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弩兵從兩側推進,不用顧忌會誤傷己方步兵,唐軍臂張弩勁力十足,百步距離上能力透鎧甲,如刈麥般一茬茬射倒敵軍。


    這時燕羅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正麵的唐軍步軍死戰不退,顯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擊潰。


    若此刻分兵去攻擊左右兩側弩兵,則難保不會被唐軍步軍中央突破,步兵軍陣一旦被衝散,其結果就隻有潰敗了。


    但兩側太原弩兵毫不留情,他們分為四隊,輪番射出弩箭,這樣裝填箭支毫無間隙,連續不斷的箭雨射得燕軍兩翼損失慘重。


    這支燕軍中多胡人,胡人雖然悍勇,卻缺乏韌性,一旦戰事於己不利,軍心便見動搖。


    燕軍中的統帥終於下定決心,一通鼓聲之後,一萬多人的軍陣立時分為三隊,中央六七千人繼續向前衝殺,左右各分出兩千人撲向兩翼弩兵。


    眼見燕軍散開,李光弼立刻應勢而變,城頭鼓聲響起,朔方步軍高喊“殺”“殺”“殺”,反退為進,向前掩殺過來。


    朔方軍這時才露出獠牙,前排軍士以手中盾牌猛地頂開當麵的敵軍,後麵的軍士手持障刀衝鋒,殺得燕軍連連後退。


    中央燕軍的數量仍然占優,朔方軍一時倒也衝不破敵陣,兩翼太原弩兵保持四段射擊的節奏,且戰且退,但燕軍胡兒悍不畏死,迎著箭雨衝鋒,與弩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眼看形勢危急,江朔道:“我去助戰!”也不等李光弼回應,直接抽出七星寶劍躍下城去。


    他飄然落在唐軍陣後,立刻騰身而起,踏著前麵朔方軍的肩頭前行,不消片刻就到了陣前。


    對麵的胡兒見唐軍陣上居然飛來一人,都是一驚,不由自主地用手中兵器向上或刺或劈。


    江朔卻有何懼?他手中七星寶劍舞動如飛,一路將刀尖槍頭盡數斫去。


    雙足落地時,已將寶劍與劍鞘對接,連成了一把小號的陌刀。


    有不怕死的燕軍迎上前來,立刻被江朔一劍劈為兩段,七星寶劍雖然比真正的陌刀要斷了不少,鋒利程度卻尤有過之,在江朔的內力加持之下,威力更是驚人。


    江朔入陣時這兩招立刻震懾住了對麵的燕軍,不自覺地向後退出一個小小的圓弧。


    就是這一個小小的缺口引得江朔身邊唐軍一陣歡呼,盾牌手從他兩側插上,推擠敵軍意圖擴大缺口。


    江朔清嘯一聲,舞動手中長劍向前衝去。他此刻不用什麽輕靈的擊技,而是用的李嗣業教他的陌刀戰法,穩步推進,一次揮擊便斬一人。


    陌刀戰法與令人驚懼之處在於,無論用兵器如何格擋,在陌刀雷霆萬鈞的斬擊之下,不過就是斬斷兵刃,立斬陣前一個結果。


    江朔手中長劍的威力也不遑多讓,當年在怛羅斯一戰中,就是具裝騎兵也是人馬具碎,更何況今日的燕軍步卒呢?


    江朔一個人竟然打出了陌刀隊“如牆而進”的氣勢,朔方軍手持障刀跟在他身後,左右橫掃擴大江朔造成的缺口。


    眼看就要將敵陣撕為兩半,忽見敵陣一分,一身著全副明光鎧的高大胡人衝了出來,他晃動手中一柄巨錘,用生澀的漢語喊道:“某乃……”


    江朔卻哪有心思聽他自報名號,不等他說完,手起劍落,將那來將斜肩鏟背劈為兩截。


    那巨人身下半截身子尚屹立不倒,竟比江朔還高了些,上半截身子連著持錘的手臂,墜落在地上,雙眼瞪得溜圓,似乎還轉動了兩下,不相信自己已死的事實。


    此人正是這支燕軍的領軍大將,在燕軍中頗以武勇著稱,沒想到和江朔隻一照麵,連個名號都沒留下,就被江朔斬殺了。


    四周燕軍一陣大嘩,士氣降到了穀底,朔方軍卻士氣大振,越來越多的軍士從江朔開辟的裂縫中湧入,將燕軍軍陣撕得支離破碎。


    燕軍的終於崩潰了,軍心一旦動搖,又失去了約束的大將,隻要有人開始轉身往後跑,就有越來越多人加入逃兵的行列。


    殺奔兩翼的燕軍眼看就要衝到弩兵麵前,忽聽身後山呼海嘯之聲,轉頭見中央軍陣已化為烏有,知道就算拿下兩翼也無退路了,立刻轉身加入了逃亡的行列。


    此刻站在城牆上的李光弼眼中見到的是一番奇景,唐軍步兵加弩兵七千人不到,碾著萬餘燕軍追擊。


    燕軍雖然死傷慘重,扔下了兩三千具屍體,但數量上仍然過萬,隻是此刻軍心渙散,隻知道狼奔豕突般的爭相逃命,哪裏還有絲毫的招架之功?


