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八方客茶館中,也正正談到這位史書第一人。


    “當時朝代混亂,十國割據,文丞相與那位千古一帝統一十國,創國立朝,留下無數傳說和輝煌奇跡,同時……”中年儒衫男子一口氣歇的長,吊足大家的胃口,才神秘一笑道:“還有一塊兩界碑。”


    “你怎麽知道?”


    “什麽兩界碑?”


    “沒聽過。”


    對於各種懷疑和質疑,中年儒衫男子也不急,反而端起茶碗慢悠悠抿一口。


    門口青影一晃,三兩下閃進來,虛虛抱拳,聲音明朗道:“兄台說的可是盛世王朝第一女相?”


    中年儒衫男子眉頭一皺,從茶碗中抬頭,瞧見眼前男子唇紅齒白,膚色皎皎,飛揚的眉毛下一雙眸子燦若驕陽,著青衣束玉帶,一看就是哪家貴公子。


    叫人打擾,他略有些不滿:“混說什麽,我們在說的是盛世傳奇文承丞相。”


    蘇執眨眨眼,咧嘴一笑:“文承是女的,難道你們都不知道?”


    在別人反應不過來前,蘇執已經很有經驗的躥到人群最當中,朗朗清音道:“也不怪你們,不說本朝,曆來女子不能為官,隻略通些樂理文教,或是下個棋彈個曲譜,以為宣聲奪人,嘖嘖,不過錦繡花團罷了。”


    不管有沒有人接話,蘇執一開口,如潺潺流水,斷沒有突然停止的道理,又自顧自接道:“文承是普通人嗎?那肯定不是啊,所以她才會女扮男裝入朝走仕,成為千古一帝心腹謀臣,才能力挽狂瀾,計壓群雄,她前可上戰場揮斥千軍萬馬,後能鎮守朝堂舌戰群儒。滅九國,統國土,立新朝,革新政!”


    這些事,隻不過是說出來,就叫人熱血沸騰,仿佛置身當年混戰中看見兩軍疆場廝殺,似乎聽到群臣爭辯,一力破萬法。


    但是,這還沒有完。


    “若隻是這些,盛世王朝沒了,不管多大的豐功偉績,也一並埋在覆滅王朝的廢墟之中,可是!”蘇執一甩衣擺,坐下來翹著二郎腿吊兒郎當道:“文承建了稷下宮就不一樣了。”


    稷下宮曆經三個朝代不衰,為朝廷培養人才無數,追根溯源,都是文承的功勞。


    中年儒衫男子同意,但關於文承是個女子這個觀點……


    蘇執才不會關心其他人的看法,他沒有樂子了,看到八方客這裏人多,不過是湊熱鬧罷了,閑閑道:“無知不是你們的錯,後世隻留文承事跡,刻意模糊了她的性別罷了。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這世上男的都沒死光,卻叫她一個女子做成了,你們男的活著還有臉麵?”


    先不說自問自答這股勁,你自己難道不是個男人?


    八方客茶館裏,一時間靜的詭異。


    —


    醫辨館


    雷翁也簡略和陸安然說了一下盛世那位女相的事跡。


    初立朝,局勢不穩,民心亂,十國雖整合成一國,可是故國難忘,清正雅士不願‘賣國求榮’,前朝舊臣惶惑難安,十國百姓迷茫無措。


    新帝和文承需要盡快培育一批心腹,完善新朝體係,收攏民心,從上往下鋪下去,做成無形卻有力的網,才能將這個新而不穩的王朝真真正正的緊握在手中。


    這需要時間,至於辦法,文承提議創辦稷下宮。


    原本十國的有誌之士都可以入學,但必須在十五歲以下,她需要新鮮的血液注入到這個全新的王朝中,也是利用這樣的方式使得這個剛剛縫合起來的國家能起到真正融合的作用。


    文承成功了,不過她本為女子,又看慣世人對女子的態度,希望即便女子也要活出自我,有一顆掌握自己命運的心,所以稷下宮立了一條規矩,允許女子入學。


    之後,文承為了讓平民女子也接受教化,在盛世王朝各地開辦了不少女子學院。她認為女子隻要見的世麵多了,讀的書多了,就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一味依附男人,活的沒有自我。


    陸安然聽完,道:“世人多苛責女子,或許不是女子想要如此,而是世人如此。”


    雷翁感慨:“文承那個朝代延續了六百多年,曆經十五個皇帝,女子地位高漲,後也有女子為官的例子,但女相僅有她一個,是一位空前絕後的奇女子。”


    想到如今的稷下宮,陸安然默然。


    幾百年過去,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如今入學的女子多把稷下宮當做攀龍附鳳的踏腳石,枉費文承一番心血。


    而女子學院,也僅留下王都一個。


    太陽移到大門西側,叫大片樹影擋住,雷翁才原地站起來,歎道:“文承在盛世王朝最鼎盛的時候離開,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隻留下一塊兩界碑。”


    —


    八方茶館


    裏三層外三層把蘇執圍成了中心,他似乎相當享受,笑容吊到眉梢,咋咋嘴裏的茶:“兩界碑啊,沒什麽稀奇的,怎麽你們都沒見識過?”


