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內力深湛,外麵甫有動靜就已經醒了,走到院中,卻見空空兒正從牆頭躍回,道:“城裏全亂了……”


    江朔驚道:“是有人造反?還是吐蕃人攻進來的?”


    空空兒道:“都不是,是閣邏鳳派人大肆抓人呢,烏蠻各族不見了邑君,正群龍無首,偶有抵抗的,也都不成氣候。”


    這時柳汲和羅羅也推門出房,柳汲道:“此處不可久留,我們快走!”


    院裏本有仆婦蒼頭,聽到這邊院裏有動靜,過來查看,才發現主人竟然不知何時回來了,紛紛上前拜見。


    柳汲一揮手道:“快準備馬匹行囊,我要出城。”


    眾仆人一頭霧水卻不敢問,立刻分頭行動,不一會兒便準備停當了,柳汲騎在馬上,吩咐道:“老夫要離開半年,某不在時,要嚴守門戶,小心仔細。”


    宅中自有主事,叉手稱是。


    仆人共準備了六匹馬,四人各騎一匹,餘下兩匹馱行李他們從後街小門走出,仆人趕緊在身後關上門戶。


    空空兒道:“閣邏鳳的軍隊從西邊來,我們走東門!”


    太和城雖比通海城大了許多,卻仍不能和大唐都市相比,四人向東行不裏許,便到了東門,卻發現門已落鎖。


    柳汲上前說明是元君命他出使,守門官兵卻仍不肯開門,畢竟今日宮中近衛抓的就是各族耆老,誰又知道這其中是否包括柳汲呢?


    柳汲還在與那門吏爭執時,空空兒早已不耐煩了,他在馬上手指連彈,城門洞內的侍衛便都東倒西歪跌在地上,空空兒看了一眼江朔道:“放心,隻是點了他們的昏睡穴。”


    空空兒這彈指的功夫也曾教給過獨孤湘,但湘兒使來還需要借助些石子、土塊之類的小物事,空空兒竟能淩空發勁,雖然對方隻是不會內功的尋常武士,此等身手也足夠驚人了。


    空空兒說話間策馬向前,到了城門前,隨手一掌拍在門閂橫木上,粗大的門閂竟如筷子般應手而斷。


    空空兒哈哈大笑,隨手一推,他卻忘了所有城門是往內引,沒有向外推的,他一推之下,門樞反折,“哢啦”一聲折斷,緊接著沉重的城門居然被轟得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激得塵土飛揚。


    本來他們在城門洞內點到守衛,城樓上的戍衛並未察覺,但此刻這麽大一扇城門飛出來就很難不被發現了,見六匹馬衝出城門,一陣梆子響,立刻有羽箭向他們射來。


    羅羅狠狠瞪了一眼空空兒道:“你搞這麽大動靜做什麽?”


    空空兒一邊揮舞雙袖,撥打箭矢,一邊哈哈笑道:“我也沒想到,這南詔國度的城門忒也得糟朽了。”


    四人六馬又隻有江朔和空空兒的武功能拔開羽箭,江朔隻得抽出七星寶劍,與劍鞘接成長劍掄出一道巨大的光弧,才堪堪護住柳汲和眾馬。城上戍衛遠遠看不清江朔揮的是什麽,隻見白光中夾著金光,又聽到七星寶劍發出嗚鳴之聲,還道是什麽法寶,竟都不敢再射了,眾人這才得以策馬狂奔,逃出了太和城。


    四人策馬向東,到達西洱河寬闊的水麵邊,再轉而向北,江朔知道還要穿過折斷蒼山洱河的羊苴咩城,隻道少不了又要費一番唇舌,甚或動武,沒想到王命尚未傳到此城,守城白蠻驗過過所公驗,恭恭敬敬地將他們送出城去。


    羊苴咩城在蒼山洱河的中段,龍首關和龍尾關的戰事都沒有影響到這裏,城內仍是一片祥和景象。江朔見城中已不似他當年到時得空空如也的摸樣,城中心在大興土木,十分熱鬧,慢慢形成了真正的城市,內城的城牆也在加緊構築,白蠻之地多得是石頭,因此此城也是內製夯土,外敷巨石,想來建成這時比之太和城更加壯觀。


    江朔奇道:“這羊苴咩城建的比太和城更闊大,難道不怕被說僭越麽?”


    柳汲道:“我常聽說有元君有遷都羊苴咩城之意,今日觀之恐怕卻有此事。”


    江朔心道:“難怪此處沒人盤查,這裏是白蠻的勢力,反而不似太和城中烏蠻勢力盤根錯節,既然沒有舊貴族需要被肅清,自然就不需要如太和城那般大動幹戈了。”


    四人順利穿過羊苴咩城,又行七十裏出了龍首關,南詔太子鳳伽異並不在城中,卻也不見吐蕃大軍,一問城中戍衛才知道,吐蕃軍隊與南詔軍隊聯手擊破李貞元所率領的唐軍之後,見鳳伽異治軍嚴整,龍首關又早已對吐蕃軍隊加了防備,吐蕃人一時不敢妄動,已經退回吐蕃去了。


