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武士沒想到來瑱的弓術如此了得,瞬間就射死了四人,何萬歲不由得暴跳如雷,抽刀就要硬闖,尹子奇卻止住他,也不說話,自己走到遠離門口的牆邊,伸手一拍,“啪”的一聲響,那牆體應聲碎成齏粉,尹子奇身形一晃,搶入側室內。


    江朔心道不好!他沒想到尹子奇會直接破牆而入,此刻再出手相救隻怕已經晚了,但就算晚了江朔也不能再作勢不理了,他一挑門簾衝了出去,直撲何千年而去。


    何千年忽聽得身後惡風不善,抽出彎刀轉身便砍,江朔的目標卻並非何千年,他撲向何千年隻是虛晃一槍,隨即側身滑步,施展穿星步的身法,向何千年身邊的武士衝過去。


    一眾北地武士知道屋中不止來瑱一人,早就加著防備,但無論如何想不到衝出來的是江朔這樣的硬茬,那武士舉刀欲擋,卻哪裏還來得及,江朔手畫弧圈,繞過彎刀按在他胸口,掌力輕輕一吐,那武士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地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另一個武士身上。


    二人去勢不減,一同撞在牆上,皆口吐鮮血眼見不活了,江朔自內力大成之後,還從未與人交過手,沒想到輕輕一拍勁力竟至於斯,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牆壁原本就被印尹子奇開了一個窟窿,此刻二人又撞在牆上,整麵牆都坍塌下來,上麵的木構梁架吱吱嘎嘎搖搖欲墜,煙塵中卻哪有尹子奇的身影?


    再看側室窗戶大開,想來是那來瑱連射四箭之後,就悄悄翻窗出去了,尹子奇闖入後撲了個空,也跳出窗外去追了。


    江朔一掌擊斃兩人,何千年的北鬥陣已殘,而先前來瑱射殺四人,何萬歲之陣更是殘破,既然無法組成璿璣陣,對江朔而言便毫無威脅,他也不理屋中剩下的北地武士,撞破戶牖衝出屋外。


    見雪地上竟無足跡,那來瑱雖然弓術不錯,但看他此前騰躍的身手,隻是軍中健兒的手段,並非武林高手,江朔實在想象不到他能有踏雪無痕的本事,況且這麽會兒功夫,就算是尹子奇的身手,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走得無影無蹤。


    他轉頭向山上望去,這祠廟建在半山腰,背後的山坡上長滿了高大的鬆樹,都蓋著厚厚的積雪,卻見一棵樹正在搖晃,白雪撲簌簌地落下,原來這來瑱翻出窗外,就轉頭上山鑽入了鬆林。


    這時一眾北地武士在二何兄弟的率領下,一齊衝了出來,但他們損失了人手,無法結成陣勢,胡亂衝上來揮刀亂砍,江朔直是如無物,身形一晃,已從眾人身側穿過,躍上一棵鬆樹的枝頭,隻見漫天風雪之中,無數鬆樹毫無規律的搖動,完全看不出來尹子奇和來瑱去了哪裏。


    江朔正在張望之際,忽聽身後弓弦聲響,原來是北地武士在下麵用獵弓向他射出羽箭,這些武士都隨身攜帶著獵弓,當年何千年就曾將自己所攜帶的鐵胎弓送給南霽雲,這些武士的弓術都堪稱一流,此刻向江朔連珠射來,倒比他們的手中的彎刀更具威脅。


    江朔向下一沉,沒入樹冠,耳聽得羽箭破空之聲,北地武士的羽箭從空中掠過,二何兄弟頗為冷靜,見江朔藏入樹中便不再射箭,江朔低頭向樹林中看去,鬆林極密,又覆蓋了積雪,入林幾十步,便是一片昏暗了,讓江朔不禁想起了當年鬆漠黑林。


    樹下鬆葉、泥土和積雪混在一起,完全看不見腳印,江朔側耳傾聽,聽到一個緩慢的腳步聲,腳步十分沉穩端凝,是尹子奇的腳步,卻完全聽不見來瑱的腳步聲,看來他對這片鬆林十分了解,搶先一步躲入鬆林之後,饒是尹子奇的武功遠高於來瑱,一時也難以找到他的行蹤。


    江朔輕輕在樹枝上縱躍前進,他現在的內力亦非當年鬆漠黑林時所能比,雖然眼前一片昏暗,但卻能清楚地感知到尹子奇的移動,尹子奇卻不知道他的存在,因為江朔從另一側屋中衝出時,尹子奇已經追著來瑱出了祠廟。


    江朔追了幾步隨即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來瑱內力平平,又非井寬仁這樣習於黑暗的盲人,若真躲在黑暗的森林中,又如何能用弓箭射到尹子奇呢?難道是虛晃一槍,使的金蟬脫殼之計?


