準備,不論這場比試勝負如何,都是要除掉新羅人的。」


    獨孤湘奇道:「這又是為何?」


    大無藝道:「湘兒,你不知朝堂內的算計之狠毒,若新羅人勝了,自然要殺了他們,這樣雖然手段齷齪卻保全了漢醫的臉麵,可以向聖人邀功;而新羅人輸了,為防他們說出幕後黑手,自然也要殺人滅口。」


    江朔咬牙道:「安祿山、高不危狠毒若斯,實是令人不齒!」


    韋景昭道:「福生無量天尊,世子你心懷仁善,想要保護諸位名醫大賢,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正所謂「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巢承業道:「可是,韋道長……安東都護府離新羅可太近了,雖然信行等新羅人都是燕軍殺的,但燕軍終究也是唐軍,一旦新羅王遷怒於我等,在遼東海上截殺,那可就是死路一條啦。」


    乾運叉手道:「巢大賢不用擔心,我願為質,陪諸位大賢同行回登州,某乃新羅世子,隻要以我為質,新羅海陸各軍均不敢造次。」


    大無藝忽然想起,道:「你就是那個新羅世子,金乾運。」


    獨孤湘道:「咦……世子這麽威風麽?」


    大無藝道:「曹魏以前,諸王嗣子稱太子,自曹魏始,諸王嗣子改稱世子,後世以王爵嫡長子為世子,新羅為大唐藩屬,故新羅王嗣子方能稱嗣子。」其實大無藝沒有說的是,坊間傳聞這新羅世子金乾運雖為男兒,卻常為婦女之戲,好佩錦囊,與道流為戲。不過大無藝老成持重自然不會說出。


    獨孤湘瞪大了眼睛道:「喲,看不出來新羅小子,你居然是未來的新羅王啊?」


    大無藝忙搖手道:「湘兒,萬不可出此忤逆之言啊。」自古帝王最忌被人覬覦權位,就算是親生嗣子未繼位前也隻不過是個臣子,僅有唐一代,便有李承乾、李重潤、李賢、李重俊等諸多太子被被廢,因此說「未來的王」這種話是萬萬說不得的,獨孤湘身為江湖兒女卻如何懂得這些。


    塔裏古卻道:「費那勁幹嗎?由我等護送諸位大賢回返,任多少燕軍也都殺散了!」塔裏古此言可就是吹大氣了,他方才仗著人多,兼孫孝哲太過膽怯,才得獲全勝,若在平原地帶兩軍相遇,契丹人就是兩三倍於曳落河也未必能勝,更何況饒樂水以南的燕軍數量不知比塔裏古、杭翰這二部人多了多少,如何能殺得過去?


    韋景昭向秦越人叉手道:「越人大賢,你看呢,走那條路?」


    秦越人道:「安祿山乃是唐臣,我等乃是唐人,哪有唐人靠著契丹人護送,反而與唐軍大打出手的道理呢?依我看契丹人護送之事並不可行。」


    全行儉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自行西行返京?想來燕軍也不敢公然發難。」


    秦越人搖頭道:「燕軍無需殺人,隻需將我們請到範陽住個十年八年,就是不放我等歸去,卻又如之奈何?」


    全行儉道:「哦喲,那可不行……北地苦寒,我可不想在這兒待這麽久。」


    秦越人道:「老夫之意,南下建安州渡海回登州倒不失為更穩妥的路線。」


    巢承業道:「這安東都護府又是怎麽個情況?安全麽?」


    安東都護府遠在遼東,從武周到開元年間,曆經契丹叛亂、渤海崛起,很長一段時間安東都護府都與大唐陸路


    隔絕,隻能通過海路交通聯係,因此很多大唐境內之民都不知道營州之外還有個安東都護府。


    大無藝身為渤海國扶餘州之主,自然對大唐安東都護府頗為熟稔,道:「安東都護府治所多次變遷,去歲遷至遼西古城,還在懷遠鎮之南,其大都護乃是赫赫有名的左金吾衛大將軍裴旻!」


    江朔道:「不會吧?我剛在雒陽見過裴將軍,他怎麽會是安東大都護?」


    大無藝道:「江少主,你別急啊,裴旻十一年前就做了安東大都護,那還是他做平盧軍使之時的事情,那時安東都護府治所還在平州,距離遼東更遠,因此說安東大都護和都護府根本都不在安東都護府境內。」


    獨孤湘道:「啊?那安東都護府豈不是無人管轄?那可去不得。」


    大無藝笑道:「湘兒你有所不知,新羅也好,渤海國也好,都和大唐有過齟齬,不過可都沒得什麽好,因此大唐的安東都護府雖然早已退出了遼東,新羅和渤海國可都不敢覬覦遼東之地,新羅向北不過浿江,渤海國向南不過哥忽州,都有意避開了遼東,如今的遼東到成了三不管地帶,農商反倒繁盛的很,乾運所說的建安州便是遼東的羈縻州,其最南端卑沙城有港名青泥浦,乃遼東第一大港,溝通新羅與大唐的商貿,好不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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