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心道柳汲所製造武器往往別出心裁,出人意料,如七星寶劍以樫木劍鞘為柄,組合成長柄雙手斬馬劍,難道這鐸鞘劍也藏著什麽妙用?他隻知鐸鞘能發出鈴音,卻不知這鈴音有什麽用處。


    隻聽柳汲對巧珠道:“鐸者,皆以金為之,形似鉦而而有舌,以木為舌則曰木鐸,以金為舌則曰金鐸,有所謂‘文事奮木鐸,武事奮金鐸’之說,你方才發出的不過是木鐸之聲,以之傳政令尚可,卻不能在戰場上震懾敵人。”


    江朔奇道:“難道是鐸中舌頭裝錯了?現在趕緊的裝金鐸可是來不及了。”


    柳汲吹胡子瞪眼道:“我老人家做的兵器也會錯麽?小輩不知我鐸鞘之妙罷了,小女子,我教你個乖,轉動鞘上金鈴試試。”


    巧珠被一眾武士圍在垓心,不得脫身,但她的劍法顯然經過高人指點,一招一式法度嚴謹,圍攻她的武士一時也奈何不了她,巧珠百忙中以手中寶劍的側鋒一撥鞘端的銅鈴。


    鐸鞘劍之鞘為木製,外裹著鯊皮,鞘首有一貫通的圓孔,內有一銅鈴,以一條細金屬絲固定,除了銅鈴,金絲上還掛著一枚金球,金絲纖細,金球仿佛懸浮在孔中一般,劍鞘通體黢黑,隻有鈴和球為銅製,色澤金黃,十分顯眼。


    串聯銅鈴的細絲伸入鞘內,端有一舌,當寶劍插入鞘中,劍尖頂住簧舌,銅鈴便被固定住無法發聲,而寶劍出鞘之後,銅鈴沒了束縛,便能振動發聲,製作雖然精巧,卻也不過是新奇而已,並沒什麽為武器本身增加殺傷力。


    巧珠以劍鋒撥那銅鈴,銅鈴原本在鞘孔中偏上的位置,此刻被一撥之下發出嗡嗡輕響,沿著細杆向下旋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變化。


    當巧珠聽柳汲之言撥弄銅鈴之際,一眾武士見其狀怪異,一時不敢上前,但見並無變化,又複搶上,巧珠仍是故技重施,一邊以長劍挑刺,一邊揮劍鞘格擋。


    然而就在她隨手揮動劍鞘之際,那銅鈴竟然沒有發出聲音,更奇的是,鐸鞘掠過隻處,四名武士手中橫刀竟然一齊折斷!


    江朔吃了一驚,道:“怎麽這銅鈴不響,反而震斷了對方手中的兵刃?”


    柳汲撚須得意道:“非是無聲,而是鈴聲太高,人耳以無法聽到了。”說話間巧珠又以鐸鞘震斷了一把鋼刀,柳汲繼續道:“我在這銅鈴中裝了兩條舌頭,一為木舌,一為金舌,木舌在銅鈴之內,平時揮動劍鞘,便是木舌敲擊銅鈴發出的聲響。而金舌就是那枚小球,平時露在外麵不與銅鈴接觸,當銅鈴旋下,蓋住金球之際,木舌嵌入鈴中自然不能再敲擊發聲,而換做金球在鈴中振動。”


    這時巧珠又已震斷了兩柄鋼刀,她精神大振,將手中劍、鞘互換,右手持鞘,以鞘為劍去,尋人的兵器,隻要與鐸鞘靠近,不用接觸,對方鋼刀立斷,一眾武士心下大駭,腳下不自覺進的少退的多,包圍圈越來越大,反倒成了巧珠搶步上前,去邀戰了。


    江朔見巧珠完全占了上風,不再有危險,也放鬆下來,問柳汲道:“原來這劍鞘製作如此精巧,一鈴雙舌,集金木雙鐸於一身,可是,為什麽換做金鐸時,就能震斷對手的兵刃呢?”


    柳汲被他這一問搔到了癢處,不無得意地道:“係住金木雙鐸的金絲乃我用精鋼絞成,需得心細手巧方能做成此等又細又韌的細絲,以木舌之輕,敲擊時已能發出金音。”


    江朔心道不錯,此前鈴音清越,確實不像木舌敲擊的聲音,柳汲續道:“換做金球時,金球重而小,在細絲的牽引下振動極快,已經超出了人耳能聽到的範圍,卻能與刀劍的金炁相感,令其自斷!”


    這說法聽起來匪夷所思,江朔卻知所言不虛,因為張果先生早就教過他萬物皆有炁,他在三門峽時便學會了觀炁之術,能空手破石,但要說感金炁而斷兵刃,卻是人力所不能為的了。


    江朔忽然想起,道:“啊呀,我知道了,這和八音鐵簫是一個道理!”


    柳汲奇道:“什麽八音鐵簫,我怎麽沒聽說過世上有這種奇門兵器?”


