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道士的引路,季禮從喧鬧的前山,一路向後。


    人煙越來越稀少,四周盡是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殿宇。


    不過隨著遊客的減少,許多道士模樣的人群就越來越多。


    看到小道士領著外人到此,許多忙碌中的道士還紛紛側目,但並未有人上前搭腔。


    路過道士們的居住地,小道士仍然步伐不停,繼續朝後麵走去。


    在穿過大大小小的院落後,這裏除了他們二人就再沒了其他人影。


    四周的環境格外安靜,空氣都很是清新,許多自然的味道、自然的聲音讓人身處其中格外舒適。


    季禮暗中琢磨著這個要見他的太師爺,想來這個人在真淨道院輩分極高。


    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對方見他做什麽?


    “這位太師爺是怎麽知道我在真淨道院的?”


    盡管在現實世界遇到危險的幾率很低很低,這裏又是清靜之所,應該沒太大問題。


    一路上沒有說話的季禮,在這個時候還是保險起見問了一句。


    前方的小道士腳步一頓,慢慢轉過身來又朝季禮施了一禮後才解釋道:


    “太師爺至今已經百歲高齡,盡管中年入道,可資質最佳,輩分最老。


    道藏精熟、道法深厚,幾十年不見外人,今日請您,必是有其深意。”


    小道士說起這位太師爺的時候,眼睛裏泛著崇敬的光華。


    盡管他並未正麵回答季禮的問題,但顯然也給出了答案。


    這麽一個道家前輩,知道季禮來訪在他看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季禮聽後卻並沒有什麽感覺,反而心中對這個太師爺起了疑心。


    修道修佛都是修心,即便是活得再久,一個人也成不了神仙。


    這個世界並沒有諸天神佛,有的隻是從暗處滋生的鬼魂。


    這個所謂的太師爺,若真有這種本事,要麽他與鬼有關、要麽是有人指點。


    季禮自然是傾向於後者。


    畢竟此番來到真淨道院,正是蝴蝶女人暗中授意。


    想來這位太師爺,與蝴蝶女人關係頗有聯係。


    不過這些話季禮並沒有說出來,他隻是繼續跟隨著小道士七拐八拐。


    行走了共二十分鍾左右,二人停在了一處僻靜獨立的小宅子麵前。


    小道士朝著季禮深施一禮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平和說道:


    “太師爺就在屋內等您。”


    這個宅子也坐落於真淨道院中,但要樸素許多,就與一般鄉下的土院子差不多。


    院落內部很是幹淨,土地上的落葉都被清掃,留下一片夯實的黃土地。


    獨立的瓦房門窗緊閉,佇立在院子中央,顯得格外空曠。


    季禮下意識地觀察了一番宅子附近的布局,推開了院門走了進去。


    小道士就留在院外,顯然是不方便進入卻又必須等在外麵。


    由於這是在道觀裏,不用擔心鬼物襲擊,活人襲擊就更不放在心上。


    季禮走的很快也沒什麽忌憚,就這樣一路向前。


    在靠近門板時,他嗅到了一股莫名的香氣,但沒有多想,推開了房門。


    黃昏的陽光隨著季禮一同照進了屋內,正廳的一些擺設映入眼簾。


    某些仙風道骨的畫像擺在正牆,簡約而古樸的桌椅坐落麵前,地麵上毫無灰塵。


    這間房子,很幹淨。


    當季禮踏入房間後,一陣腳步聲從內室響起,他抬眼望去,正看到了一位中年人。


    這個穿著一身素道衣的中年人,腳步輕快,神態平和地來到正廳,微笑著朝季禮揮了揮手。


    他先一步坐到了正廳的椅子上,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水,點頭說道:


    “季施主,坐吧。”


    季禮沒有感歎對方容貌的詭異,慢慢地坐到了這個中年人的右手邊,並未拿起那杯茶。


    這個無論從相貌還是身法都年輕得宛如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隻會是那位太師爺。


    房子並不大,季禮能夠感受到這裏隻有他們二人。


    盡管這個百歲老者,身形矯健,容貌年輕,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歲月的氣息並不違和。


    那雙平淡中帶著祥和的目光,非時間的反複洗滌,絕對不會如此真切。


    隻是,這位太師爺的右眼眉梢點著一顆濃鬱的黑痣,似乎說明他也並非表麵得那麽出世。


    太師爺一邊飲茶,一邊以長者的眼神打量著季禮,始終不曾開口。


    季禮望著門外的陽光,從懷裏拿出了煙盒,試探性地問了問。


    見太師爺笑嗬嗬地表示隨意後,他才終於點起了一根煙,緩解著一整天的疲憊。


    “道長如何稱呼?”


    “陳疏。”


    他給出的名字竟然不是道號,而是俗家名字。


    季禮暗自揣摩了一下後,單刀直入地問道:


    “陳道長叫季某前來,是有什麽事要說嗎?”


    陳道長聞言撂下了茶碗,雙手疊放在膝前,目視前方,平靜地說道:


    “受人之邀,為您講一段往事。”


    季禮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意外,不由得問道:


    “關於你,還是關於那個戴著蝴蝶麵具的女人?”


    陳道長臉上帶著善意的微笑,轉頭朝著季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們都在故事之中。”


    季禮皺了皺眉,他猜到了這個陳道長應該與蝴蝶女人有著非常的關聯。


    不過他受蝴蝶女人之邀,來為季禮講一段故事,卻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陽光鋪滿了正廳的地麵,一隻螞蟻艱難地從門檻上翻進了屋內,順著地麵的磚縫快速地前行。


    它來到陳疏道長的腳邊,抬起頭嗅了嗅,而後身子變得僵硬,倒在了鞋邊。


    這一幕沒有人看得見。


    隻是陳疏的目光慢慢移向了陽光裏,讓他黑色的眼眸也變得璀璨起來。


    他的嗓音很平穩,說起話來沒什麽起承轉合,但卻透著一股將人拉向過往時光的魔力。


    “庚寅年冬月二十四,下元節。


    水官解厄之辰,祈福禳災拔苦謝罪之日。


    燒香貢銀,香枝插地,布田祭靈,普渡孤魂。


    現在的下元節早沒了這些民俗,說起來,也已經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陳疏道長眉宇間帶著一絲追憶之色,他平靜地轉過頭看向了季禮,繼續講述著這個故事。


    五十年前,尚未入道的陳疏,遇到了尚未戴上蝴蝶麵具的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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