    唐軍追出裏許,忽覺大地震動,遠處雪塵翻滾,白茫茫一片,隱隱傳來如雷滾地般的巨響。


    江朔在西域聽多了這樣的聲音,喊道:“且住!燕軍的騎兵來了。”


    隻見數百騎從雪霧中衝出,手中彎刀對著燕軍逃兵毫不留情地揮砍,以至於江朔一度以為這支騎兵是自己人。


    這是一支輕騎,馬未具裝人未披甲,他們一頓砍殺止住了步軍的潰敗之勢,又策馬向朔方軍衝來。


    朔方軍久與突厥、吐蕃騎兵作戰,知道遇到騎兵若膽怯後撤必然無幸,立刻原地組成緊密的方陣,將太原弩兵置於陣中,等著騎兵襲來。


    那些輕騎衝近了一看,唐軍陣勢嚴整,不敢硬闖,一分為二從唐軍方陣兩側掠過。


    太原弩兵舉弩射擊,但這支輕騎去得好快,隻有少數幾名騎士被箭射中墜馬,大部分輕騎從唐軍兩側掠過,向著常山城方向馳去。


    朔方軍卻不敢回頭去追,他們知道驚天動地的馬蹄叩擊之聲絕不是這些輕騎發出的。


    不遠處燕軍步卒已經停止了潰逃,戰戰兢兢地重新列成陣勢,中間卻空出了好大一塊,不一會兒,發出雷鳴般的馬蹄聲正主終於從雪塵中顯露出來了。


    江朔身邊一朔方老兵啐道:“是同羅騎兵!”他的聲音說不上驚恐,卻也絕不輕鬆。


    江朔這時也已看清對麵來了數千全副武裝的騎兵,他們人馬皆披西域的鎖子連環甲,既能防護對騎兵威脅最大的弩箭,又不至於太過沉重影響了馬奔馳的速度,他們手中的武器也不再是彎刀,而是如馬槊般的長矛。


    這支騎兵可就不再避讓了,而是直麵唐軍衝了過來,朔方軍也真了得,麵對這樣的局麵,居然巋然不動,無一人轉身逃跑。


    眼看同羅騎兵馳近,藏身朔方步軍之後的太原弩兵率先發難,他們不再輪射,而是一股腦傾瀉出兩千支箭矢。


    但同羅騎兵所著環甲正是克製弩箭的甲胄,鎖甲不同於劄甲,劄甲甲片平鋪隻有一層,鎖甲以鐵環勾連,互相疊壓在一起,箭簇一是容易打滑,二是易被鐵環勾拽不能深入,因此一輪密集的齊射,射倒的騎兵並不多。


    同羅騎兵視弩箭如無物,絲毫不減速地撞上了朔方軍的排頭兵,朔方軍第一排的持盾武士個個體型魁梧,膂力過人,他們將長盾插入土中,盾牌微微內斜,人弓身於盾後,死死頂住盾牌,以此來抵消騎兵的衝撞之力。


    戰馬與盾牌的轟然撞擊之聲如在平原上響起的連綿不絕的春雷,低沉咆哮,殺氣凜然!除了少數戰馬摔倒,和少數盾牌破碎,大部分人騎士和持盾武士打了個不分輸贏。前排騎士策馬躍過盾牌,以長矛刺向後排的步軍。


    矛長刀短,除了江朔七星寶劍連揮斬下數枚矛尖之外,其餘步卒的戰法隻能是空手奪矛,試圖將騎兵拽下馬來,但搶到矛杆的人少,被攢刺而死的人多,更有人主抓長矛卻被挑到半空,真正能把騎士拉下馬的少之又少。


    第一批騎士已經在陣中混戰,第二批騎士衝來更加混亂,同羅騎兵接二連三地撞入朔方軍陣中,造成了朔方軍極其慘重的損失,但同時步騎混戰在一起也削弱了騎兵的衝擊力,隻聽同羅軍中號角鼓吹之聲不絕,同羅騎兵從陣中脫出,向南劃出一道圓弧,準備拉開距離再次發動衝擊。


    同羅騎兵正從南麵掠過那片森林之時,忽聽城頭鼓聲再次響起,林中忽然冒出五千持槍的朔方軍。他們手中長槍足有一丈三尺,如猛虎下山般衝出林地,向著同羅騎兵發動側襲。


    騎兵最怕側麵遭受攻擊,一方麵自己的衝擊優勢沒有用武之地,另一方麵將馬匹龐大的身側讓給了對手。隻見長槍兵不斷攢刺,也不用刺人,隻朝著馬的頸臀刺去,同羅戰馬雖然披著環甲,但無法抵禦近距離的長槍刺擊。


    一旦馬匹倒地,手持長矛的騎兵便沒了用處,騎槍遠比步軍長槍沉重,再加上一身甲胄,失了馬匹的騎兵立顯笨拙,被跟上的唐軍長槍亂槍攢刺而死。


    唐軍出其不意的襲擊,不但刺死了數百具裝騎兵,更逼得他們向北退去。


    這時先前略陣而過的輕騎兵回來了,他們衝向常山城,卻沒撈著絲毫的便宜,城頭上還有張奉璋所率的三千團練兵,他們以弓弩攢射,又將輕騎兵趕了回來。


    此刻卻起到了威脅唐軍槍兵側翼的作用,千鈞一發之際林中又搶出一隊黑衣人來,他們身不披甲,僅持彎刀就衝入輕騎兵隊中,就地連滾,專砍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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