    想到這一節,他立刻轉身,悄悄退出林子,而二何兄弟正帶著眾北地武士手持弓箭緩緩進入密林深處,江朔從他們頭頂掠過,居然無人發現。


    江朔飄身回到來家祠廟之外,便已聽到屋內的打鬥之聲。他推門入戶,隻見黑大漢來瑱和羅羅你來我往,打得正熱鬧。


    羅羅手中沒有武器,來瑱將弓斜背在身上,亦赤手空拳與她交手,羅羅的輕功隻是得空空兒點撥一二,便能躋身高手的行列,但拳腳功夫非下十幾年的苦功不可,因此羅羅的拳腳功夫十分普通,和來瑱隻在伯仲之間。


    但有一節,這來瑱顯是久曆行伍之人,下手既準且狠,沒有一點多餘的招式,打得虎虎有聲,他雖練的是外家功夫,真要被他醋缽大的拳頭打中,也是非同小可。


    江朔已經看出空空兒教給羅羅的十分有限,但羅羅僅憑著這點皮毛,就已能輕易避開來瑱的拳腳,當然空空兒身負的絕頂輕功實在太過高妙,羅羅能學到這些皮毛已殊為不易了。


    再看屋內,這會兒功夫,別說空空兒了,連房梁上的李珠兒也已經不知所蹤了,隻剩下被北地武士押來的蕭郎和側室躺在床上的那個童仆還在。


    江朔道:“二位別打了,我們不是敵人!”


    來瑱不語,隻管追著羅羅打,羅羅邊躲邊對江朔道:“江兄弟,不是我要和他打,是這黑廝回得屋來,不由分說,舉手就打。”


    來瑱道:“爾等擅闖我祠廟,況且如此風雪天出門的,能是什麽好人?”


    羅羅道:“來兄弟此言差矣,你道我們願意在這鬼天氣出門啊?如此風雪我們還要出門,自然是有要事要辦,卻怎說我們是壞人。”


    江朔已看出來瑱的拳法決計傷不到羅羅,卻擔心羅羅用她身上藏的毒蛇毒蟲去傷來瑱,對羅羅道:“姊姊,你可千萬別用你的毒物害來大哥性命,他不是壞人,隻是誤會。”


    羅羅道:“江兄弟,你不提醒我也是無計可施,中原忒也的寒冷了,我的毒物們都冬眠啦,叫都叫不醒。”


    江朔不禁啞然失笑,心道不錯,蛇蟲之屬,到了冬天都要冬眠,至春方醒,我們怎麽給忘了。


    來瑱卻不領情,喝道:“小賊,要你假惺惺,說著忽然將斜背著的弓箭反手一拉,他此刻正好背對江朔,弓弦在胸前,弓身在背後,以右肩胛夾住弓身,左手扣一支羽箭,向前一引,拉了一個滿,居然從肩頭射出一支羽箭,直奔江朔麵門。


    這一箭射的簡直是匪夷所思,既隱蔽又突然,當然這是對一般人而言,江朔見狀讚一聲“好箭法”,於此同時伸手一抄,將那枚羽箭接在手中。


    來瑱轉頭一看大吃一驚,他手中長弓比唐軍標準的一石弓威力更大,是軍中射馬長弓,滿弓可射三百步,而江朔距離他不過丈許,這個距離上羽箭的速度說勢如霹靂雷霆也不算誇張,而這個青年從容接箭之際,居然還來得及說“好箭法”三字。


    就在他一分神的功夫,忽見江朔眼眉一立,手中羽箭倏地飛出,其勁力竟不輸他滿引弓弦射出雷霆一擊。來瑱眼見躲不開,隻能閉眼等死,卻覺頰上一涼,那羽箭竟然擦著他的臉飛了過去。


    來瑱實在難以想象,江朔這樣能擲箭如弓出的高手,居然會把羽箭扔偏,回頭看時,那羽箭釘在一棵柱子上,箭尖紮著一支烏黑的蠍子,那蠍子雖被紮了個對穿,卻仍在扭動。


    羅羅嗔怪道:“江兄弟,我就找到這麽一個還醒著的,你卻給我一下子紮死了!”


    江朔道:“羅羅姊姊,說好了不用毒物,你怎還施偷襲的手段?中原豪傑之士甚多,輕易不可用毒,否則別人可就不似我這般隻射死毒蟲了。”


    羅羅吐了吐舌頭道:“你本事大,聽你的。”


    江朔見來瑱還愣在原地,忙上前叉手道:“衝撞了來郎還請見諒。”


    來瑱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心道,今日幸得此人相助,否則看那毒蠍的大小、顏色,隻怕被它釘在腦後,今日便是有死無生了。又見江朔如此謙恭有禮,連忙還禮道:“江兄弟多禮了,原是來瑱魯莽了。”


    江朔道:“不怪來郎,實在是我們不請自來,突然打擾,難免叫人有所懷疑。”


    那蕭昕是個文官,因此北地武士虜了他並不用繩索捆綁,北地武士一離開他便得了自由,在一旁問道:“江郎,你們頂風冒雪又是為了什麽呢?”


    江朔道:“我與朔方鎮郭軍使相識,聽說燕軍叛軍入寇振武軍,恐其有失,才想到要在這冰雪的季節穿越洛水河穀,去東受降城助他。”


    蕭、來二人聽了點頭,不及說話,卻聽祠廟外一人用冷冷的聲音說道:“爾等今日是一個也走不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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