    江朔便將當年葛如亮在茅山上以八音鐵簫連斷魯炅、渾惟明手中兵刃之事對柳汲說了,江朔道:“不過葛莊主的八音鐵簫要不斷試音,才能震斷對方兵刃,比之大匠你的鐸鞘隨手一揮,就能斷人兵刃還是遜了一籌。”


    柳汲卻撚須道:“竟然有人與我所思暗合?不過聽溯之所言,此人得此法於律呂,而我是從蜂蟲撲翅中得來的靈感,殊途而同歸,奇哉,妙哉……”


    台上巧珠卻步步進逼,倒似一人包圍了對方十幾人,眾武士步步後退,後背幾乎要撞到楊暄身上了,楊暄怒道:“賤奴,退什麽?給我衝上去,你們有這麽多人,一齊出刀,她隻一把劍,就是砍死一個兩個,不也把她殺了!”


    此理雖然不錯,但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要拿肉做的身子去撞鋼鑄的劍刃,畢竟還是有些舍不得,這些武士為楊家賣命為的是錢財,可也不想賠上性命,他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願第一個衝上去。


    楊暄對身後喊道:“渾先生助我拿下這女子!“


    高台背後立著帷幕,幕後轉出一中年漢子,那人生得十分肥胖,衣著錦繡,腰間蹀躞帶上綴滿了金銀寶石,手持一把金算盤,打得劈啪亂響,不知在算些什麽,道:“公子,這得另算錢。”


    楊暄笑道:“錢奴狗殺才,我阿爺富甲天下,隻要助我擒住這悍婦,任多少錢財都與你。”


    那胖子道:“哎,楊公子,話不是這麽說,渾某做生意,一向是先談妥了價錢再做買賣,訂契立約,童叟無欺。”


    楊暄嗤了一聲,道:“要多少?隻管說。”


    胖子笑道:“慢來,慢來,容我算來。”


    楊暄不住後退,已先躲到那胖子身後,頓覺心安了不少,道:“隨你怎麽算,隻是快些。”


    胖子道:“這女子的功夫普普通通,但手中寶劍厲害,雖然被她傷到的可能性不大,總需防範風險,計絹一百匹。”說著他撥了一下算盤上的金算珠,又道:“她手中劍鞘更是詭異,專能斷人兵刃,得算上兵器損壞的耗費,計五百匹。”說著又推了上麵一枚算珠。


    楊暄道:“小事一樁,快出手吧!”


    那邊武士也知道不能再退,紛紛挺刀反擊,雖已盡量避開巧珠手中的鐸鞘,卻還是被震斷了三把鋼刀,此刻已有一半武士失了兵刃,那胖子仍不疾不徐地道:“慢來,慢來,還沒算完……不知道楊公子要的死的還是活的?”


    楊暄本待要說死的,但他抬眼一看那巧珠,隻見她生得嫋嫋婷婷,麵目清麗,此刻鼻頭鬢角微微帶汗,別有一番風致,不自覺地呆了一呆。


    胖子在一旁道:“要死的就容易了,用暗器打她的麵門,啪的一聲……立刻斃命,隻是可憐了這張俏臉,嘖嘖嘖……”說著他用肥短的手指搓了搓金算珠。


    楊暄忙道:“要活的,要活的。”


    胖子道:“呀,捉活的可比打死難多了,另加八百匹。”又撥了一番算盤。


    楊暄對財帛毫不在意,順嘴答道:“好好好……”


    胖子卻仍沒算完,道:“這妮子算不得太棘手,但看她的身法,顯然得過高人指點,若她的師父是個什麽厲害角色,那可就難辦了……”楊暄張嘴剛想咒罵,胖子搶先開口堵住了他的話頭:“得加錢!”


    他低頭劈裏啪啦算了半天,道:“得再加兩千匹……加在一起一共是……”


    楊暄不耐煩道:“三千四百匹。”


    胖子抬頭,對楊暄諂媚一笑,道:“公子高明,”雖這樣說,他似乎不放心似的又打了兩遍算盤,道:“確是三千四百匹……啊呀……”


    眾武士手中橫刀大半已折,隻能用刀鞘應戰,刀鞘是木製,倒是不會折斷,但巧珠手中可不是隻有鐸鞘,她反手揚劍,對手的刀鞘立斷,眾武士因為劍鞘的神異而忘了她手中寶劍的鋒銳。


    楊暄喊道:“四千匹,快動手!”


    胖子終於不再盤算,“嘩啦”一聲將所有算珠歸位,道:“好嘞!”


    話音未落,胖子已然飛身而出,他生得肥胖,身手卻出人意料的靈活,一晃之間已搶到眾武士之前,巧珠見這胖子忽然飛臨,手上並無兵刃,本當用長劍去刺,但巧珠是第一次與人對敵,實不忍心用利劍刺殺空手而來的胖子,猶豫之下,以鐸鞘向著他脅下一戳,想要逼退胖子。


    沒想到那胖子在空中忽然向下一墜,避開劍鞘的同時落在地上,不等巧珠收回劍鞘,胖子“嘿嘿”一笑,伸手一把抓住了劍鞘,巧珠一愣,運勁回奪,劍鞘卻如鑄入石中一般,哪裏奪得回來?


    巧珠情急之下揮劍斬向胖子,不想胖子手將手中算盤一晃,黃金算珠在算盤上倏分倏合,“喀啦”一聲,算珠卡住了劍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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