    這裝腔作勢,矯揉造作的表情,很多人想把手裏的熱茶噴上去。


    蘇執墊墊茶碗,恍惚才想起,煞有其事道:“哦,忘了,此碑在稷下宮,一般人不讓進。”


    這回想揍他。


    幸虧蘇執知道好歹,“剛才那誰說什麽來著,考文政考的是一塊碑嘛,就是那個,文承留下的。”


    中年儒衫男子終於插上話,打算一鼓作氣把人再引回去,“不錯,那碑乃文丞相所書,正麵為陽,一派草書張狂不羈,遒勁有力,猶如千軍萬馬氣勢磅礴,陰麵柳體,行雲流水,筆走遊龍,形態瀟灑不可言。”


    這倒是與文承生平相符合。


    “哈哈哈——”誰知蘇執毫不客氣的嘲笑道:“兄台看的哪本民間話本子,有沒有什麽書生狐妖這種香豔絕倫叫人欲罷不能的介紹啊。”


    中年儒衫覺得被侮辱了,漲紅臉:“看你也是個讀書人的樣子,怎的如此有辱斯文。”


    蘇執晃晃腦袋:“你吹半天,也沒說碑上到底寫了什麽?”


    其他人附和:“是啊,既然文丞相的墨跡,定然非同凡響吧。”


    中年儒衫男子的紅臉中帶點鐵青,甩袖道:“在下至今無緣得見,隻是聽說……”


    “誒誒,聽哪個說,你舅舅的表姨的大姑的三兒子的叔叔的小姨子這種嗎?”蘇執掏耳朵,也不給對方說話,自顧道:“你們都錯了,碑叫兩界碑,但沒有那些陰的陽的東西。”


    手指一撥,茶碗漏出一點空隙,茶香四溢,伴著蘇執調笑的口吻,“前寫四個字“盛世守正”,後書同樣四個字……”


    蘇執抬起右手,豎起四根手指頭,“亂世出奇。”


    中年儒衫男子將信將疑,“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誰說了算?”


    蘇執斜歪著頭,一手撐下巴,陽光照的一張白臉皎若燦陽,眯眼一笑,是世家貴子特有的底氣,“憑我蘇執上得了雁山,入得了稷下宮!”


    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下,蘇執彈彈衣袖,形容灑脫道:“走了。”


    離開八方客茶館,蘇執遠遠看到一人,眼睛一亮,馬上追過去:“雲兄!”


    —


    雷翁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根烤玉米,咬了一口想到如今多了個弟子,考慮要不要掰一半。


    陸安然沉默的看著猶豫了半天遞過來的半截玉米,似乎剛才雷翁就是用這隻手拖了屍骨過來。


    “我不餓。”


    雷翁馬上收回去,嚼著玉米聲音迷糊道:“很多人不知道,以為文承碑上八個字在感慨自身經曆,她從亂世中走出來,將盛世王朝帶至無上繁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陸安然:“文承身為女子,卻是一位真正的名流雅士,她來時不畏風雨,走時不問功過。”瀟灑如此,少有人能做到。


    “嘿。”雷翁竊笑一聲:“柳小子不知道怎麽想的,今年文政的考題就設在了碑文上。”


    陸安然還在想這個柳小子是不是她以為的那個,雷翁在旁自顧說道:“怕是難住不少人嘍。”


    像醫宗的考核一般,文政更加簡單明了,兩界碑下擺了一方矮桌,上麵鋪有筆墨紙硯,做好了文章就有路,做不好隻能被困在原處,直到考核結束。


    有一點陸安然不懂:“兩界碑隻有一處。”難道要把所有考核文政的放在一塊碑。


    雷翁嘖一聲:“你怎麽腦子不靈光呢,說了迷陣,所處其中,說得準真真假假?”


    陸安然似乎明白了,“文政考國策,命題便是這兩界碑。”


    雷翁啃玉米棒,含糊不清道:“若隻局限於盛世和亂世就大錯特錯嘍。”


    片刻得不到回應,雷翁抬頭:“不懂?”


    陸安然不通曉文治典論,自是不明白這裏麵還有什麽深意。


    雷翁給了一個極其貼地氣的比喻,“你站在太陽下,會看到背後陰影嗎?”


    陸安然一怔。


    雷翁啃完玉米棒往後一甩,雙手背在身後道:“盛至極,猶如月滿則虧,長盛而衰。她留下這塊碑,更多的想給盛世王朝提前敲響一個警鍾。”


    搖搖頭,感慨道:“隻是當時鼎盛時,又有幾個人能有這般清醒頭腦。”


    陸安然總感覺這一絲感慨中帶了一種說不出的歎息,還沒等她徹底品出些什麽,雷翁慢慢走遠,背朝她擺擺手:“自己去麓園找曹管事分配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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