    鳳伽異不敢掉以輕心,率軍尾隨吐蕃人,名為護送實為監視,一直“送”吐蕃軍隊到聿賁城外,此刻鳳伽異仍駐軍聿賁城,要確定吐蕃退回高原之後才會回返。


    柳汲自也無留下等鳳伽異回來的打算,在龍首關歇了一宿,便再度出發北上,。


    出了龍首關就是三浪詔之地了,從西到東依次為:浪穹、邆賧、施浪三詔,三浪詔同族,唐史記載其“總謂之浪人,三浪詔”,出龍首關第一個遇到的就是浪穹詔之地,稱浪穹州,州府名“劍川”。


    柳汲是“浪穹詔”的邑君,不過所謂“浪人”原是居無定所之意,柳汲自由自在慣了,並不理族中日常瑣事,劍川城中自有族中後輩管理,柳汲也甚少回來。


    照理眾邑君逼宮時也應邀柳汲同行,隻是他嫉惡如仇,又對皮邏閣忠心耿耿,因此邑君非但沒有告知他,還與燕軍一起設下陷阱,想將他和段儉魏一同射死在同海城。


    尚未見到劍川城,羅羅不無驕傲地道:“此地原名‘柳龍衝’,有一條大河在此一折,形成一個大湖,湖岸邊有怪柳如龍,因而得名,後因我阿爺善鑄劍,先王閣羅鳳賜河名為‘劍川’,湖名‘劍湖’,以彰我阿爺之名,後又築城便是劍川城了,別看劍川城小,也是背山麵水的形勝之地。”


    江朔心道:看來柳汲大匠之名,除了慕竹林七賢嵇康柳林汲水打鐵之故事,也暗含了他出生地的名字,便是人以地姓了。


    然而接近劍川城時,四人卻大吃一驚,劍川城幾乎全毀了,四處都是殘垣斷壁,江朔這才想起唐軍從此城經過,就算浪穹詔不做抵抗,唐軍又怎能放心自己身後有一個完整的南詔城池?自然是要予以搗毀以絕後患的。


    羅羅看來也是第一次見到此番慘狀,道:“沒想到唐軍如此暴虐,將這裏毀得不成樣子了。”


    這時有浪穹詔黎首認出了柳汲,紛紛聚攏過來。


    有黎首對羅羅道:“李將軍的唐軍已比鮮於仲通的唐軍仁善太多了,這劍川城多數是三年前鮮於仲通南征時破壞的。”


    另一人也道:“李將軍長子貞元並未屠殺、擄掠,退兵時亦軍紀嚴明,雖敗不亂,隻是拆了城牆、房舍用來阻擋追兵,卻沒有因敗而遷怒劍川百姓。”


    四人這才知道李貞元其實沒有和李宓一樣全軍覆沒,隻是打了敗仗,卻得以全身而退,撤回劍南道去了,作為唐人,江朔心中不禁一喜。


    雖然死傷不甚慘烈,但被毀了城牆和這麽多屋舍,黎首的生計還是成了問題,當務之急就是重建家園,柳汲作為邑君,若不在此地也就罷了,既見這番景象可也就不能便走了,四人在劍川城耽擱了有兩個多月,等柳汲安排完所有族中事物,夏末時分,才重新上路。


    從劍川城到大唐劍南門戶巂州越巂郡有一千裏的山路,山路難行,江朔和空空兒功夫雖高,卻也不會移山縮地之法,四人六馬隻能慢慢翻山越嶺北上蜀地,這段路江朔走過一次,當時還是和李珠兒、獨孤湘一起,彼時他們輕功具佳,倒也沒覺得山路難行,此刻隻多帶了柳汲、羅羅,立覺山路難行,江朔心道:我們才這幾個人就覺得道路如此之難了,唐軍勞師遠征之難實是難以想象,看來若能不戰而收服南詔是最好的選擇。


    終於到了巂州邛都城時已是初秋了,上次到邛都時,江朔巧遇了李宓,三年後再到此處,與李宓卻已陰陽兩隔了,念及此處,江朔不禁唏噓。


    唐詔還是敵對狀態,到了大唐境內,柳汲和羅羅可就不敢這麽大搖大擺的走了,羅羅讓空空兒先進巂州城買了漢人的衣衫,將四人打扮成漢人私茶商,江朔和空空兒本是漢人,無需喬裝,羅羅卻給自己和柳汲都好好化妝改扮了一番。


    江朔現在才知道,並非空空兒到南詔之後,易容改扮的功夫提高了,而是遇到了真正的易容高手,經羅羅一番打扮,空空兒和江朔成了一對商人貴公子,她和柳汲則是一個婢子,一個老管家。


    空空兒其實年長江朔不少,但他內功深湛,仿佛有駐顏術一般,還是江朔當年漢水上見到的模樣,而江朔早從一個童兒長成了長身玉立的青年,二人倒真似結伴做買賣的族中弟兄一般。


    唐詔之間雖有戰事,貿易往來卻無法禁絕,四人這般打扮毫不引人注目,順利穿州而過,恰在仲秋這天到了劍南道首府益州蜀郡成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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